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友之情,鬼王或暝王?
穆沼擡手,輕呷了一口茶汁,將茶盞捧在了手心裡。
“昨夜你爲何不和我說?”百里雲鷲只是將茶盞捧在手心未曾飲,只是面向着穆沼,鬼臉面具的存在遮擋了他全部的神情。
“爲何要和你說?你自己的事情還不夠多不夠煩?”穆沼又恢復了他平日裡的笑容,一副痞子氣,彷彿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玩笑,或許也只有百里雲鷲知其實他說的話並非玩笑,“和你說有什麼用?你要把赤玉給我?那你呢,你真的要斷掉一條手臂?”
“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看着你斷臂而把明明就擺在眼前能救你的赤玉拿走?在你眼裡,小爺我是那樣的人?”穆沼背靠着椅背翹起了腿,將茶盞裡的茶一口飲盡後張嘴哈着氣,“燙死我了。”
“再無可救之法?”此刻的百里雲鷲語氣有些沉,與穆沼的輕閒之態形成強烈反差。
“你什麼時候也喜歡問廢話了?要是有可救之法還用等到現在?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的事情?若非如此,我這麼些年在外浪蕩是爲了什麼,你以爲我閒得有家不想回偏要外遊,那是百姓眼裡逍遙自在的穆沼,不是真實的背了一身擔子的穆沼,嘖,一點都不灑脫。”穆沼又伸手去拿酒壺,卻被百里雲鷲拿開酒盞,穆沼立刻剜了他一記眼刀子,拿起酒壺昂起頭就着壺嘴就這麼喝了,只聽他笑道,“人不總要有這麼一天,他也不算早了。”
百里雲鷲看着穆沼明着無所謂的悠閒實則並非如此的姿態,將茶盞放到了桌上,沉聲道:“阿沼,你心裡不安。”
穆沼正喝酒到半,忽的被百里雲鷲一句話嗆住,連連咳嗽,百里雲鷲只是靜靜看着他,末了,穆沼用手背抹抹嘴,眼裡仍是盈着笑意,卻不再看向百里雲鷲,而是看向憑欄外,看向黑暗深處,“他畢竟是我爹,畢竟我不喜歡權利,偏偏這一切都將全部壓在我身上。”
“就算我即將變成和你一樣,可我畢竟不是你,我做不到真正的雲淡風輕。”穆沼看向黑暗深處的眼神有些黯然,“那麼請允許我會覺得不安。”
“接下來你想怎麼做?”百里雲鷲也循着穆沼的視線看向黑暗深處,只見黑暗深處似乎有動靜。
“他像一隻鷹,一直在爲夏侯一族捕捉獵物,可是到頭來,我倒覺得他其實並非鷹而是一隻獵物。”穆沼說話的時候,黑暗深處的動靜越來越大,忽然只聽一聲戾叫,一片黑影掙脫黑暗而出,追趕它面前的獵物——一隻小鳥,而那片黑影,正是百里雲鷲的黑羽。
不稍時,黑羽的利爪抓住了小鳥,重新消失在黑暗中,穆沼笑意未減,“你的肥鷹又在捕捉獵物了,真是和你一樣,喜歡在大晚上出沒,給獵物一個措手不及。”
“可是就算到了如今,他還是什麼都不肯告訴我。”穆沼的話有些上句不接下句,只見他略顯煩躁地撓了撓頭髮,扶着憑欄站起了身,“煩得要死,什麼都要我自己去想,得了,我回去了,看看他今日會不會給我漏點什麼話。”
穆沼說完,只見他將酒壺裡最後的酒在嘴裡倒完之後便往憑欄外縱身一躍,穩穩當當落到了地上,不忘向樓上的百里雲鷲搖搖手,“下來帶我走出你這片鬼樹林,來好幾次了還是和它沒緣分,走不出去。”
隨後,不見百里雲鷲有任何動作,眨眼之間他便已經到了穆沼身側,引着他往外走,只見那任何人進入都會瘋長並移動的枯樹此刻竟安安靜靜地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真真像是一棵棵紮根在泥土裡正常生長的樹木。
枯木林之外,百里雲鷲停下了腳步,穆沼頭也不回地擡手衝他搖了搖,以示道別,百里雲鷲看着穆沼的背影,道:“阿沼,你必須做一隻獵鷹,而非獵物。”
“但願如此。”穆沼的聲音終是消失在夜風之中。
百里雲鷲卻站在枯木林外看着穆沼離開的方向,似乎沒有回屋的打算,而是將左臂往上擡起,與此同時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到嘴裡吹了一記響哨。
哨音未落,黑羽便由黑暗深處撲扇着翅膀朝他急掠而來,卻又在他的利爪就要抓到百里雲鷲頭上時忽的剎住了速度,在百里雲鷲頭頂盤旋了一圈後穩穩落到了他的左小臂上。
百里雲鷲只是輕撫着黑羽背上的羽毛,一下一下,忽然一道黑影掠到他身邊,朝他恭敬垂首,正是望月,只聽她聲音冷冰冰卻帶着極其恭敬的態度道:“爺,前些日子您讓找的人抓到了,正在黑牢關着,等着爺親自去審。”
“嗯。”百里雲鷲淡淡應了一聲,在黑羽頸上撓了撓,聲音溫和道,“好孩子,去玩吧。”
黑羽咕咕兩聲後,撲扇着翅膀離開了,百里雲鷲轉身走回竹樓,望月亦消失在了黑暗中。
