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蠱歷110年10月21日,今年的恆星黑子,比往年要少了許多。
信風城海灘外四十公里處,第034號海上要塞和其他七座要塞正佇立這片大洋上。這些煙囪上冒煙的水泥山體們,猶如俯臥在海上的山嶺巨人。
水泥要塞的中央觀察塔上,宙遊靠在平臺玻璃上,俯視前方珊瑚礁海牀,機械海豚正在歡快地巡邏。
辦公桌上,電視屏幕內播放的東北戰場上,諸多勝利的畫面,讓宙遊心情愉悅。
例如,鎧牛坦克撞開倒塌的塔巢,碾碎的一塊塊玻璃水晶組織;再例如,一個宿主被燃燒彈撒了全身,大量的膿包中彈出的電射蚊子還沒升空,翅膀就燒光了,掉落在地上翻滾冒煙;再再例如,一個個鱗牛挖土機如同推翻違章建築一樣,把那些城堡給推平,走鵑機器人又用鉤子把裡面的蠱蟲卵給勾出來。
破壞、損毀的是蟲子,讓身爲人類的宙遊並不會擁有面對同類死亡慘狀的不適感,相反還有一種‘祛除乾淨’的爽快。
戰略地圖上,燃輪的登陸兵團,深入了海岸線七十公里範圍,站穩了腳跟,這剛好達到一個最佳位置。既完美地完成對敵人的擊潰,同時又有預備地繼續推進了二十公里的進攻力量。
目前後續的船舶運輸部隊,已經將更強大的猛獁自行火炮以及天啓重坦運送到前線上,開始以兵團建制展開。再接下來——
宙遊的手指順着目光挪移向南,不自覺在藍色蠱蟲北海岸線集團的後部扣了扣。
戰略地圖上,‘?’東北河流區域上游,宙遊將兵棋推到四個山巒隘口處,然後手指上光絲一閃,一個要塞圖標被“打印”上去。
……
星球暴雨沖刷的巨大河谷,是天然的大分割線。只要在河谷的高地上,稍微堆砌一圈土坡,土坡內挖掘一個能讓坦克進出的碉堡,這樣空軍來了就可以退到地堡裡面,空軍走了便依託土坡朝着對面打炮。這就類似即時戰略遊戲中的卡地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登陸戰中燃輪搶下先手後,必須迅速轉爲防禦,這是因爲北方道路實在是太爛了,維持補給線相當成問題。只有三個月後把相關石子路給鋪設了出來,才能進行下一步計劃。不過,不主動進攻,並不代表被動。燃輪在北線的軍團對藍色金蠱來說,存在即是威脅。巨炮,配合海航(艦載機)向前面壓,給絕螢整一個顧頭不顧腚。
……
宙遊手裡的電子筆在指尖上轉動時,一旁的通訊器響了,屏幕上出現了愉茜面容。這位小姐現在帶着貝雷帽,越來越制服味了。(這方面,陸博雅是始作俑者)
愉茜:“統帥,六號的人來了。”
宙遊嘴角微微彎曲:“嗯,安排好,對了,你別恐嚇他們。”
愉茜莞爾道:“導師,他們很乖。”
十四公里外,已經進入夏虹島港口的金甲蟲輪船上。碼頭塔臺的廣播女聲正在播報:“歡迎來到夏虹島,夏虹島歷史悠久,人文豐富……”(類似於地球高鐵入省界時的播音味。)
從北邊而來的使者,也正在回頭瞭望着那一排海上要塞,目光難以挪移。一批又一批的海上作業船將炮管和導彈吊裝在海上要塞上,陽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金屬的光澤。
海上要塞炮,這是當今人類世界可製造的最大最強火力!而擁有這等利器的燃輪,是當下‘匚’海岸線中唯一能夠平衡北方藍金色蠱羣的力量。
……
人們總喜歡說成王敗寇,站在歷史的結果上,從結果來推導原因,總會能得出:“只要力量足夠大,做什麼都是正義!”
