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蠱歷106年7月4號。
金甲蟲帝國皇帝陛下,終於溘然長逝了。帶着曾經的秘密離開這個世界,終究是沒有答應某個存在提出的誘惑,走得十分瀟灑。
最後一口氣嚥下前,一紙詔書,如同甩衛生紙一樣,丟給了跪在面前的繼任者。
而他離去後,導火線就點燃了,火花快速地朝着炸藥桶挪動。
新君王,也就是前皇長子,箏鑫繼位。但是他的繼位並不牢固。
老皇帝的統治穩固,不僅僅是因爲老皇帝直屬的軍事力量強大。在封建人治體系下,老皇帝壓住了各方,讓各方都穩定在自己位置上。
可是,由箏鑫繼承帝國統治,無法有效壓制各方派系。
首先,他就壓不住自己的派系。他上臺後,原本支持他的派系,失去了老皇帝的鎮壓,想要對外傾軋。而就算他的派系不這麼做,其他派系也已經在做準備了。(類似,曹家臣子逼迫漢獻帝讓位,而曹丕登基後,不得不給下面人分封大量土地。)
這位新皇陛下必須下大決心,將自己內外都整合一遍,才能重新穩固帝國秩序。
但是有的人並不給他時間。
首先,其老二在恭賀大哥當上皇帝后,就請求加封。——意思是,我支持你當皇帝,你要支持我的政治力量在帝國內有一個特殊地位。
這位曾經的二皇子,封地是在南方。擁有幾十個兵種蠱巢,屬於絕對的強藩。
已經駕崩的老皇帝在這方面,對自己幾個兒子都賦予了兵權。想法大概是,自己兒子們把天下都佔住,其他人都就沒資格搶了。但是,這是給下一任繼承人留下了巨大的坑。
面對弟弟的上表恭賀,箏鑫哪裡看不懂呢?他沒有答應。
因爲老二表面是服從,其實是赤裸裸的拆臺。一旦滿足了這二弟的需求,那麼中央皇權的威信就會大跌,誰都可以來說:“我服從你,但是你得讓我有一定的自主權利,你不答應的話,我就不支持你。”
皇權是靠着震懾諸侯纔有威嚴。一旦皇權要靠諸侯來支持才能穩定,那麼距離被諸侯隨意廢立也就不遠了。
箏鑫回信中,先是讚歎了弟弟對哥哥的支持,隨後強調了帝國新朝廷需要維持公道人心,不聲不響地拒絕了其非分要求。
新皇帝處理得不可謂不中規中矩,沒有激化衝突。
然而這老二,似乎是經營多年羽翼已豐,見到大哥不識趣,也直接收起了笑臉,封閉了自己的領地。同時將帝國制度下的治安官,一個一個踢了出來。公然把自己的親信插入到了地方管理職位上,大有裂土分茅,分庭抗禮的打算。
在外人看來,二親王是剛愎自用,所以第一個跳出來。
其實二親王何嘗不想苟一波呢,可是他也有苦衷。
皇位爭奪是贏家通吃,新君登位後,他作爲帝國原本第二順位繼承人,是除去他大哥之外,勢力最大的派系,而現在一切落空有,也似乎成了最大輸家。
他必須給下面的人有一個交代。證明自己在新君上位時,依舊在自己的地盤上有大權。如果這時候不證明這種能力,那麼自己麾下勢力中的人心就會動盪,不乏賣舊主去朝着新君求榮的事情發生。進而幾十年的經營也就蕩然無存了。
就類似,單位一把手下臺,原本二把手準備替補,單位一大批人跑過來獻媚。這時候上面空降一個新頭目,原本炙手可熱的二把手如果不顯示一下自己‘不可替代的工作能力’,就會立刻變成冰涼的孤家寡人。
然而就是二親王這種急迫穩固自身權力的舉動,引起了天下人的斥責。這“天下人”其實是天下貴族,而且看似斥責,其實放大問題給皇帝陛下。
貴族心裡話:皇帝陛下你要默許了,那麼我們以後也照着辦了。
在這種推波助瀾下,讓二親王和新君之間的矛盾,到達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穩坐帝都的新皇,得到此消息勃然大怒,當即宣告南方的兄弟爲叛逆,並且命令征討。
中央皇權和地方諸侯王之間的戰爭火苗終於燃起了。而這後面,是一連串的火藥桶。
在帝都外數百公里範圍的平原上,幾十個要塞式混凝土大型建築內,巨大的煙囪從此處開始轟轟冒着白氣。這是地下蠱巢在高速生產,地下水冷散出地表的濃霧。