竹樓一樓南面的書房,百里雲鷲走到靠北面牆擺放的可牆大的書架前,將第二層最左邊的一捆書簡往右側輕輕一移,原本緊靠在牆上的書櫃竟往旁打開了,書櫃之後,竟是一條往下延伸不知通往何處的石梯,兩側的牆壁上掛着火把,將本是黑暗的空間照亮,因着入口的打開,有風涌進,牆上的火把微微一晃,只見百里雲鷲走入石梯暗道中,他身後的書櫃即刻沉沉闔上,牆上火把的火苗再次顫了顫,百里雲鷲沿階而下。
愈往下,火光愈亮,以及,愈來愈清晰的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以及男子的求饒聲,不甘聲。
石階的盡頭,是一間沒有窗戶本該黑暗的石室,卻因着四壁燃亮的火光而亮如白晝。
石室很大,大到足以容納千人,呈方形,石室的四周,每隔三步,便有站得挺直的黑衣人,然,每一個人,卻依舊是,少了左眼,缺了右臂,面無表情地站着,彷彿沒有生命的雕像。
踏入石室,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雕刻在背面石牆正中央的,一個筆法蒼勁的“暝”字,漆金色,外圍以圓形麒麟紋,凌厲的四爪,騰昇的雲紋,將中央的“暝”字勾勒得磅礴大氣,在這石室中,給人以窒息的壓迫感。
石室的東西兩側是兩排牢籠,牢籠均向下凹陷,在與地面平行的地方便是牢籠中人腿根的地方,若是細聽,還能聽到嘈雜的石室裡還有水聲,正是那比地面低矮的牢籠底部所蓄的水,籠中人的雙腿便是一直泡在水中!
兩排牢籠中間的空處,十數臺十字型木架釘在堅硬的地板中,木架上則是掛放着各式刑具,在離北面“暝”字最近的十字木架上,此刻正綁着一名頭髮散亂的狼狽中年男人,衣裳還完整地掛在身上,明顯未被施過刑,與他身邊那個已被荊鞭抽得皮開肉綻的男子形成強烈對比。
整間石室,透着一股子血腥味,黴味,以及死亡的味道,沒有絲毫生氣,彷彿進到這裡來的人只爲做一件事,那便是等死。
在百里雲鷲走下最後一階石梯時,所有黑衣人都停止了動作,不約而同地面向他跪下,便是原本還在吵吵嚷嚷的籠中囚犯也在那一瞬間停止了吵嚷,皆恐懼地看着慢慢往北面牆走去的百里雲鷲,整個石室瞬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便是連呼吸聲和水聲都沒有,彷彿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不是一個人,甚至不僅僅是一個眼睛會殺人的鬼王爺,而是一個從地獄走來會吃人的阿修羅王。
百里雲鷲不疾不徐地走到北面牆前,轉身,輕撩衣襬,便坐在了“暝”字正下方的梨木大椅上,正擡眸時,已有兩名黑衣人將綁在刑架上的中年男子解下,押到了百里雲鷲面前,壓着他跪下,可不知方纔還顯得沒有一絲力氣的男子此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竟是不管黑衣人怎麼壓的他的肩膀他就是不跪下,就這麼低着頭倔強地站着,正當黑衣人想要踹他的膝彎讓他跪在百里雲鷲面前時,百里雲鷲卻輕擡左手阻止了黑衣人的動作,兩名黑衣人即刻恭敬地退到兩側。
“曹安大人,別來無恙嗯?”百里雲鷲看着面前硬着骨氣不肯跪下的曹安,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淡,“原來曹安大人對我如此不屑,竟是連頭不願擡起來看看我是誰。”
百里雲鷲的聲音雖淡,卻是讓一直低頭的曹安猛然擡起了頭,滿眼滿臉的憤然在看到百里雲鷲臉上的鬼臉面具時震驚住,彷彿看到了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一般,滿布血絲的雙眼睜至最大,“是你!?雲小王爺!”
“雲小王爺,真是個久遠的稱呼。”面具下的百里雲鷲似乎輕輕一笑,“前些日子本欲請曹大人在西靈樓飲些小酒,誰知沒有等來曹大人,倒等來曹大人潛逃的消息,真是讓我好生失望。”
“你是真的失望嗎?雲小王爺?鬼王爺?還是——”曹安臉上的震驚很快歸於冷靜,而後勾起嘴角,諷刺笑道,“暝王爺?”
“曹大人果然如我想的一般聰明。”百里雲鷲將手肘撐在椅把上,微微斜了身子將額頭抵在手上,讚賞道,“也果然如我所想的,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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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上二更,原諒叔實在太累了,四五個小時的睡眠讓13號晚上和14號白天的酒意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車上顛簸在腦子裡翻滾,頭昏眼花得眼睛快翻白了,爲了不讓更新時間亂不讓菇涼們等,叔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