然而在時代進行過程中,想要尋求勝利結果,必須要正義。
中立派往往是被忽略的一股力量,他們就如同土裡面的泥鰍一樣,放幹了水都找不到。但是又不能忽略暴風雨時,他們在泥塘裡面掀起的浪花。
絕螢儘管在北方一副所向無敵的樣子,在燃輪的反覆宣傳下漸漸地被指爲了最大邪惡。
這不單單是燃輪的宣傳機器功勞,更是因爲藍色蠱潮現在創造出來的利益,利益網能網羅的鏈條非常狹小。
反觀燃輪這邊,自從簽訂了協議後,工業鏈條的利益幾乎將所有人、所有勢力都囊括住了。
【一手拿着槍,另一手能給聽自己話的人利益,那麼你就是這些人的正義使者。能天下趨利而往,那就是天下的正義。】
聖角都那位投機起家的攝政王殿下,也就是宙遊標號的老六,現在非常明智地做出了牆頭草。
燃輪這邊沒有拒絕這位六親王一方的主動溝通,但是也不會給與特別的待遇。
因爲老六政治信譽有待考察,所以還是先來一份軍事威懾的套餐。
……
十五天後,燃輪聯盟在海上舉行了一場海上演習。
那場演習,燃輪方面重點炫耀了自己的大玩具——一艘排水量四萬噸的航母,一次性可以出動二十七架火鷹無人轟炸機,
而控制這些火鷹無人轟炸機的,是女武神號機械飛龍。
這是仿照了金甲蟲家族的金甲蠱龍兵種。麟龍的飛行蠱蟲提供飛控,而人類用空鋁合金管道製作骨架,這個大型飛行器可以根據需要,翅膀展開至不同程度,而發動機可以支撐起亞音速巡航。二十七架火鷹轟炸機的控制系統,都是女武神機械飛龍的子蠱。
在海上演習中,坐鎮戰艦指揮塔的愉茜指揮兩個女武神機械飛龍在甲板上起飛,遙控空中作戰單位對一個小島上進行了毀滅性打擊。二十多枚五百公斤的雲爆彈,對着靶區同時落下,噴射雲霧,而後砰的點燃。火雲氣浪瞬間膨脹,覆蓋範圍相當於一箇中子彈的打擊範圍。
觀禮臺上的六親王使者,看着遠方小島上升騰出的火焰,久久不能言。
這個航空戰艦的設計主思路是對的,但是槽點嘛?
燃輪聯盟沒有大型高速風動,宙遊只能設計出了一個摔不下來的設計。
這個板塊分明的火鷹戰機看起來就像個機械板磚,女武神機械飛龍更像一個機械翼龍。
帥是夠帥,但是戰鬥力宙遊心裡有數。
作戰半徑只有五百公里,打擊效率低。這東西要是給風之星上專精這一塊的同學看到,估計要成爲自己幾百年都被人嘲笑的污點。但是在這,剛好可以菜鵝打菜雞。
軍事震懾後,一直都‘忙碌’的宙遊終於抽出來時間,和這個使者見面了。
這位來自金甲蟲的人類見到宙遊,目光不禁被吸住了。純人類形態的宙遊身上是一種標準比例,而這讓這位使者不禁想到了,豐隆帝國時古董雕塑上記錄的星辰使者。
作爲東道主,宙遊很趕時間,所以當即進入正題。
宙遊:“好了,則立領主,挺高興見到你的。”
這位叫做則立的使者恭敬道:“額,宙遊公爵殿下,您好,我……”
話音未落,宙遊先斬斷了他想說的一個話題方向。
宙遊:“我先提一件事,你派給我的那幾個學生,都很不錯。現在我不希望你打擾他們。”
這位六親王派來的使者,原本準備打的第一張牌,就是賣掉所掌握的燃輪內部的暗線。
宙遊搶先的這句話,令則立愕然。
宙遊則是非常認真嚴肅,再次強調道:“我不希望,一些額外的因素,干擾我的學生。現在他們正在學習,正在競爭,他們的前程很重要。”宙遊此次的表現,就如同高考時護犢子的家長一樣。
這位使者心中不由感慨萬千,數秒鐘後,點了點頭,說道:“大人,我知道爲什麼我們派來的人都願意向着你了。”
宙遊嘴角揚了揚,算是給了迴應。然後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可以拿出下一個籌碼。
……
幾個小時的會面,曾經攝政的六親王勢力和燃輪聯盟達成多項協議。
宙遊態度很冷淡,所以這些協議,燃輪堅決不先付任何實惠。而是看對面到底怎麼溜。
條款:接下來的進攻中,六親王將要爲燃輪提供情報輔助,而燃輪則做出政治背書,戰後確保六親王的封地統治權。
這位使者想要多爭取一些,均被宙遊打哈欠否決了。
當這場會面結束後。
宙遊不禁得摸了摸自己絨毛少許的下巴,不禁自問道:“我這,是不是太帝國主義了?”
