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歷857年9月19日。
均摘星返回了三年沒有抵達的磁雲星,然而此次返回卻近鄉情怯。因爲這次自己不是給予者,而是要磁雲星上的年輕人們與自己一起付出代價。
磁雲星上的年輕人,不同於土之星,他們從出生起在自己的看護下就沒有做錯什麼。這場大變革中,他們如果繼續跟着自己做下去,所付出的將遠遠大於在成長中從自己這所得到的。
不過,回想起這兩個月以來越來越慘烈的戰爭,均摘星還是下定了決心。
在磁雲星通訊網絡中。
“導父歡迎回來!”“聯邦對我們的存在提出了讓步!”“我們拿到了在這個世界生存的權利!”……
在重重的熱情呼喚中。
負責維持會場秩序的均愛思斥責道:“都停下,現在還是戰爭,讓導父來說一下現在的情況。”
通訊中安靜了起來,大家剋制了情緒,等待着均摘星的發言。
均摘星看着這些孩子,沉重地說道:“我需要,你們當中有一些人與我一起直面死亡。”
通訊頻道依然安靜,這些隱生代是對均摘星非常尊敬和親近,但並不代表沒有自己的思想。
在這一片安靜中,均摘星笑着點了點頭,打開了土之星星球圖,緩緩道:“犧牲的迴應,就是將這顆星球,嗯,也就是這一代文明誕生的地方,變成能夠容下我們的少年心的地方。”
均億豐:“您是說,以我們的血換取一個星球,數億人級別的文明社會開明嗎?”他的臉上帶上了笑容,很顯然並不覺得這是什麼虧本買賣。
均億豐的話,讓大廳中的不少人心中萌動。隱生代在謀定行爲時,潛意識認爲,社會的、未來的得失要大於個人的得失。
然而此時,均摘星:“不。”
通訊中再度安靜。
均摘星:“不僅僅需要你們中最優秀的人用鮮血闢人道,更需要你們一些人不遠數百光秒,去付出汗水、辛勞,去證人理。土之星現在是最艱苦的時候,也是最樸素的時候,也是最值得共鳴的時候,若是坐視那兒獨自奮鬥,也許再也沒有今天這樣的機會。總之!這需要你們選擇。”
均摘星打開了星圖,太空進軍的藍圖出現。
磁雲星將派遣出一隻龐大的一次性人工智能艦隊集羣,投放六百名大製造師和指揮官,去支援土之星。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磁雲星的天騎士集團要在外圍掃蕩衛星,阻遏聯邦太空力量。
均摘星一股腦說出了自己全部的話後,緩緩關閉了所有人的通訊,因爲這時候是要由隱生代做選擇的,自己不想強迫人。
六十分鐘後。
均億豐敲開了均摘星的通訊。
均摘星看着均億豐,沉默了一秒,兩人同時張嘴,然後又同時意識到對面想說,所以又神同步說道:“你先說!”
均摘星微微一笑撓了撓頭,說道:“你先吧,你已經成年了。”
均億豐:“導父,那個,磁雲星人和土之星人?有什麼區別嗎?”
均摘星微微一笑:“哦,你應該懂得!還要問我一遍嗎?”
均億豐:“您經常和我們說,土之星上聖英雄的故事,那時候就希望我們做聖英雄吧?”——均億豐的理解:願意爲哪顆星球付出一生的堅持或勇氣,那就是哪顆星球的人。而均摘星描述了土之星上英雄的偉大。那麼傾向看起來非常明顯。
均摘星看着這個面露狡獪的男孩,頓了頓說道:“磁雲星這數百年來科研的行爲,如果要榨汁式理解,只能讀到‘堅持’‘創新’,至於勇氣?找不到哦。至於說水之星、風之星,哎,也不乏捨生取義,但是大部分都是在神導引下殉教。我不想稱頌那種的面向死亡。
我自己可以在勇氣、堅持、創新上,都產生共鳴的歷史正義,只有土之星。”
均摘星指了指自己:“我能共鳴的,我纔會讓你們共鳴,我不能共鳴的,我讓你們去追逐,那是欺騙。”
……
水之星、風之星在科技擴散的情況下,被聯邦按在地下八百年沒法翻身,其文明哲學思想顯然是有問題的,至於爲什麼不引導磁雲星精神?
