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阿玲
小葉子媽媽臉上浮出苦笑:“我曾經以爲,只要一直這樣下去就好,可是……作孽越多,心中卻越來越不安,而我的小葉,也活得不快樂,這些年來,每天都在做噩夢。如今她雖然嘴上不說,可她心裡有多難受,我這個做媽的在怎麼會不知道?”
小葉子媽媽這麼一說,我也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說到底,還不是那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看着自己孩子難受,誰家父母不心疼。
顧家外表看上去風光無限,裡頭的苦,卻唯有他們自家人知道。
我看着小葉子媽媽淚痕滿面的模樣,甚是有些不忍問出口:“所以,你告訴我們這些,是希望我們幫助你?幫小葉擺脫噩夢。”
小葉子本在數年前就已經死了,顧家夫婦卻非要用歪門邪道的法子將她留下來,自然會有副作用。若是要幫小葉子擺脫噩夢,除了讓她去她該去的地方,我再也想不到別的法子了。
“阿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葉子媽媽還沒開口,顧昔年就怒聲吼道。
他吼得臉紅脖子粗的,彷彿我們要殺他似的,說實在的,我們並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前提是他們不會傷害我們。
若是他們下了套讓我們往裡頭鑽,鐵了心想要害我們,我們也顧不得小葉子的情分。有句話說的好: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這話表面上看着很沒人性,自私自利,但到了爲不得已之時,還是十分受用的。
所以,要不弄個清楚,我們是不會輕易放了他們的,若是一放了,他們就要殺我們,再把我們給弄那夢裡去,還能不能回來也就是個問題了。
許世唯素來從容,顧昔年還在吼着,他冷聲打斷:“顧叔叔,如果我沒記錯,你在生意上跟我們許家還是有來往的,到底也還算是合作伙伴,我是誠心想幫你們。你說,你這樣偏執的鬧下去,害死那麼多人?讓您的女兒活的那麼痛苦,有什麼意思?”
“好死不如賴活着!”大約是被是許世唯給束縛了,顧昔年情緒很不穩定,每一句話都跟吃了炸藥似的。
許世唯對着外面的人從來都是冷靜從容,即便他心中波濤洶涌,表面依舊是那麼風平浪靜:“話是這樣說沒錯,可也有句話說: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聽他們的對話,我不由的感嘆中國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啊,先人們創造了一句熟語,卻也又用另一句熟語把它給推翻。
不過,現在這種狀況,我還是比較贊同許世唯的說法,遂附和他道:“若是活得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的痛快。如果當年你們沒有強行將小葉子的靈魂鎖在那紙人內,指不定如今她都已經投胎了,日子過得必定比現在舒心。”
聞言,顧昔年神色間有些搖擺不定了,他到底是活了幾十歲的人了,這些個道理自然是懂的。
如此,許世唯便趁勝追擊:“如果顧小姐知道她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你以爲她會活的快樂麼?你以爲她不會愧疚麼?爲了保住她的命,卻要犧牲千千萬萬無辜之人的命。她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麼?”
許世唯的語氣很平靜,不急不緩,卻咄咄逼人。顧昔年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我們能如何,自從邁出那一步之後,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沒有回不回得了,唯有看你願不願意。”許世唯話說的極其深沉:“如今天下,放眼望去,什麼人都有,有的人爲了攀高枝,求富貴,什麼齷齪事都做了。他們一個個都說回不了頭,其實不過是放不下榮華富貴,不願意腳踏實地的一步步來,都想通過捷徑一步登天。”
不得不說,許世唯這人平時雖然吊兒郎當的,但是辦起事來卻絲毫不含糊。
顧昔年冷笑:“事情沒有在你們身上,你當然可以這樣說,小夥子,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簡單。我吃的鹽都比你吃的米多。”
哎呦喂,還以爲顧昔年開始猶豫了,不想這老頭子竟然如此倔犟,倔犟就罷了,還倚老賣老。許世唯這廝也不是省油的燈,他風輕雲淡的說了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你是比我活的要久,可我卻比你接觸的東西要多。玉林方家的老頭子你可知道?他都得稱我一聲師父……。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果不其然,顧昔年的臉都氣得煞白煞白的,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嘴。倒是小葉子媽媽,約莫是這些年來見女兒太痛苦,且這些年來造孽頗多,想必她夜裡亦睡不安穩,現下立場倒是十分堅定。
低聲勸顧昔年:“昔年,你只爲自己想,對,沒錯,我們是捨不得女兒,可是也不能因爲這樣,就讓女兒如此下去啊,她活的有多痛苦,你不是不知道。而且……我也……我也不想再殺人。這些年來,我們是將女兒保護的很好,可是……我們殺了那麼多人,難保有一日不會有人上門尋仇。咱們的小葉,若再有個閃失,只怕……”
到底小葉子媽媽還是有些修爲的人,若是小葉子再死一次,會帶來什麼後果,她亦是知曉的。按常理來說,大約她是要魂飛魄散的。人死了會變成鬼,鬼若是死了,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那你要我如何?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我們的女兒死麼?”顧昔年老淚縱橫,這些年來,他雖是心驚膽戰,然如今要忽然間揭開這個殘忍的事實,於顧家夫婦而言,亦是殘忍無比。
小葉子媽媽亦是淚眼朦朧:“你以爲我想讓女兒離開我們麼?可如今,我們唯有如此,既然不能改變,我們只能接受。我們不能再受花妖控制了!”
