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鬼匿其形（四）
凌晨四時。
黎明時分，點點光昏已經從地平線的方向亮起。雖是夏季，拂過的微風卻異樣清冷，令在後廚工作的廚師們不禁打個寒顫。
爲了今日的慶生大宴，他們不得不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工作。
苓廚自然也在場，一手捏着黃瓜的尾部，另一隻手中的刀光不斷閃過，將整條黃瓜切成層層薄片，正好在玉盤上盤繞一週。
看來至少刀功還沒有退步……他心中暗想，又馬上注意到了周圍廚師的目光。
“怎麼了嗎？”他面無表情地道。
“啊，沒什麼，只是……你的刀法，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
“哦，這刀法我一直暗中練習，就是留在今天使用的。幾位，今日任務艱鉅，還請不要浪費時間。”
其他廚師面面相覷，雖然感覺到莫名的違和，但也沒多想什麼，繼續自顧自地工作。
即使面容可以改變，技巧與言行之類的細節卻難以模仿……不過沒關係，只是做到這種程度就夠了。
一般情況下，又有誰會去質疑身旁的人是不是本人呢？
……
三個小時之後。
一身正裝的荷風逸走在前面，雅蘭霞緊跟在他的身後。沒有帶上兒子，因爲那小子實在調皮，指不定會在宴席上鬧出什麼事。
此時的蒼嵐府還很清淨，擔任着主持的兩人，自然是要在賓客齊聚之前在會場做好準備的。
不過，還是有人先他們一步，出現在了這裡。
“安先生，竟然這麼早就到了。”荷風逸和雅蘭霞同時上前，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安夫斯洛微笑點頭，“希望不會打擾到你們。快點進去吧，我等其他客人一起入場。”
“那我們先告辭了。”對方無意多談，荷風逸也就識趣地離開了。
安夫斯洛看了兩人的背影一眼，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又將目光收回，向着千客居的方向看去。
據說血噬組織的殺手，有着擅長易容之人。換言之，參加壽宴的賓客之中，或許就有暗殺者潛伏。
不過，他自然有着應對之法。
每一位靈脩者的靈力波動都是獨一無二的。就算相貌可以改變，若是被發現靈力波動、靈力修爲有異，那也無異於暴露了身份。
安夫斯洛自問，他有能力看透每一名就宴者的修爲。爲了保障荷冰的安全，他已是盡心盡力。
當然，他只希望，自己的一切舉動，都是杞人憂天……
……
外面的聲音吵吵嚷嚷，那是受邀的賓客在趕往會場。熱鬧的動靜讓被迫呆在屋裡的男孩感到心癢癢。
“爹孃都已經出去了，好無聊啊。”荷瑞歡趴在牀上，兩隻小腿不停地踢着被子。
留在家裡冥想？纔不要咧，無聊死了啦。爺爺都過生日了，還叫了那麼多朋友一起玩，有趣多了啊！
“阿官，我們出去玩玩吧？”荷瑞歡嚷嚷着看向旁邊的管家裝男人。
阿官苦笑道：“小少爺，別鬧了，少爺可是交代過，要我看好你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去玩！”荷瑞歡在牀上一陣翻騰，“不帶我出去，等爹回來，我就抽自己兩個嘴巴子，然後說是你乾的。”
阿官聽得冷汗都滲出來了，要是荷瑞歡真那麼做，天知道到時候荷風逸會是什麼反應，沒準自己得被狠狠地抽一頓！
所以我才那麼討厭熊孩子……
“那這樣吧，小少爺，等一會外面沒什麼人了，我們再出去走走，怎麼樣？”
“爲什麼要等人走完了啊？”
“不然要是被人看到，向少爺告狀，沒準小少爺你會被罵的。”
“哦，好吧。”荷瑞歡撓了撓頭。
這麼扯的理由也信……小孩子還是很好騙的嘛。阿官雖然無奈，但現在也只能這麼幹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荷瑞歡足足問了十八遍“能不能出去了啊”，在確定大部分人都已經趕往蒼嵐府後，阿官才帶着這小少爺出了門。
然後……
剛剛走出門，荷瑞歡就撒開兩腿，以和他年齡不符的速度狂跑了起來。目瞪口呆地呆愣了三秒，阿官才反應過來，欲哭無淚地大喊出聲。
“小少爺，不是說好要聽我的話的嗎？”
“纔不要咧，阿官就在我後面慢慢追吧。”荷瑞歡跑着的時候還不忘回頭做個鬼臉。
讓阿官抓狂的是，這個小王八蛋還挺機靈，東躥西躥的，讓他每次在即將追上的時候又被甩開。
小的跑，大的追，充滿戲劇性的一幕一直持續了數分鐘，荷瑞歡才因爲精疲力盡被阿官追上。
“跑不動了，難怪爹總是讓我多鍛鍊，現在知道錯了。”
“少爺他纔不是因爲這種事讓你鍛鍊的。”
阿官一隻手抓着荷瑞歡的衣服，防止這小兔崽子又亂跑，同時看了看附近。
這裡是……千客居嗎？竟然都跑到這裡來了。
