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是他女兒,就不該這樣說他!”
“……”
就在這時,從衆人後面傳來了一位長者蒼老嚴厲的聲音。
沐千尋循聲看去,瞧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家正杵着蛇頭柺杖從峭壁後面走出來。
那蛇頭……
通體碧綠似翡翠,莫名的就讓她想起了全身綠油油的小東西!
怔楞了一瞬,她毫不心虛的接話道:“正因爲是他女兒,此刻纔有資格站在這裡說這番話!”
聽了她這話,那長者立刻不贊同的深深擰眉。
在他看來,作爲晚輩,無論如何都不該這般當衆指責長輩的不是!
然他還來不及出聲糾正沐千尋的話,就聽沐千尋又繼續說:“爲人父者,就該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就因爲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盡到責任,我纔會受盡苦難,現如今我抱怨一二有何錯?”
“這……”
長者被沐千尋問的啞口無言。
沐千尋見他這般,立刻又將話題引回到了沐玄齡身上:“你們與他生活了十年,在你們之中定有人熟知他的病情,他的失憶與失明當真無藥可醫?”
聞言,長者默。
旁人也齊齊沉默。
說起淵的病情……
若他能配合一些,定然早就已經好了!
見狀,沐千尋立刻又步步緊逼的問道:“這裡位處雪嶺下方,十年前那一場戰事你們會全然不知?”
衆人依舊沉默。
且不說谷中旁人,此刻站在這裡的數人之中,就有多人知情!
沐千尋抿嘴苦澀一笑,喃喃低語道:“你們就算不知他具體是何人,也該知他是那兩軍之中的一員,他若有心查明自己的過往,如何會查不到?”
她的聲音雖低,大家卻是都一字不漏的聽清了。
那現如今以淵的身份生活在這山谷中的沐玄齡自然也是聽到了,他羞愧得死命低垂下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甚至想要逃避沐千尋直直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這孩子說她受盡苦難,還說她屢次險些喪命?
而身爲她父親的他卻是罪魁禍首!
想到這一點,他就痛苦不堪。
然他又很清楚,這些年來,那些被他遺忘的家人定然比他痛苦千百倍!
沐千尋不想再去看沐玄齡自責懊惱的模樣,她沉聲一嘆仰頭看向煙霧繚繞的上空。
濃濃的煙霧阻擋了她的視線,映入她眼中的除去霧還是霧,再無其他!
但她黝黑清冷的雙瞳卻好似穿透了那濃濃的煙霧,看到了上方雪嶺山上那一片焦黑的土地!
片刻之後,她收回視線看向沐玄齡,沉聲問:“父親可知,就在這上方,有數萬枉死的冤魂,一直都在等你幫他們平冤昭雪。”
沐玄齡愕然擡頭,數萬冤魂?
那先前幫他說話的人卻又立刻出聲說道:“既有戰爭發生,便會有人死亡,如何能將戰死的人都稱之爲冤魂。”
沐千尋撇撇嘴,道:“世人都稱父親爲常勝將軍,能擔上這樣的名頭,就證明他有那樣的實力,他就算不能確保所有部下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做出讓所有部下都葬身雪嶺的判斷!”
這話,她說的相當堅定。
她雖不懂行軍打仗,她卻清楚身爲一個統領三軍的將軍,在出兵之前定然會做好最壞的打算,定然會事先擬定好退路……
思及此,她眉心立刻糾結成一團。
若當真如她所想,那麼就有一種可能,便是有人斷了他們的退路!
讓他們無退路可退!
但是誰會做那樣的事?
那好歹是數萬條人命啊!
在她暗自想到心驚肉跳的一刻,那杵着蛇頭柺杖的長者莫可奈何的說道:“來者便是客,一直讓客人站在家門外並非待客之道,你們且進內歇息片刻吧。”
說罷,他徑自轉身杵着柺杖離去。
餘下的數人在經過一番對視後,紛紛讓出了道。
君修冥率先上前,攬上沐千尋便入內。
繞過那高聳入雲的峭壁,沐千尋頓時驚豔的張大了嘴。
她原以爲峭壁後面也該是霧茫茫的一片,然她卻全然沒有看到霧,視線所及的地方都是蔥綠的一片草地,其間還點綴着五彩斑斕的野花,美不勝收!
再遠些地方就是一座接一座的房屋,錯落有致的蔓延開去,一眼望不到頭。
此時那些房屋周遭站着成羣結隊的人,紛紛翹首張望着他們這邊,想來是此處鮮少有外人前來,他們甚爲新奇吧!
待到走近了,她隱約聽到那些人三三兩兩的在議論着。
“你們看那個姑娘,是不是有些眼熟?”
“說起來的確是有些眼熟!”
“你們忘了嗎,族長家祠堂裡就掛着那姑娘的畫像。”
“天啊,那她是死人!”
“噓,你小點兒聲,他們都聽到了!”
“……”
沐千尋仔細的聽着那些傳入耳中的議論聲,隨後靠到君修冥肩上小聲說道:“爺,你聽到了嗎?他們說我是死人。”
君修冥薄脣一掀,輕笑着回道:“他們說的不是你。”
沐千尋努努嘴,未再出聲。
片刻後。
在那長者的帶領下,沐千尋一行人進到了一個庭院中。
那長者重重咳嗽了一聲,以柺杖在地上重重的敲擊了幾下,才道:“在下牧葑,乃是這長樂谷的族長。”
沐千尋挑挑眉,又來一位族長,而且這裡叫長樂谷啊?
倒是可挺美的名字!
隨後她立刻去到柳湛卿身旁詢問:“柳族長情況如何?”
柳湛卿氣喘吁吁的搖了搖頭,這一路走下來,他明明並未出太多力,卻累得不輕,想來着實慚愧!
見他未出聲,蒙長治笑着替他回道:“小姐放心,他無大礙。”
聞聲,沐千尋便放下了心來,然她卻發現沐玄齡與小谷並未跟隨他們前來此處,迴轉身正欲以此詢問牧葑,就聽牧葑衝她說:“你父親並非軟弱的人,你得給他點時間來接受。”
說罷,他並未見到沐千尋點頭,遂又續道:“這但凡是經歷了大劫難的人,通常最難過的就是他們自己那一關,如若擺脫不了心裡的魔障,他便是跟你們走出了這長樂谷,也定然不會有好的結果。”
沐千尋咬咬脣,認爲牧葑所言極有道理,她的確不該將沐玄齡逼迫得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