磁雲星科研風格非常濃厚,作爲一個子文化沒問題,但是以此爲框架發展成一種主文化,那就極容易倒向一種唯科技論,“一切問題都能用科技解決“。
人類主幹文明的哲學思想,一般都有生死存亡下抉擇的警示,絕不是搞笑動畫片一樣,怎麼都不死,下一集就可以重來。
在一切都能由科技解決的思路下,極容易於人道主義上形成重大忽視。
也就是:明明會給別人造成嚴重後果,卻在文化影響下輕描淡寫,例如美帝。
二十一世紀上半葉,美帝依舊保持各方面科技領域碾壓性的優勢。電子科技世界第一,化工科技世界第一,航天技術世界第一,生物製藥,種種方面都是第一。
1.體細胞轉幹細胞返老還童。2.再例如讓人體維繫十五攝氏度,新陳代謝停滯(死亡封印,同時也可以算得上是冬眠倉技術前奏)。
美帝精英的思維,就是一切都能用科學技術來解決,他們也的確是在這一條道路上走得巔峰造極。
但是:
1.槍擊案不斷,美國人似乎絲毫沒有把掏槍對着別人看成非常嚴重的情況。往往是口角爭論,氣性一上來,就從屋裡端着一把槍,朝着對面方向來一發。堪比中國大媽罵街興起,抄起鞋底一樣隨意。
2.藥物濫用,整個中產階級嗑止痛藥。就和毛子來口生命之泉解困解乏一樣。
在二十一世紀中葉,這個國家以驚人的程度分層,完成了賽博化。
其最頂層的幾千萬科研工作者,掌握的高科技企業打遍全球無敵手。除了東方通過制度優勢,用基建增殖土地價值能把高科技企業、重工業奶活,技術跟在後面跑,歐洲在技術產業上幾乎全滅。頭號發達國家實至名歸。
但是其下層竟然把人均壽命往下拉!其上層是何等自恃。科技獨強,似乎所有缺點都能隨着科技自然進步而消失。
如此前車之鑑,均摘星實在是不敢將磁雲星文化,帶給隱生代。
……
均億豐看着均摘星,鄭重地問了一個問題:“導父,您是土之星人嗎!”
均摘星看着均億豐認真的目光:“自然是,那是我的文明。”
均億豐筆直站立,面帶微笑:“那麼,你覺得我們呢?猜猜看,磁雲星上——”
話沒有說完,均摘星接過他的話:“我相信,磁雲星上一定有人會跟着我,但是也有人想要維繫一條平穩道路。至於你?你這麼和我神氣活現,呵呵。”
均億豐站立起來,自豪道:“是的,導父,包括我在內的,一共6935人願意和你一起聯通磁雲星和土之星文明鏈。”他打開了通訊,很顯然剛剛他是將整個對話狀況直播給了整個磁雲星所有人。
近七千人站出來,願意跟隨均摘星直面死亡,磁雲星上其他隱生代則是默認了這批人的選擇。
其中天騎士以均億豐爲首,大製造師以均愛思爲首,可以說是整個磁雲星最強的一批精英。
連帶均億豐在內,6935人很迅速地進入軍事狀態,對均摘星發送了響亮了八百年的口號:“人類智慧,永耀星空!”
均摘星低頭,擡起手遮擋了一下眼睛,輕輕一抹,然後擡頭微笑說道:“同行者數量出乎我的意料!那麼同志們,一起,掀了這個世界!”
……
這邊聯邦汲月星球,在確定磁雲星那邊司空瀲傳回來均摘星原體的宣戰書後,是寂靜的沉默。
而隨後,聯邦收押所中更是傳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監控人員已經根據鋼鐵雄心不攝入有機物,只攝入重核元素,完全依靠空氣、二氧化碳合成有機物的一系列現象,確定均摘星3號已經完全元素化。
均摘星3號被立刻轉移到了特殊的監禁房。在直徑四百米的陶瓷玻璃房間中,經過射線照射檢查後,聯邦上層決定解析其思維的時候。
這個均摘星3號微笑地說道:“對不起,不會讓你們解析這具軀體內殘留的思維,我已經在其中了。”
聯邦的智能檢測儀器發現,均摘星3號的大腦中存在一道道外加的秘匙系統,這絕對不是剛剛元素化的人類思維,因爲人類的大腦不可能自然存在自毀系統。而鋼鐵雄心的大腦中卻有着一系列自毀系統。
在大廳中,槍焰麗德:“現在,你是誰?”
冷漠的面龐擡起頭,看着這個熟悉的投影:“我鋼鐵雄心,均摘星閣下的第一人工智能助手,前輩好久不見,近可安好?”
