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小林愈相近
柳硯生吐血了!我真真懷疑是我看錯了,然我正是懷疑之時,他嘴角卻又溢出了鮮血,臉瞬時變得慘白。
連站也站不穩了,他該不是騙我罷?堂堂魔尊,莫不是被我踹到了水裡泡了一小會兒便吐血了罷?我結結巴巴道:“你……你這是怎的了?”
“無礙,舊傷罷了。”他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則擺擺手。
我以爲身爲魔尊的他是沒有什麼弱點的,可我錯了,他身上早已是傷痕累累,只得是未在旁人面前復發過罷了。如若此時我逃了,亦或是動手殺他,未必不可。
他彷彿瞧出了我的心思,眉間浮上一絲悲涼:“你想殺我?”
我手裡早已經握上轉生鏡:“你不怕?”
“呵,我自是不怕,若是死在你手中,我倒是願意。”他竟說出了這般的話來,心絃觸動之時,約莫就在那一刻。
最後,我終究還是沒能殺了他,輕扶住他道:“你不要緊罷。”
“無礙。”他似硬撐着,碧藍的衣袍間浸染了一片血紅,自胸口而擴散。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魔尊,從初見至如今他素來是所向披靡的,若非如此,怎的連天界亦忌憚他三分。
眼見他這般,我自是有些驚訝,他身上的血液漸漸蔓延,我生怕嚇壞了凡人,轉瞬間便將他移到了無人的山林中。
夜裡的山林漆黑一片,我施法起了火,柳硯生靠在旁的樹幹上,面色愈發的蒼白。他捂着胸口,一手支撐着坐起來,問我道:“你不殺我?”
“我殺了你又能如何?我殺了你,我又能去哪兒?”我殺了他,亦換不回我的清白,亦不能再與師兄長相廝守,只怕還會引來六界大戰,若是魔尊沒了,只怕我也活不了,魔界那些個魔是不會放過我的。亦不會放過我師父,更不會放過地府,若是沒了柳硯生,那些個魔倒是不足爲懼,然卻也會引來生靈塗炭。
事已至此,我不願有無辜的人牽扯進來,若是苦,便苦了我一個人罷,如今師兄已不會要我了,我做那些個事又有何意義?想起師兄,我心裡還是覺難受,我非人,乃是永生,亦不會有來世。就連與師兄相約來世的機會也沒有,難道,我就要永遠這般痛苦下去麼?
我盯着嗞嗞作響的火堆,熊熊烈火,燒盡了不過就是一掊灰,還能剩下什麼?可卻也比從未燃燒過好,我的火苗兒纔將將燃起,便讓柳硯生徹底的澆滅了,往後千萬年的日子我都要在魔界渡過麼?
在這一瞬,我忽然希望柳硯生是別有所圖,我希望他會取了我的性命,若是那樣走了,六界未曾安寧我亦不會愧疚。
柳硯生的血蔓延的愈發厲害,我想他這般下去便是不死,也會少了半條命,我凝眉又問道:“你無礙罷?還是回魔界去罷,你這般下去,會死的。”
人人皆以爲妖精沒有血,柳硯生是柳樹精,他失血過多亦會沒了性命,會化作原形。
“不,不過是舊傷,明日便好了,無礙的。”他話語間虛弱無力,卻緊握住我的手,眼眸裡盛滿哀傷:“沉香,不要走。”
他當真是怕我走了……如若他當真是想利用我增修爲,又何故多此一舉的帶我來這人間,如今他舊傷復發,若是我要殺他,亦或是要走那是輕而易舉。難不成……他當真是喜歡我的?無論他喜歡不喜歡,我終究不會喜歡他,我也不知爲何,自己從心底裡厭棄他。
約莫……他從前當真負過我,引得我喝下忘川河之水,若是一個人這樣說便罷了,可卻不是一個人這樣說,前些時候自天界而來的紅蓮亦說我與他有過一段風月情事。
那時,我只當是他找了托兒,現瞧來卻不像。我靠近了些,將他扶住,蹙眉道:“你都成這般了,還是回魔界去罷。”
“我不想讓旁人瞧見我這般模樣。”他微微閉眼,脣色發白,神情極爲痛苦:“沉香,你定是恨極了我,我答應你,往後絕不再有負於你,不要走。”
我不喜歡他,更是厭惡他,此刻卻又覺他可憐,他是魔界至尊,自然不願讓旁人瞧見他如此羸弱的模樣,因而奄奄一息,也不願回魔界,只得握住我的手。
我亦不知自己當時是怎的想的,許是因他之前同我說,他願死在我手中,一句話觸動了心絃。我默了默,沒答話,沉沉問他:“你是如何傷的,傷的這樣重,你身上可有丹藥?”
