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掌中毒,行雲水之歡?
白琉璃握着百里雲鷲的手腕,眼瞼微垂,看着他的左手,好似他左手上有什麼東西一般。
“聽風,你這兩位主子感情的發展可真是突飛猛進不同常人啊,瞧瞧,瞧瞧,這冷麪男要走,大惡女還不讓,你儂我儂,嘖嘖。”這邊,穆沼先以探究的眼神遠看着白琉璃,而後笑眯眯地又往兩人走去,“有意思了,冷麪男的戾氣居然沒噴到大惡女身上,難道那大惡女有不同常人的魅力?嘖嘖,我得去瞧瞧湊湊熱鬧纔是。”
“……”聽風無奈扶額,自從半月不在了之後,沼少爺就一直是這麼個模樣,彷彿任何事情在他眼裡都是熱鬧,唯恐天下不亂。
然,聽風只看到穆沼眼表的笑意,卻沒有看到他眼底的深意。
迄今爲止,他還從未見過有誰人能令百里雲鷲拔劍,便是能讓他動用連鞘的弦冰劍的人都少之又少,而那個刺客居然能令百里雲鷲拔出弦冰劍——
而面對那樣危險的敵人,一向出手從不猶豫的鷲,爲何會有那一瞬間的遲疑,百里雲鷲應該比他更清楚,面對能讓他拔出弦冰劍的敵人,那一瞬間的遲疑,哪怕只是一眨眼的遲疑,都有可能令他命喪黃泉,當時的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只是,只怕不只他一個人沒有料到,只怕所有人都沒有料到,在那可謂千鈞一髮的剎那,白琉璃會從後將百里雲鷲撲倒在地,且令人出乎意料的不僅僅是她的舉動,更是她的速度,能在那樣千鈞一髮的危險剎那搶下百里雲鷲的命,只怕連他都沒有辦法做到。
白琉璃,果然如鷲所說,是個特別的存在,只不過他眼裡所見到的特別或許和鷲不一樣,他所見到的,是一個存在這未知危險的特別。
不過,儘管方纔那一剎那危險之極,儘管對方的招式快如疾風,在鷲眼裡,只怕也無法傷他分毫,若非如此,他不會在危險當頭時仍定在原地不動,他那一瞬間的遲疑,不會對他有絲毫影響,他們的緊張不過只是多餘而已。
白琉璃不知鷲的真正實力,危險當頭,緊張是理所應當,而他和聽風與她不同,他們是清楚鷲的實力的,他們的緊張,只是下意識的爲他擔心而已,而他與聽風的緊張又是不同,他的心底,還潛藏着深深的不安與恐懼,害怕鷲就這麼在他眼前發生無法挽救的危險,像當年半月那樣……
那時就像方纔那樣,她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永遠地閉上眼。
鷲是他此生的摯友,他怎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他眼前發生危險,他已經失去半月,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白家主,拉這麼緊,不捨得讓這冷麪男走?”心緒如浪迭起之時,穆沼已經來到了百里雲鷲和白琉璃身旁,盯着白琉璃和百里雲鷲的手,饒有興致地挑眉,“男女授受不親,白家主你這纔是定親不是成親,就這麼在衆目睽睽之下緊抓你未來男人的手不放,是不是有點過分飢渴難耐了?”
“穆大少爺不是跑得遠遠的了麼,怎麼又有興致跑回來了?”白琉璃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一臉笑意的穆沼,仍舊抓着百里雲鷲的手不放,聲音冷冷,“就算白某再怎麼飢渴難耐,似乎也和穆大少爺沒有關係吧?”
