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月下淺酌(二)
小野種?清淺甚是困惑,然她更爲困惑的是,房間裡的女人是誰,竟然這般與她師父說話,安知她師父可非尋常人,若是出手,必定死傷無數。
所謂殺戮,她倒不曾見過,不過那同安湖裡的玉面小飛龍可是時常被他師父打得遍體鱗傷,偏生那小飛龍還不是擡舉,愣是以卵擊石,但凡是痊癒了,便上門挑釁,回回皆是帶着傷回去的。
在清淺眼中,她那個看似無慾的師父實是所向披靡的,能與他匹敵的甚少。
裡頭的女人究竟是什麼來頭,清淺心中疑惑,索性便湊上去,附耳在門外偷聽。
“我說不是就不是!那個賤人的孩子怎會是魔尊的孩子!莫要爲你的過失找藉口!若非你故意放走了那個小野種,她早就命喪黃泉了!今日還會跑到魔界去爲難於我!”女人的聲音極其尖利。
這個女人真不講道理,清淺不覺在心中道。
聞言,盛月酌冷笑:“爲難於你?魔尊不是最寵你麼?怎的,現下會爲了個小丫頭爲難於你。”
“你……你什麼意思!”盛月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個女人還要這樣問,豈非自取其辱。
盛月酌語氣平淡,字裡行間卻透着嘲諷之意:“我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明白麼?你不是一向很聰明麼?連個孩子都不放過,你以爲魔尊會喜歡這樣的你。以後,我再不會聽命於你,莫要說我用了魔界丹藥才得今日道行,若非我體質特殊,只怕早就魂飛魄散了罷。”
“你……盛月酌,你是說我狠辣是不是!我狠辣,你又能好到哪兒去?外面那個丫頭,如若不是你殺了她一雙父母,她又何故落得孤苦無依……”女人冷言反駁,清淺未能聽清她後面說的話,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她爹孃……是師父殺的。
清淺呆在原地,門吱呀的開了,盛月酌與韓妙菱一起走出來。清淺是第一次從她師父臉上看到驚慌,難道……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
清淺還未反應過來,韓妙菱忽然出手掐住她的喉嚨,清淺好無還手的餘地。
盛月酌一驚,顧不得旁的,怒聲吼道:“放開她!”
“呵……原來,盛公子也有在乎,我以爲盛公子什麼也不在乎呢!”韓妙菱嘴角勾起一抹妖嬈笑容。
盛月酌的手心漸漸浮上暗紫的光暈,眉心之間多出黑色印記,就連脣也變得烏紫,模樣十分滲人。拿咱們現在的話說,這廝就跟從地獄裡掏出來的惡極厲鬼一般。
一瞬間,他便穿透了韓妙菱的身體,緊接着將清淺拉了過來摟在懷中。韓妙菱身子猛的一震,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不可置信的看着盛月酌,繼而倉惶逃去。
空蕩蕩的院落裡,只剩下師徒二人。盛月酌慌忙放開清淺,瞳孔渾濁,似是很痛苦:“快走……”
盛月酌每每使出這邪術,便會無法自控。清淺那時滿腦袋都是韓妙菱方纔說的話,現下見盛月酌這般模樣更是嚇得不輕,呆呆的看着盛月酌片刻,拔腿就跑。
獨留下盛月酌孤零零的在院落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他最怕的就是清淺知曉當年的真相,亦怕清淺看到他入魔時的模樣,如今卻都讓她瞧了去,想必,她是嚇壞了。往後……她還會認他這個師父麼?
而清淺,當時腦袋是亂的,慌亂的就衝出了道觀,恰好與前來挑戰的玉面小飛龍撞個正着。小飛龍早對清淺有意思,只是因盛月酌的緣故,一直沒能有機會接近清淺,如今這樣大好的機會,他怎會放過?
於是,小飛龍收起他平日裡的粗鄙,露出自認爲最爲英俊瀟灑的笑容:“清淺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清淺對這個小飛龍素來沒什麼好印象,也不願搭理他,瞥了他一眼,疾奔出道觀。
小飛龍見清淺這樣的神情,暗自猜測必定是盛月酌在清淺姑娘面前說了他的壞話,哼,幾日既然有了機會,他便要借次機會扭轉自己在清淺姑娘心中的形象。
於是乎,小飛龍抱着滿心希望,屁顛屁顛的跟了出去。
清淺一路狂奔直至同安湖中,想也不想,噗通的就跳了下去,小飛龍見狀,以爲清淺是想不開要跳湖自盡。
趕忙將清淺撈起來,那曉得清淺擡手就給他一巴掌,怒容滿面:“臭龍!你做什麼!”
小飛龍被清淺這一巴掌打懵了,呆了半響才憤憤道:“我救了你誒!你爲何打我!”