……
110年11月1日。
聖角都。天空中的飛龍從金碧輝煌的大殿上方掠過,翼膜招展中,在陽光的投射下發出詭綠的光。甲蟲甲殼焊接的金色臺階兩側,一批批戰蜂騎士舉着利刃相對而立。
宮殿大殿上,幼帝坐在金甲蟲皇座上,而他的身後則是蟲衛。此時攝政王已經不坐在大殿上了,而是帶着部隊回到自己的封地。面對絕螢的強勢,攝政王可沒心思坐以待縛,變成傀儡,所以巨角城是絕螢的了。
這位小皇帝很快就察覺到,自己的姑姑似乎並不比那六叔好多少。他自己依舊是一個橡皮圖章的命運。
【其實,絕螢比六親王好多了,最起碼不會夜宿皇宮,在小皇帝母后那兒發泄積鬱。絕螢要發泄,也是戰爭勝利後,在……】
現在,絕螢自己加封自己爲天下兵馬大元帥,另外加封聖號。哦,當年豐隆帝國隕落後,金甲蟲第一代皇帝也就是先加聖號,然後舉行了溝通天空儀式,最後一步,才變成帝國的皇帝。當下又是這套流程。
在宮殿中,剛剛在後殿被罰跪了一個小時的皇帝,現在老實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無神地看着大殿下方。
而一旁的簾幕中,一章章要務文件,在文員處理後,被遞交給其內的絕螢。
當下大事件,是燃輪攻擊了東北大陸區域絕螢那兩位不成器的下屬。而燃輪在大陸上進行的傳單宣傳,則是“破壞地區穩定和諧”“違背世界和平發展大勢”“倒行逆施”如此冠冕堂皇的藉口。
而這些宣傳,讓絕螢眼睛中不斷閃爍寒光,顯然是怒極了。
……
而在大殿上,有關是否要對燃輪聯盟全面開戰,也分爲兩派。
一派主張必須全面交戰,組織艦隊,突破宙遊的海上防線,同時南下,進攻宙遊南方根據地。
而另一派則是認爲,應該從長計議,在北方大陸上部署防禦,但用兵方向依舊是要以‘匚’海岸線爲主。
這兩派的意見差異,並不是真正爲了更好的戰策進行討論,而是涉及到了內部權力鬥爭。
主張全面對抗的,是絕螢從北方帶來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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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遊在北方戰役暴揍的那兩個傢伙雖然很無能,但是,的的確確是最早跟隨絕螢的軍事人員。他們被宙遊毆打,絕螢政治體系的老派們已經是不能再失去當下的話語權了,必須報復回去,甚至期望那些爬上來的新人們也遭到燃輪打擊慘敗。
而新加入絕螢體系的新派們,則是覺得北方苦寒之地,不能代表自己集團的絕對利益,主張打下現在更有把握的飛蝗家族。至於北方,那是老派人造的鍋,讓他們自己處理。——也就是讓老派們在防禦點上繼續捱打、抗線,然後被責罵。
這兩派現在已經對立相當嚴重了,在北方王庭中,位置是有限的。有時候是另一派反對,自己這個派系就必須要支持。
除了上述兩派人,更是有某些心懷鬼胎的傢伙在其中算計。
攝政王畢竟是把持了數年的朝廷。現在在北方體制內所有人雖然都清楚,絕螢掌握所有人的生死興衰。但是並不代表,大家都絕對相信絕螢就倒不了。
第一次進攻飛蝗家族,不就被燃輪的炮兵給轟回來了嗎?