在數個小時後,這些要塞的地下入口,數十噸的鋼鐵閘門被緩緩推開了,熱浪洶涌襲來,讓開門的帝國騎士不禁得後撤。
隨着刺耳的金屬閘門打開,隧道中傳來金屬鏗鏘聲。大批直徑一兩米的金屬蠱蟲,從洞穴中涌出,在廣場上列隊,形成了一排排金屬光澤閃爍的大方陣,朝着帝都方向運動。
而帝都,則是火車悠揚的汽笛聲音。
在火車站外,帝都民衆的搖旗吶喊中,一隻只威武厚實的甲殼蟲堅甲獸,邁上了火車鋼板。八噸重的身軀,使其踏上火車時,發出了重金屬摩擦的聲音。
除了這些生物兵器,一門門重炮、一批批彈藥也隨着火車向南運輸,在對帝都內各個勢力的眼線宣佈新皇的決心。
……
中央皇室在昭告天下的討伐書之外,對大大小小的貴族進行了私下的信件聯繫,當然,策略比較靈活。
中樞在對有實力的大貴族,進行拉攏、安撫——因爲新君知道,自己就是命令他們出兵,他們要不想出兵,也會找出各種藉口的。
而對小貴族來說,則是直接威逼利誘:去,就有封賞,不去,就秋後算賬。
而宙遊呢,屬於後者。
聖蠱歷106年11月5號。
來自巨角都的治安官將公文下達給了宙遊,命令宙遊帶領部隊迅速南下,跟隨皇帝進行進攻,其態度異常傲慢。
這是單純的命令,宙遊可以接,可以不接。領命,就相當於站在新皇這邊。不接命,一旦皇帝戰爭中取得勝利——在皇帝看來,敲打不了烈蝗家族,還不能敲打你嗎。
拋開帝都那欠收拾的傳令官,給人帶來的情緒化干擾,冷靜地分析一下這場戰爭給燃輪集團的影響和機遇。燃輪處於島嶼城市,當戰爭開啓時,各個地區的原材料採購會受到影響。現在戰爭剛剛開始,而這場戰爭未來極有可能波及整個大陸,屆時如果沒有穩定的原材料控制區域,又沒有威望穩定住航路,島嶼經濟必然出現困頓。
所以現在對宙游來說,有兩個選擇。
第一,站在皇帝這邊,參戰來證明己方不是弱者,擴大話語權。
第二,不響應徵召,但是未來要應付皇帝派系其他諸侯的騷擾掠奪,必須還要打一戰,來證明自己有中立的實力。
兩條線,又必須撕一條。
……
在信風城東北側,一艘一萬五千噸的航母緩緩出港。
該船舶航速二十三節,可起飛重量兩噸的無人機。該無人機飛行系統是蠱蟲,所載武備就是12毫米口徑的機槍。
飛機如此輕,所以這艘航母的定位爲偵查航母。
其實在總面積584萬平方公里的地中海海域,這個航媽指標也夠用了。又不是太平洋,動輒就是上千公里搜索敵人艦隊位置。
地球地中海地區,也沒見哪個國家硬生生地憋重航母。哪怕是二戰航母戰機最輝煌的時候,地中海也是戰列艦對轟。
戰列艦被淘汰的最重要原因,不是打得不夠遠,而是沒法在海面上維持制信息權。日本的那些柱島戰列艦們,在太平洋是一摸黑。——被飛機炸,都不知道敵人在哪兒。
這個世界的蠱蟲全部是低速狀態的。而兩噸的戰機,可以依託轉子發動機飆出亞音速,也就是速度制空上沒問題。至於信號鎖定,這世界還不存在岸基雷達網絡。
在宙遊的制海理念中。
航母取得信息後,就讓另一種‘火力艦’,發射黑白成像制導的火箭彈過去——簡而言之,這個制導概念,撿大船炸,反正這個時代在打擊區內不屬於自己的大船,炸的不虧。
當然目前爲止,這艘航母,也是燃輪現在單價最大的武備。
其船軸,還有柴電發電機,都是宙遊專門監製的。甚至內部專門塞入了一個特化改造的麟龍母巢,——其他功能大大削弱,強化電訊號傳訊功能。這不,就在艦塔,用來導引半生物無人機遠程巡航。
坐在這艘萬噸戰艦上,指揮室中。
宙遊瞭望遠方一簇簇冒着白霧,宛如海面小火山的熱能量塔。吐了一口氣,緩緩向上拋了一下一枚硬幣。
兩秒後,宙遊搓了搓銀幣的正面,幽幽地說道:“好吧,那就選擇加入皇帝這一邊。”
如此決定後,宙游回到城市中,開始佈置。
首先是來到自己的高科學院,將學校內一百位弟子徵召到面前,拿出準備好的電磁秘匙。這些秘匙,對應着各個蠱巢核心的控制權。
但是手中的秘匙只要不落入外人手裡,母巢平臺控制權就不可攻破。