穆沼這種習慣用笑容掩蓋內心一切想法的人,看似無害,實則危險,或許在你無所提防的某一天,他就會輕而易舉地取了你的命。
因爲,她在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吟吟笑意,還有隱藏在深處的不易爲人察覺的冰寒,就算她沒有察覺到這點,也當知道,能和百里雲鷲這樣深不可測的男人走得如此近的人,必定不會簡單。
而她之所以執意想看百里雲鷲的左手,是因爲方纔他手握劍柄時那剎那的遲疑,遲疑的時間雖然只是眨眼,她卻清楚地看到他的左手如被蟄了一般倏地一顫,她有直覺,他的左手,必然有異。
既然日後要和如此危險的男人往來,或者說是相互利用,與其讓他對她有所懷疑,不如讓他信任她,如此一來她便可少去許多顧忌,畢竟目下她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且他的身份權利和實力都可成爲她想要利用的條件,既然有所需,不如好好經營他們之間的關係。
那麼,信任就是最關鍵的,沒有信任,任何時候都有可能面臨不可預知的危險,輕則受創,重則喪命,她奇蹟般地得到的這一條命,如今被百里雲鷲清清楚楚看在眼裡,她更要好好經營與他之間的關係。
她是本不存在這個世界的異世孤魂,他是可以看見異物的妖瞳鬼王,或許正如他所說,一個亦人亦鬼,一個不人不鬼,正是絕配,既是絕配,那便好好地配得驚世駭俗。
“王爺,琉璃想好了,與其讓世人看你我的笑話,不如讓世人看你我的佳話。”白琉璃非但不因穆沼的話而撒手,反是擡起了另一隻手,在穆沼微縮的瞳眸視線中以掌心貼上了百里雲鷲的手背,淺笑着將他向下的掌心慢慢往上翻。
至始至終,百里雲鷲都似無動於衷,任白琉璃握住他的手腕,再任她翻轉自己的手心,不斥她的無禮,也沒有不滿她的超乎女子必循儀禮的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身上淺淡的顏色。
正如穆沼心中所想,方纔危險當頭時,百里雲鷲那一瞬間的遲疑並不會令局勢發生任何改變,就算對方的身手強到令他拔出弦冰劍的地步,就算他遲疑的時間再長一些,他也無法傷得到他,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那麼一個人從他身後將他撲倒在地只爲讓他脫離危險,她的動作與重量本不足以將他壓倒,可卻在那一瞬間他的心晃了一下,想着就這麼瞬時倒下去也沒什麼不好。
呵呵,真是個怪人,多少人盼着他死,她卻護着他活,他看到了她的秘密,她不是應當如所有人一樣恐懼他盼着他死?若是如此,方纔就是最好的機會,她就站在他身後,她大可以將他用力往前推,推往劍雨飛來的方向,不過若是如此,只怕此刻她便不是站在他眼前,而是死在他跟前。
“白姑娘看了又能如何?”看他的左手,嗎?
百里雲鷲說話間,他的左手掌心正被白琉璃翻轉過來,白琉璃盯着他的掌心的同時號上了他的脈,眼神沉沉,果然。♀
那是一隻五指修長然掌心卻佈滿繭子的手,只見他寬厚的掌心裡竟是一片烏黑,令穆沼不禁斂笑蹙眉,“你中了毒?”
難怪他方纔拔劍之時會有遲疑,可除了他與聽風還有望月之外,再無人能靠近他的身側,更枉論有誰能給他下毒,且他一向敏銳,這些見不得光的行爲一向瞞不過他的眼睛,他又怎會中毒?難道是她——?
穆沼擡眸看向白琉璃,眼神冷冷,可若是她,方纔她爲何還要救鷲?且鷲不是大意之人,就算鷲相信她也不會中她的計,那麼這毒又是從何而來?
“嗯。”對於穆沼的擰眉疑問,百里雲鷲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什麼時候的事?”穆沼眉心未舒,“誰人下的毒?”
“昨夜。”百里雲鷲收回被白琉璃握着的手,只回答了穆沼前一個問題,卻沒有回答他後一個問題。
穆沼知他是知而不告,卻沒有打算讓他全部如實相告,只是,“你既然知道自己中毒,方纔爲何還要拔劍?”
急着送死!?這個冷麪男居然沒告訴他他中毒的事!
“大意了。”沒有過多的解釋,百里雲鷲只是用寥寥三個字回答了穆沼的疑問。
“你——”穆沼十分不悅百里雲鷲的態度,竟揪起他的衣襟想要揍他。
“因爲在此之前,王爺並不知道他中了毒。”白琉璃平靜清冷的聲音在穆沼揪住百里雲鷲衣襟的那一刻響起,看着百里雲鷲沒有面具遮擋的右眼,看着他面無表情的右臉,彷彿看到他內心真實想法一樣不疾不徐道,“琉璃說得可對?王爺?”