攝政王快速脫身北方,開始站在局外後,反而有人開始注重攝政王這條線,預備留一條後路。
在這個亂世中,每個人心裡的忠誠,就如同股份制公司內的股份。
其中最大的一份,供於現在能給自己分紅的主子,而其他的幾份都自我保留,隨時準備投別家。
這不,就在大殿中爭吵得越來越熱鬧的時候,有一位領主給絕螢出了主意!
欲征服世界,先征服“匚”海岸線,欲征服‘匚’海岸線,先征服‘?’陸橋。是的,東北海岸線打不下來,那就打南邊的。
陸橋上的領土,現在就是二世大軍那些將軍的地盤。大軍南下是繼承先帝遺志討伐亂賊,可以強行折服那些將軍們。
大殿上一片安靜,難得沒有出現任何爭論,顯然這是藍色蠱羣轉移內部矛盾的最好方向。
但是簾幕後面並沒動靜。
故領主進一步巧舌如簧:“據說反王(二親王)都已經背離帝國,和燃輪逆賊勾連在一起,請王上伐之。”
隨後更多的人開始站出來,進言。並且一些相互敵對的派系爭先表態的同時開始擠兌政治對手。
例如帝都派系開始擠兌保守派‘在北大陸丟人,就不要到南邊繼續了’。而最早跟着絕螢的那些保守派軍官則是咬牙切齒,斥責帝都的新興派在海岸線上‘坐擁重兵,不敢前進’。
“嘰嘰歪歪,嘩啦嘩啦”
剛剛絕螢被大殿上吵得有點頭疼,恨不得將眼前這些混蛋都植入腦控蟲,現在這些混蛋又吵起來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之所以要設置決策層,就說明蟲羣頂層也需要有一些有腦子的人來決策。然而只要有腦子,就少不了勾心鬥角。】
她用清水打溼了自己額頭,清涼之意讓自己心情平靜,隨後撩開簾幕,冷目看着殿下這些跪匍自己的傢伙。
金色的處刑蜈蚣,咔嚓咔嚓走上大殿,如同蟒蛇一樣S形地繞行於兩派人之間,大廳一下子安靜了。
絕螢掃視了一下大殿,目光瞄向角落中,那位一直一言不發的海軍將軍——布漁。揚起手指點名道:“那個,那個,……”絕螢一時間也沒記起來,自己一年前興致起來,提拔的那個平民將軍。這時候一旁的侍者會意地遞交了名單。
而布漁,從人羣中擠了出來,對着絕螢行好了禮。
大殿很寬廣,但他還是踉蹌地擠出來,——是要說明,他不是主角,沒人會給他徐徐讓開一條道,讓他發表高見。大殿上貴族們,對打魚出生的布漁有一種天生的俯視。
絕螢閱覽了金紙名冊後,擡頭問道:“布漁,談談你的看法。帝國海軍現在有什麼計劃”
布漁略擡頭,卻又被周圍的目光‘按’下去,歌功頌德道:“聖親王殿下,您率軍南下必然戰無不勝。我們水師一縷偏軍,謹遵軍令,仰聖軍威。”——這說話的意思,很有藝術。看似是附和南下,其實是闡述海上力量很薄弱,沒有力量進行大規模作戰。
此時大廳中,一聲聲輕蔑的嗤笑響起。一羣貴族們此時很自然的,對鄉巴佬的懦弱表達了輕蔑之色。
然而絕螢看了看低頭的布漁,顯然是明白了這位卑微者話中意思。
聽到了不一樣的意見,她蹙眉開始思考。數秒後,她對着大殿問道:“南下時,帝國海軍能不能守衛,畿明海灣。”
這個海灣就是“匚”型海岸線,左上那一個點,也是聖角都附近的大河入海的地帶。戰略意義如同帝國的心窩。
布漁一言不發。
此時其他貴族們都是聰明人,此時聽懂了布漁不支持南下。遂——一個個開始義正言辭地訓斥布漁。
隨着絕螢面前的蟲侍發出了恐嚇的聲音,大殿再次安靜。絕螢讓布漁退下。——她儘管聽進去了布漁的意思,但是十分鐘後,還是宣佈了南征的決策。
大殿內的新舊兩派貴族,這回是非常一致地高呼:“聖明。”唯恐喊得比自己政敵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