砰!就在此時,門被撞開了,進來的人……是小葉子,不對,應該說是顧清淺。本來這臉就讓我覺着不對勁兒了,她的裝扮更是讓我忐忑不安。
此刻的小葉子臉色煞白,面兒上的妝容猶如民國時期舞女們的妝容,身上紅豔豔的長裙,一頭飄逸的長髮披肩,腳下踏着一雙猩紅如血的高跟鞋。看着整個一厲鬼啊,並且她的眼神也很不對勁兒。
地下室裡的人,一個個都還沒能反應過來,呆呆的望着迎面走來的女子。
小葉子媽媽愣了半響,才結結巴巴道:“你是……小葉。”
“呵呵,慕九,看來你對自己的女兒的確是感情深厚啊,就是變成這樣,你也還認得出來。”紅衣女子笑得十分妖冶,誠然紅蓮亦是一身紅衣,可他們的感覺完全不同。
紅蓮的身上是正氣,而她的身上卻是泄氣。
顧昔年臉色一變:“你……是誰?”
“顧昔年,我是誰,你難道不記得了麼?”女子嘴角含笑,看着顧昔年的目光無比淒涼,隱隱恨意。
媽蛋的,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這個女的和顧昔年有什麼感情糾葛,我怎麼聽着這個紅衣女子的語氣,倒像是顧昔年的前任似的。
我正納悶之時,女子忽然變了臉,這是李嬸兒的臉,轉而再變換,化作一張我們都不曾見過的臉。
“你是……阿玲!”顧昔年眼睛裡滿是震驚,看來,他的確是認識這個女人。
慕九的臉色也變得慘白:“阿玲……你……你不是死了麼?”
“對……我是死了,可我又回來了,藉着你們的女兒的身體又回來了。”紅衣女子嫵媚的眼睛裡除卻恨,我再看不到旁的東西。
被喚作阿玲的女兒面目逐漸變得猙獰,額間竟長出血紅的花兒來,逐漸的,花兒將她的大半張臉都掩蓋了。那花兒……是曼珠沙華。
隨着阿玲的漸漸靠近,我心中莫名的不安,儘管此刻我們已經恢復靈力了。
就在阿玲邁步的一瞬間,許世唯手裡忽然多了一支毛筆,防不勝防的就直接刺入阿玲的身體。遂又急匆匆的衝我喊:“林思佳,快將她凍住!”
我還沒能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亦慌忙出手,一陣寒氣從我身體裡衝出,直至手心,頃刻間,阿玲便被凍住了。
許世唯收起毛筆,手一揮,便解開了方纔在顧昔年和慕九身上施的法術。眼神犀利的看着那個阿玲:“你是曼珠沙華,我們入夢,都是你在作祟?對麼?”
雖然隔着厚厚的一層冰,我依舊能聽到阿玲說話:“呵呵,是又如何,你們都該死!”
“我說,我們是招你惹你了,什麼叫我們都該死!”眼見阿玲被困在冰裡面,蛤蟆的膽子就變大了,用他那極爲聒噪的聲音憤憤道。
阿玲冷眼瞥着蛤蟆:“只要是敢幫顧家的,都得死!全部的都得死!臭蛤蟆!”
“你到底跟顧家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如此殘忍!”我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到底是怎樣的仇恨,能讓一個女子如此,而且……她以前應該是個人,就是變成了鬼,也不能那麼快就有了那麼高的道行,令人入夢,可非常人所能做到的,就是修行了幾百年的鬼仙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