鳳漓伸手圈住他,小小的人兒只比徐尚遠膝蓋高一點。
突然,鳳漓察覺到一道炙熱的視線,他擡起頭,對上的就是一雙魅眸,他眨巴着眼,端詳着帝熙。
“你是誰?”
孃親和乾爹的朋友嗎?
“陌生人。”徐尚遠抱起他,擋住他的視線。
“哦。”鳳漓沒了興趣。
孃親教導他,不要理會陌生人,人比野獸壞多了,一肚子的壞水,要時刻的堤防着。
“這麼大了,自己走。”見鳳漓一直賴在徐尚遠懷裡,鳳月眉梢揚起,臉上的厲色傾灑。
鳳漓垂下頭,乖乖的走路。
“月兒,他還小。”見到鳳月聲色俱厲的呵斥鳳漓,帝熙多嘴的幫了句。
鳳月眼眸一眯:“你又是誰?”
她教育自己的兒子和他又何關係?
鳳月不想看到他,手臂一揮,一堵由蝴蝶組成的牆就橫隔在帝熙面前,抱起鳳漓,身影一晃,消失在面前。
帝熙破開牆時,面前已經沒有鳳月的身影了,他神色上充滿懊惱,怎的又把她給氣跑了?
“孃親,婆婆病倒了,這一年都是我在照顧婆婆。”鳳漓難過的垂下頭。
鳳月加快腳步,到了門口把鳳漓放下去:“乖,自己去玩。”
知道鳳月和婆婆有話要說,不想自己知道,鳳漓懂事的走開。
帝熙在陣法外走來走去,努力尋求破陣的辦法,正破到一半時,鳳漓出現。
“你是誰?”小孩神色天真,眼神裡卻充滿了警惕,那表情和鳳月一模一樣。
帝熙看着那張和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的臉,心裡充斥着難過和後悔,狹長的魅眸裡深情涌動,幽深幽深的。
他蹲下身和小孩直視:“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五歲,鳳漓。”鳳漓乖乖說出自己的名字。
五歲,鳳月死去那年所生,帝熙的指腹輕輕摩擦着小孩的臉,神色像笑又像哭,異常的複雜。
“你怎麼啦?你還沒回答我你是誰呢。”鳳漓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怪叔叔,總是看着她不說話,他不會是想誘拐小孩吧?
想起孃親說的那些被拐賣給別人當奴隸的小孩,鳳漓後退了兩步:“我告訴你,我孃親很厲害的,你要是對我做什麼我孃親是不會放過你的。”
這個人給他好生危險的感覺,就連森林裡的野獸都不曾給過他這樣的感覺。
小孩的直覺的異常敏感的,哪怕鳳漓要比一般的小孩要強上許多,可他仍舊只是個小孩,而且長在森林裡,對於人情世故不太懂。
這也是鳳月要搬出去的原因,再天資聰穎沒有後天的培養都成不了才。
她不要求他有多出息,做出多少驚天動地的事情,可她鳳月的孩子一定是頂天立地的,是頑強的,再多的困難都擊不倒。
“我叫帝熙,是,是你爹。”帝熙困難的說道。
“我爹?”鳳漓眼神懵懂:“娘說我只有乾爹,沒有爹。”
獨自生活就是有這樣的好處,鳳漓不知世上還有爹爹這種生物,他以爲只有乾爹呢。
帝熙心上一疼:
“你娘從未和你說過我麼?”
她就這麼恨他?恨到不肯對孩子提一下都不願麼?
“不曾。”鳳漓努力想了下,最終搖搖頭。
在他有記憶的時候,鳳月就非常的忙,忙着寫兵書,補衣服,她的眼睛不好,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的,有時候還寫偏了。
補衣服也是,一次次被針扎。
“沒有人幫你孃親嗎?”帝熙臉上的笑維持不住。
“婆婆不識字,乾爹碰不到,二大爺不會寫,至於補衣服,孃親說娘照顧兒子是應當的。”
她當了人家的孃親,自然要盡到孃親的責任,她不想自己兒子和自己一樣,缺少家庭方面的教育。
自小,她父母死得早,對於父母的愛,她記憶裡幾乎沒有,因此,她其實不太會愛的。
不然她不會知道得那麼晚,也不會看不懂南墨的眼神。
種種的錯過,種種的原因,造成今日一切。
“你孃親過得很苦。”帝熙半跪在地上,垂下了頭。
感覺到他的憂傷,鳳漓側眸:“是啊,婆婆總說,孃親不容易。”
所以,她要孝敬孃親,要聽她的話,這三年,他不是沒想過出去找孃親,可是婆婆病了,他不能丟下她。
還有,他要是走了,孃親回來怎麼辦?