“誰要你救了!我不過是想泡泡水罷了,誰讓你多事!”清淺水靈靈的眼眸裡盛滿怒氣,瞪着小飛龍疾言厲色道。
無論再野蠻的女子,總會有那麼一個讓她懂得溫柔的人,很顯然,小飛龍並不是這個人,他頂多就是那個時常被女子拳腳相加的人。
說來,小飛龍也頗爲倒黴,他此生最倒黴的約莫就是碰上了那一對秉性怪異的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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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淺坐在地上,甩着溼漉漉的衣袖,粗聲問小飛龍:“臭龍,你真的是同安湖的龍王麼?”
“當然……”小飛龍昂起頭,頗爲自豪的作答。
清淺眉頭微蹙,滿臉鄙夷:“可你怎麼老是被我師父揍,你不是龍王麼?”
“我……那是讓着你師父,畢竟他一介凡人,我若傷了他那是觸犯天規,再說了,我堂堂的湖龍王怎能傷了凡人,傳出去讓人笑話!實在是……有失仙格。”小飛龍臉不紅心不跳的的說。
清淺自然不會相信,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小飛龍:“這樣啊?那你爲何總是找我師父決鬥,每次都被打得面目全非,如此讓你那些個同僚瞧了去,只怕更失仙格罷!”
“我那個……我那個是……我不過是怕你師父輸的太慘,自尊戲受挫,雖說他是一介凡人,但畢竟是男人,我不能太傷他自尊了不是!”小飛龍繼續狡辯。
我師父纔不是凡人呢,這麼些年來,我就未見他老過。自然,這些個話,清淺只得是在心裡說。此刻她心情極爲複雜,想起她爹孃離世的模樣,她便心痛如刀絞。
呆坐在同安湖邊許久之後,清淺還是決定回去問她師父,若非聽她師父親口承認,她是斷斷不會相信的,她師父待她那樣好在,怎會是害死她爹孃的兇手呢,她不信。
想着,清淺便起身,匆匆回到道觀。將將走到門口,便見她師父走了出來。
盛月酌原以爲清淺聽到那些話不願意再回來了,欲出去找她,眼下見她回來了便心安了,到底她一個姑娘家,若是在外頭一個萬一……。他眉心緊皺:“衣裳怎的這樣溼,若是染了風寒如何是好?”
“師父……那個女人說的是真的麼?”清淺問這話的時候,心砰砰的跳得厲害,她生怕她師父給出的答案是她不想要的。
其實這一日,盛月酌早就料到了,只是他不曾料到會來的這樣快,這樣突然。曾幾何時,他也對眼前的女子動過殺心,若非因她眼眸裡有着與馮九卿年少之時的相似,她早已成爲了他刀下亡魂。
不知何時起,她早已不是旁人的代替品,她只是清淺,愛吃愛鬧的清淺。盛月酌看着清淺半響,低眸道:“是。”
不過是一個字,然從盛月酌口裡說出來卻那麼沉重。清淺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顫顫巍巍的靠近盛月酌,眼淚嘩嘩的,白嫩的玉手拽着他的衣襟,渾身都在顫抖:“不可能……不可能,師父你怎麼會……你怎麼會是害死爹孃的兇手,師父平時都很疼我的!怎麼會……”
“對不起……”盛月酌面無表情:“若非因我一念之差,你也不會失去雙親,孤苦無依。”
盛月酌在清淺心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盛月酌若是不認,她定當是那女人誣陷意欲挑撥他們師徒關係。即便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自打看見盛月酌入魔之時的模樣,她心中便有了答案,只是她不願意接受罷了。
如今盛月酌親口承認,清淺徹底崩潰,疼了十多年的師父,竟然是害死她父母的兇手。她癱坐在地上,擡眸望着盛月酌,眼底裡盡是淒涼:“爲什麼?爲什麼你要留下我,爲什麼要留下我……”
“對不起……”除卻這句話,盛月酌不知還能說些什麼,錯了就是錯了,他不爲他當年所造的殺孽做任何解釋。
清淺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裡沒有一絲光彩,盛月酌見她這般,心中的痛也一點也不比她少。他蹲身下來,塞給她一把匕首,依舊是面無表情:“你若想爲你父母報仇,爲師絕無半點怨言。”言罷,盛月酌閉上雙眼,似乎一心等死。
清淺緊緊捏着匕首,紅腫的雙眼望着盛月酌,是他殺死了她爹孃,殺了他,就能爲爹孃報仇了。清淺手裡的匕首捏的愈發的緊,渾身顫抖不已。
砰!隨着一聲清脆的撞擊聲,清淺撲入男子懷中。盛月酌一驚,猛的睜開雙眼:“你……不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