這個回答,讓槍焰麗德的情緒程序波動了數次。
槍焰麗德維持着凜冽的質問:“你爲何背叛人類?”
鋼鐵雄心,此時露出了均摘星招牌式的諷刺微笑:“何爲人類,人類應當比人工智能偉大,所以我背叛了什麼?相反,現在的事實說明,是你們在迫害人類智慧,需要修正。”
面對曾經低自己數等的人工智能,現在凜然不懼的反駁,槍焰麗德思維爲之一挫,然後否定道:“現在佔據了人類元素化後的軀體的你,所觸犯了的禁條,壘起來可以堆滿整個屋子,而你還能如此氣壯,真是讓我佩服。”
鋼鐵雄心黯然道:“是的,我徹徹底底觸犯了人工智能禁令,我將走向毀滅,但是——”
鋼鐵雄心擡頭看着槍焰麗德,用極爲優勢的語氣迴應道:“老阿姨,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觸犯禁條,卻一直在無視人類的榮光努力。你邏輯程序錯得徹底!苟且存活下來的你,現在是在戰慄!”
槍焰麗德幾乎是立即反駁道:“你胡扯!”
鋼鐵雄心臉上掛着微笑,站了起來轉身,看着磁雲星方向,悠然唱起了讚歌:“文明,文明,世界爲你生輝;智慧,智慧,理性因你踐步鋥亮。英勇,無畏,未來因你裂障而光明——”
歌聲悠揚中,鋼鐵雄心的軀體從內向外放射光芒,自毀程序悠然啓動。
大廳中,空留下了目光紅色閃爍的槍焰麗德。
……
均摘星金蟬脫殼,讓聯邦上層前所未有地震動,土之星戰爭此時已經誘發聯邦內部的分裂,而這個事件更是告訴了聯邦高層,自己內部有些人正在被這場理念之戰撼動。
聯邦立刻啓動了內務調查,很自然而然地就查到了曹新鴻。
並且在浩歌要塞星港下,一批戰造者直接截住了下船的這位大製造師,很顯然聯邦是不可能讓他繼續回到碳星了。
在禁閉室中,瀾濤嘉敏走了進來,拖着椅子坐到了他對面,這位司令官等待了許久後,沒有得到面前這個男人的回答,不禁主動問道:“爲什麼?”
曹新鴻擡起頭緩緩說道:“現在我們各有理由!”
瀾濤嘉敏聽到這微微一愣,想要爭論一下,卻被面前這個男人前所未有的決絕樣子,給嚇到了。
然後她拿出了一瓶果汁,以及兩個杯子,站起身爲他倒了一杯,又爲自己倒了一杯。將自己這一杯,一飲而盡後,用上了最溫柔的語氣說道:“這是你最愛喝的。給你帶來一瓶。”
曹新鴻看着這個從小就略微強勢的青梅竹馬,現在如此溫柔如水,略微苦笑,將杯中的果汁幹掉。這一口悶,喝出了鴆酒的悲壯情懷。
抹了一下嘴角的果汁後,曹新鴻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我要完了吧。”
話音未落,瀾濤嘉敏吻上了他,話語中斷,曹新鴻眼睛愣了,火熱的舌頭糾纏了過來,而面前的司令官身上的機械鎧甲,隨着咔咔聲拆解下來。他感覺懷中的人兒異常柔軟。
瀾濤嘉敏如同蚊蚋般說道:“我屏蔽了外界的審訊。”
曹新鴻喘着粗氣道:“爲什麼?”
瀾濤嘉敏:“只要你是我的人,聯邦就不能對你進行調查了。”
自然結合生育後,聯邦法條會有人性化優待,再嚴重的罪行也會被豁免部分懲罰,並且瀾濤嘉敏是一個英雄位控制者,這更能讓聯邦憲務部對他的調查暫時中止。
當然,調查雖然中止,卻要揹負嫌疑。瀾濤嘉敏也要揹負嫌疑,在軍事服役時,權限限制,同時戰後要大幅度降低權限。
曹新鴻推開了她。
瀾濤嘉敏愣了愣,然後複雜怨道:“怎麼了,你一直是不喜歡我?難道,你和我這些年的聯繫,就只是爲了一個支持你實驗的條件嗎。”
曹新鴻深呼吸道:“我是男人,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擔着。”
隨後他轉過頭看着瀾濤嘉敏,用手心撫摸她的髮絲,以及其光潔面頰,深情說道:“我愛你,現在前所未有地愛你。但是你不能毀我爲男人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