鳳月蹲在老婦人牀前,她抓住老婦人的手:“師兄,替師父看看。”
“不用看了。”老婦人咳嗽一聲。
鳳月不再說話,靜靜的蹲在她的牀前,臉上無波無瀾。
老婦人看着她這個樣子,也不知是喜是憂,只是低低的道了句:“但願日後你不要怨我。”
“永遠不會。”鳳月保證。
無論她對她做什麼,她都不會怨恨她,因爲她幫她保住了漓兒,就這麼一點,就能讓她原諒她所有。
“你知道蟲蠱是什麼嗎?”老婦人不敢對上鳳月的眼神,明明半瞎,她卻覺得對方的眼神能穿透一切,洞悉人所有的心思。
她真的想知道,那雙眼睛能看清是什麼樣的,可是她試了無數的辦法都治不好。
可能鳳月自己都不想看清楚了吧。
“知道,像一隻蠱一樣的活着,也或者是像只蟲子一樣的活着。”稍微有點情緒就疼得萬箭穿心,她怎能不懂?
“只是師父,要不是這樣,我早就是一堆白骨了,也不會有漓兒,說起來,還是你幫了我。”
“出去以後,不要用蟲子,蠱師一向被人視爲妖師。”老婦人交代。
懂獸語,與獸爲伍,不是妖是什麼?當初她就是因爲這個被人追殺的。
“可我現在已經是蟲子了,不用蟲子用什麼呢?”鳳月神色譏諷。
老婦人再次重重的咳嗽,鳳月幫她順着氣:“師父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鳳月知道,對方年壽已盡,要歸西了。
果然,老婦人握着她的手慢慢鬆開,最後無力的垂落,鳳月勾住對方的手指,感覺到那枯瘦的手指在指尖慢慢變冷。
最後,和她的溫度一樣。
“月兒。”徐尚遠有點擔心的看着她。
他知道,對待生死,她不像表面上
那麼灑脫,說不介意,心裡還是很在意的,老婦人陪了她那麼久,她不離開,有一方面也是捨不得她吧。
“沒事。”鳳月站了起來。
得了鳳漓的幫助,帝熙成功的穿過陣法,來到了鳳月住的地方。
屋前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鳳漓覺得不對勁,他從帝熙懷裡掙脫出來,跑到屋子裡,看到老婦人一動不動的躺在牀上,他向以往一般的叫她:“婆婆。”
老婦人沒有應答,鳳漓接連的叫了幾聲都沒有得到迴應,他開始慌了,不斷的搖晃着她:“婆婆,你醒醒。”
“她死了。”帝熙握住鳳漓的肩膀,阻止他再動。
鳳漓哭鬧不止:“不,不會的,婆婆說要陪我長大的。”
“沒有人能陪你長大。”帝熙語氣陰冷。
鳳漓被嚇得停止哭鬧。
“世事變幻無常,誰都不能永遠陪在你身邊,哪怕是爹孃也有離開你的一天,你必須學會堅強,凡事都要自己面對,知道嗎?”帝熙擦乾他的眼淚,放軟了語氣。
他知道,告訴他這些很殘忍,可他是他帝熙和鳳月的孩子,他將來是要接大統的。
鳳漓似懂非懂的看着他,忘了回話。
“你孃親呢?”帝熙四處看看,沒看到鳳月,止不住的擔心。
鳳漓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屋後,鳳月和徐尚遠在挖着坑,帝熙順着聲音找來,看到的就是兩人衣袂交纏的畫面,刺得他眼睛生疼。
帝熙放開鳳漓,跳到下面,硬生生的插在兩人中間。
鳳月不曾看他一眼,只是沉默的挖着,待能容一人以後,鳳月到屋子裡把老婦人抱了出來。
徐尚遠和帝熙在一旁填着土,不用問,帝熙都知道這個人是誰。
想必就是鳳漓口中一直照顧他的老婆婆,並且當初救了鳳月一命的人。
埋葬了老人以後,鳳月就要準備走了。
“孃親,我們去哪裡啊?是和爹一起嗎?”鳳漓在一旁天真的問。
鳳月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下:“漓兒不是想出去嗎?孃親帶你出去。”
“那孃親是和爹爹在一起嗎?”見鳳月不回答,鳳漓再問了一遍。
“你想和他在一起嗎?”鳳月蹲下。
鳳漓眼神堅定:“孃親要是和他在一起我就和他在一起,孃親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他。”
鳳月把他抱到牀上,她自己坐在了旁邊:“孃親喜不喜歡他和你喜不喜歡他沒關係,孃親是孃親,你是你,知道嗎?”
她是對帝熙有怨,可她不想把這種怨恨傳給鳳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人生,最主要是她不想鳳漓生活在怨恨中。
她的孩子,應該陽光開心的長大,不要像她一樣,小小年紀就經歷生死。
“孃親不會不開心嗎?”鳳漓驚疑不定的看着她。
小孩子的心思果然是最敏感的,他察覺到鳳月不喜帝熙,要是他和帝熙過多接觸的話,他怕孃親會不喜歡他了。
“不會。”鳳月摸摸他的頭。
鳳漓扁嘴:“孃親是不是不喜歡漓兒?”
因爲不喜歡,所以不在乎,那他做什麼事都影響不了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