當然宙遊是不需要的,矩陣直接對接蠱巢內部。搞這個秘匙出來,就是爲了讓除了自己之外的人可以控制自己的系統。
宙遊逐一將各個電站蠱巢、金屬資源精煉蠱巢、戰爭獸生產蠱巢的秘匙分給這些學生,最後將總蠱巢的秘匙交給了愉茜。這位烈蝗家族的小姐頓了頓,然後雙手攏住了這個晶體,猛烈地對宙遊點頭。那表情宛如接到了白馬王子的求婚。
呃——
宙遊將總秘匙交給這位愉茜,其意思就是,在自己在外征戰的時候確保後方穩定,讓羽翅烈蝗家族不要有別的想法。當然愉茜拿到這個秘匙後,估計也會徹底安心地把這裡看成給自己的基本盤。同時也應該脫離家族的舊思維,站在自己的利益基本盤上獨立思考一些問題。
然後宙遊將目光轉向另一邊。
拿出另一塊托盤,對着芯株等學生說道:“接下來,你們,這次隨我遠征。我要教導你們,我這個派系要如何戰鬥。”
宙遊把托盤中的布匹打開,將晶體分給他們。然後自己拿着一塊紅色晶體,說道:“這是這次蠱巢的戰爭秘匙。你們將深入參與戰爭。”
……
10小時後。
箏鑫從睡眠中醒來,穿戴上盔甲,遮蔽自己身上蟲化的板塊。這位皇帝陛下自從登基以來,就從來沒有睡好覺,當然,他那個二弟也如此。
一旁的騎士端上了文件。皇帝漫不經心,其實是不抱希望地問道:“檄文都傳出去了,各個家族都有什麼迴應了?”
騎士頓了頓,說道:“陛下,現觀望居多。”
皇帝對各個派系發送了號召令。
各個地方派系都沒有回絕,甚至很多都打包票一定會響應號召,但是,都說“要一些時日”。
很明顯,這‘一些時日’的說法是緩兵之計。
皇帝拿過一封封迴應,一張一張翻開,丟掉。他越來越沒興趣翻看了,這些敷衍了事,預備去閱覽前線的軍事報告。
一旁的騎士說道:“陛下,有一人說,將在下個月八號之前抵達西海岸線,對叛軍後方發起登陸進攻。”
陛下手停了,擡頭問道:“誰。在哪?”
騎士接過皇帝手裡的文件,將宙遊的彙報書找出來,同時一旁侍者把‘匚’海岸線地圖給拉開。
皇帝仔細地看了宙遊的戰爭彙報,以及相應的地圖座標位置。
在宙遊的彙報中,準確地提出了,現在階段出兵總量,還有兵力到達的時限,並且要求帝國北方艦隊維持航道安全並側援照應,這樣燃輪能提升兵力派遣規模,並且加速抵達。
皇帝頓了頓,想到了什麼,從故紙堆中抽出了浮空家族給自己的信件,在看到了自己的傳統下屬還在扣扣索索進行“出兵準備”的模糊應諾,不禁冷嘲笑了笑道:“好,很好。”
皇帝陛下這時候皺眉問道:“爲什麼他的文書,放在這麼下面?”——言下之意是,爲啥讓我看了前面那麼多廢話。
騎士低聲解釋道:“陛下,宙遊現在只是烈蝗家族十四個不世襲子爵中的一個。”
而帝國禮制上,尊卑有嚴格的制定,地位高的貴族上表的文書,要在地位低的貴族傳遞的文書前面。至於宙遊,嚴格來說不屬於帝國皇室直接冊封的貴族。
嚴格的來說,只有帝國皇室有資格冊封貴族,下面的大貴族是沒資格冊封貴族的。
但是大貴族也有應對之道,他們招收家臣侍從。這些是所謂的不世襲爵位。實際上嘛,這些不世襲爵位,都世襲了,同時也世世代代侍奉冊封他們的大貴族。例如聯姻,亦或是派遣繼承人和大貴族繼承人一起伴讀,種種加強關係。
不過宙遊這樣風格清奇的傢伙,烈蝗家族其實也一直是拿不準的。
這幾年,宙遊跑到夏虹島上就和混江龍一樣,既不對羽翅烈蝗家族上貢,在收愉茜爲學生的同時,還招了大量‘泥蝸’爲學生,絲毫不把烈蝗當主上。這一切都讓讓羽翅烈蝗家族的一些元老們,在內部會議上多次誹議。
皇帝陛下擡起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震懾氣息十足地下令道:“他的爵位馬上就不是那個子爵了。”
所謂危難見人心,宙遊其實是想借助皇帝陣營來驗證自己的兵種戰爭體系。
但是在皇帝看來,宙遊在這個時刻能支持自己,是堅定的保皇派,大大的忠誠。出於千金市骨需要,也必須要大大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