“正是如此。”的確如她所說,在他擡手握住劍柄的那一刻前,他並未知道自己中毒,也如他自己所言,是他大意了。
昨夜的竹蜻蜓,讓他回憶起了太多的往事,看着那隻已然看不出原來色澤的竹蜻蜓,他恍惚看到了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太久太久沒有再見過的東西,讓他平靜如死水的心在那一瞬間晃動了,致使他擡手便將那隻竹蜻蜓拿在手裡,最後也讓它在他手心裡化作散骨,無所疑慮,只想讓它快速從他眼裡消失。
而他捏碎竹蜻蜓的手,正是他的左手。
若他沒有記錯,她似乎叫白珍珠,真是“有心”。
“什麼毒竟厲害到你無所察覺?”穆沼將眉心蹙得更緊了,卻是鬆開了百里雲鷲的衣襟,隱隱總覺得事情並不僅僅是有人來刺殺這麼簡單而言。
“因爲在那之前,王爺沒有真正運氣。”白琉璃又一次替百里雲鷲回答穆沼的問題,穆沼以凌厲的眼神盯着她,百里雲鷲則是擡手輕輕平整胸前那被穆沼揪皺的衣襟,只聽白琉璃微微淺笑道,“琉璃府中有新得的茶葉,王爺是否要到府中坐坐,順便喝一杯熱茶?雖然夜裡喝茶並不太好。”
白琉璃說着,上前半步靠近百里雲鷲,低聲淡笑:“若是王爺不想日後受制於人的話。”
白琉璃說完又退回了腳步,向百里雲鷲彎起眉眼微微一笑後轉身向白府大門走去。
“那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聽風,領人將聘禮捧進白府。”百里雲鷲邊說邊往白府的方向走。
“你相信她說的話?”穆沼擋到了百里雲鷲的面前,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你我都看得出,她心思不淺。”
即便他不知道白琉璃心中打着什麼算盤。
“阿沼,我知你關心我,不過,無事。”百里雲鷲停下腳步,看着穆沼冷沉沉的眼睛,笑了笑,“看多了阿沼笑,這副模樣倒是許久沒見過了。”
穆沼一愣,隨後讓開道,氣道:“拉倒吧,小爺才懶得關心你這個冷麪醜男,哪天死在哪兒了別找小爺收屍!”
百里雲鷲踏着穆沼讓開的道繼續往白府的大門去了,穆沼氣得鼻孔直噴氣,瞪了百里雲鷲的半晌,用了哼了一聲後還是拂袖跟了上去,聽風輕嘆了一口氣。
百里雲鷲擡起左手,看了掌心中那似乎會慢慢擴大的烏黑後,神色不變,將手重新垂下,擡眸看向走在前邊引路的唯一色彩。
其實,他非娶白琉璃不可的理由還有一個,最爲主要的一個理由,他沒有告訴阿沼。
瞳中陰陽,魂中人鬼,以婚爲契,以血爲媒,黯月之夜,曜月幽都,主歸國復。
百里雲鷲忽的掀開了戴在面上的左半邊面具,以手用力按住他的左臉,按着那環繞在他左眼周圍的血鏽色烙印,面色發白,彷彿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一般,以致他的指甲深深嵌入了面上皮肉之中,似乎以此來減少痛苦。
然他的右半邊臉,除了面色發白之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冷淡之態。
“我知道,不用提醒我。”忽聽百里雲鷲低沉小聲地說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身旁的人說,然他身旁並無一人,就是穆沼都在他身後與他隔着一小段距離遠,唯見他耳邊肩上的髮絲微微拂動,可明明此時無風。
百里雲鷲將手從臉上拿開後重新扣上了面具,神色平靜,好似方纔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藥閣。
穆沼一進了藥閣便像進了自己一般,也不看情況,只看到一張矮榻後便直奔過去,翹着腿躺了上去,一邊朝百里雲鷲還有白琉璃擺擺手,用一副大方的口吻道:“不用管我,你們夫妻倆自便,自便啊。”
“王爺,請坐。”白琉璃指着倚窗而置的椅子向百里雲鷲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而後看向一副悠然自得之態的穆沼,冷淡道,“穆大公子既然躺下便請不要再亂走動了,別弄髒了白某的書。”