“阿官，看那裡，有門開着耶。”荷瑞歡突然興奮地伸出手，指着底層的一個房間喊道，“我們進去看看。”
阿官猶豫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底層的房間是提供給像他這樣的下人居住的，就算私自進他們的房間，倒也不算大事。
荷瑞歡蹦蹦跳跳着，率先來到了房間之前，一把拉開大門鑽了進去。
唉，真是搞不懂小孩的想法……阿官嘆了口氣，越來越覺得小孩子不好伺候，緩步走到了門口。
突然的，他的腳步頓住了，臉上的無奈瞬間被震驚所取代。
爲什麼會有這麼濃的血味？！
阿官猛地衝進屋內，腳步踏入的瞬間，仿若有着一股猩紅之色撲面而來，讓他的呼吸一滯。
男孩，小臉上只剩呆滯之色，在他面前的，是兩具臉皮被剮下、形如爛肉的屍體。悽慘而血腥。
“小少爺！不要看！”阿官回過神來，強忍着要吐出來的噁心感，從身後捂住了荷瑞歡的雙眼。
到底是什麼人，竟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明明是個孩子，面對這一幕，卻沒有任何過激反應。是因爲年齡太小，不知道看到的是什麼東西嗎？”
陌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在這個時間這個場所，讓阿官嚇了一跳。
來的人，是誰？
……
迎賓、宣禮、起宴，壽宴的起始儀式已經過去，一盤盤精緻的菜餚端上，上菜佈菜，酒水斟滿。
荷冰從首位上站起，雙手高舉酒杯，朗聲道：“諸位，感謝你們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賞我這一分薄面，參加這場宴會。這杯酒，我敬你們！”
話音落下，便是將酒一口飲下。
“荷大人言重，有幸爲你慶生，是我的榮幸。”
不知是何人出聲奉迎，有了這個開頭，在場衆人無一不立即站起，同樣是舉起酒杯，向着荷冰回禮。
一時間，慶賀之聲響徹不絕。敬酒之人一一上前，荷冰也逐一相迎。
荷風逸和梵儀子也在場，兩人此時正坐在末位，舉杯相談。風從大門外吹入，兩人的衣袖微微揚起，意外地顯得自在十足。
雖說兩人都有參加這場宴會的資格，但在座的衆人無一不是赫赫有名，他們兩個小輩，自然只能排在最後了。
“桀桀，不把你兒子帶來嗎？”
“歡兒太過調皮，我可不敢帶他過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梵儀子咂咂嘴。
“……”荷風逸無言以對。
“說起來……”梵儀子目光轉向那衆星捧月般的位置，“你的父親，真的是個人傑。這般場面，我還是第一次見。”
“多謝誇獎。”荷風逸淡淡地道。
“坐在你爹旁邊的，是安夫斯洛吧？”
“是安先生，不錯。”
梵儀子嘖嘖讚歎，“竟然連這等人物都來了，真是不得了。”
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坐在首位之旁的安夫斯洛轉過頭，向着梵儀子含笑點頭。後者大驚之下，竟是險些把酒杯打翻。
荷冰笑道：“安先生，你好像嚇到他了。”
“這可不是我的本意。”安夫斯洛無奈一笑。
“說起來，有什麼異常嗎？”荷冰的面色鄭重幾分。
“至少現在還沒有。”安夫斯洛道，“看來是我多慮了，不過我會繼續注意，直到宴會結束。”
“安先生，話不多說，感激不盡。”荷冰鄭重地道，“以後自由與平等組織若有需要，還請儘管開口。”
“荷兄不必如此。”安夫斯洛笑道，“真要感謝的話，不如就上樂舞吧，安某可是期待多時了。”
“好。”荷冰點點頭，還不待開口，就突然感到鼻子一癢，話沒說出來，倒是差點打了個噴嚏。
奇怪，靈脩者還會打噴嚏？
胸口處突然有着悶熱之感傳來，旋即轉變爲隱約的疼痛。荷冰面色微變，一把捂住了胸口。
不僅是他，下首的賓客中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更有甚者，已經面色痛苦地倒在桌上。
“這是……毒嗎？”荷冰的臉難看至極。
“毒？是食物被人下毒了！”安夫斯洛反應迅速，翻手取出一個錦囊，倒出一枚渾圓的丹藥，“這是‘碧清丹’，包解百毒，快服下它！”
“沒關係，這毒奈何不了我。”荷冰急聲道，“請快把這丹藥給風逸，他快支撐不住了！”
安夫斯洛一愣，轉頭看向身後，坐於末位的荷風逸與梵儀子此時正盤膝而坐，身上有着陣陣靈力波動傳出。
在以靈力就靈力逼出毒素嗎，但看他們的臉色，恐怕情況不妙！
最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已經有着殺手潛入此處，在誰都沒有察覺的時候，悄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