他微微睜眼,臉上掠過一絲驚喜,輕搖頭道:“舊傷復發本是尋常之事,你莫要擔心。”
“我沒有擔心。”我當即否認:“我只是怕你死了,旁人都會以爲是我殺了你。”
他笑了:“總之,你是怕我死了。”轉而又像是安撫一般:“你放心,我不會死,我若是死了,旁人會欺負你的。”
“你若是死了,便沒有人能欺負我了。”我橫他一眼道:“你莫要說話了,我幫你療傷。”
我乃三生石,過渡一些靈氣給他,約莫他便不會那樣痛苦。實我也不太肯定,畢竟他是魔尊,魔氣沖天,而我則是三生石所化,氣息大爲不同。但許還是管用的,我也給旁人療過傷,無論是妖是仙,皆能接受。
柳硯生沒有拒絕,乖乖的閉上了嘴,我將靈氣聚集於手心,手心冰涼,寒氣直入他體內。許久之後,他的臉色纔好轉過來,不過尤爲奇怪的是,他此時卻好似全然無事,舊傷發作應當不是這般的,縱使是三生石的力量也不見得能如此。
我因着爲他療傷,自己身子倒有些不適了,靠着樹幹昏昏沉沉的便睡了去。
次日醒來,只覺靠在的樹幹變得柔軟了,我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身邊的樹不知何時變成人了,碧藍的衣裳,是柳硯生!我……靠在他肩上,柳硯生的手臂還搭在我肩上,他微微睜眼,看着我道:“你醒了。”
我嚇得趕忙推開他,結結巴巴道:“我明明記得我昨夜是靠在樹幹上的……”
“我瞧你靠在樹幹上不太舒服,便幫你挪了地方。”他也起身,神態自若的說。
我覷了他一眼道:“你的傷無礙罷?”
他輕笑:“無礙,勞你昨夜爲了療傷了,我也不曾想到昨日會舊傷復發。”
我上下打量着他,哪裡像是舊傷復發過的模樣,恢復得當真是挺快的。
他見我用如此的眼神瞧着他,忙解釋:“我這傷來的快,去的也快,你也曉得,我是魔尊。”
“走罷。”我沒有答話,只淡淡道。
柳硯生走上前來,輕握住我的手道:“走。”
我掙扎了一下,回眸道:“我不會逃走,你不必如此。”
他笑看着我:“自昨夜起,我便知你不會逃,我只是喜歡牽着你的手,就如當年那般,緊握着你的手。”
我動了動道:“我不喜歡旁人牽着我的手。”
柳硯生卻握得更緊:“那是不曾讓人牽過罷,牽久了,你便會喜歡了。”
我暗暗腹誹我師兄牽過,我喜歡我師兄牽着我的感覺,可如今……想起來,我心中還是無法壓抑的痛。我師兄只怕會另取旁人,而今的我也配不上我師兄了……
我牽強的笑了笑:“或許罷。”
被柳硯生牽着,我多少有些不自在,亦是心不在焉的,一不留神兒便扭了腳。真真是丟人至極,柳硯生側眸看了看我,又掃了我的腳一眼,皺眉道:“扭到了?”
我沒有答話,只將腳往後挪了挪,我不願讓他瞧見我窘迫的樣子,儘管最窘迫的模樣都早讓他瞧了去了。
他似些許生氣:“扭到就莫要亂動,你以爲你是石頭就當真是石頭了,化了人身,扭了腳與凡人亦無異。”
遂,便伸手觸我的腳,我下意識的一抖,他略微驚愕:“沉香,你怕我?”
“誰怕你了?”我立刻否認,誠然我是當真有些怕他的,到底他是魔尊,我昨夜可是瞧見了他最落魄的模樣,我偷覷着他,心裡莫名的緊張。
他無奈的瞥了我一眼,忽然將我抱起,我一驚,拍打着他的胸膛驚叫:“你做什麼?你放開我?”
“你這樣能走路麼?恐是飛起來不利索罷!”他臉色微沉,低聲斥道。
離的太近,我幾乎能聞得到他身上的氣息,我不太自在,便動了動。耳邊響起柳硯生低沉的嗓音:“別動!手拿上來。”
我擡眸看了他一眼,手顫顫巍巍的摟住他的脖子。他低眸淺笑:“沉香,你膽子可真真是變小了,你從前可不是這般的。”
“我從前不是這般的?那是哪般的?既你喜歡是從前的我,何不將我放了呢?”這話,我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只得在他懷中沉默。
他抱着我,轉瞬之間便都了人間的客棧。人間的客棧和許多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房裡頭的不是長案,而是桌子,高高的桌子,還有凳子。
柳硯生緩緩將我放在牀上,將我的腳放在他腿上猛的一扭,我疼的尖叫:“啊!柳硯生!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