百里雲鷲往閣中輕移腳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鋪陳了一地的書冊,挨牆而放的幾口大箱子裡還堆放着書冊和書簡,穆沼此刻就躺在擺在羣書中間的矮榻上,在他走過的地方,原本擺得整齊的書冊被他踢亂,此刻白琉璃正彎腰將那被他踢歪踢亂的書小心拾起,再小心地放回大箱子裡。
屋閣南面的一整面牆上釘滿裝藥材所用的小屜子,成片壁屜前世一張木製長案,案上擺着小鐵稱,裁割好的牛皮紙,還有大小不一的藥臼和藥杵,整個屋閣瀰漫着淡淡的草藥清香,不同於外邊藥肆常年飄着的濃濃藥味,倒是有一種讓人聞着覺得心情寧靜的感覺。
再有幾件簡單的桌椅小榻和牆上垂掛的竹製卷軸畫,整間屋子再無其他多餘的東西,寬敞明亮,簡潔明快。
白琉璃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一套不知蒙了多少層灰塵的茶具捧到百里雲鷲面前,穆沼在一旁捧腹大笑,百里雲鷲只是面色不變地將那一套灰塵蒙得連原本色澤都看不到的茶具移到一邊,不忘向白琉璃說一聲,“多謝白姑娘的熱情,我想我現在不需要喝茶了。”
“既然如此,便請王爺再次伸出您的左手,讓琉璃爲您再號一次脈,也再看一次您手心的情況。”白琉璃邊說邊將拿在手中的脈枕放到百里雲鷲身邊的小桌上,並在脈枕上輕輕拍了拍,向百里雲鷲彎眉笑着。
穆沼躺在小榻上饒有興致地看着百里雲鷲,百里雲鷲沒有遲疑,也沒有猶豫,擡起左手,掌心向上將手腕枕在了脈枕上,隨即他掌心那一片烏黑便躍入白琉璃的眼簾,令她斂了眼中的笑意。
那片烏黑方纔還只是一小片,此刻卻已經佈滿百里雲鷲的整個左手掌心,似乎正在慢慢往他手臂的方向往上擴張。
“從未聽說過白姑娘會醫術。”百里雲鷲將看着掌心烏黑的目光移到白琉璃面上,只見白琉璃把着他的脈搏,眼瞼微垂,似在深思,淡淡一笑,“琉璃也從未聽說過王爺會武。”
“這個世上不爲人知的事情太多,又有誰能事事知曉,不是麼王爺?”白琉璃以只見感受着百里雲鷲的脈象,擡眸迎上了他的視線,“就像王爺此刻心裡定是懷疑着琉璃的所作所爲,可不也坐在這兒讓琉璃把脈?”
“琉璃說過,願與王爺配成一段佳話而不是一段笑話,那麼王爺呢?”若能得百里雲鷲的相助,那無疑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付出相應的代價無何不可。
“白姑娘話中有話,看來我手心的毒很嚴重。”百里雲鷲亦是微微一笑,明明沒有笑意,那微彎的眼角卻有說不盡的風姿,僅半邊容顏,卻足夠讓人爲此“從來只知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風姿迷醉,“待白姑娘與我成爲真正的夫妻,娘子想要的東西想做的事情,有何是丈夫不助不給的?”
想要藉助他的力量也未嘗不可,卻是要看她有沒有值得他相助的地方。
“風國的‘追愛’,王爺覺得是重還是不重?”白琉璃安靜而笑,“追愛之毒無色無味,無孔不入,中毒之人若不運氣運功,它便無毒無害,而一旦中毒之人運氣催功,它便如劇毒一般慢慢侵蝕人的血脈,解毒之期只有三日,一旦毒素到達心脈的地方,中毒之人就會變成保留心智卻無法再自控而只能聽命於下毒之人的傀儡。”
“傳聞這是風國一名受了愛人背叛的女子所創的毒藥,爲的就是讓愛人永遠留在她的身邊。”白琉璃收回爲百里雲鷲把脈的手,以手撐住了額,微微歪頭看着百里雲鷲,“王爺這是傷了哪個姑娘的心,以致她想將您一輩子都如傀儡一般鎖在身邊?”
“當然了,這毒也不是沒有可解之法。”白琉璃的笑意忽然變得有些深。
“什麼辦法?”穆沼似乎比中毒的百里雲鷲更來勁。
“與下毒之人行雲水之歡。”白琉璃盯着百里雲鷲的眼睛,笑意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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