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星,一個個六邊形蜂巢模式的框架,正在外太空搭建。
在框架內,大量機械手正在輔助移民船的入港維修。這支太空力量正在爲命盟遠征艦隊提供保障。
小千星的所有行星都是順時針公轉,而命盟艦隊則是逆時針運轉航行預備切入天澤星。
一架架外太空戰機沿着大氣層上界的氣流隧道進入外太空,序列體系的幾位天體級智慧目光也集中在這。這是一種想要徹底放手,卻總存在擔憂的心理。
一點都不插手,讓其獨立發展,對靈綴搖光這些天體智慧們是最理想的結果。
但是歷史發展往往是,一次挫敗就一蹶不振,例如這次珊瑚星的遠征倘若要失敗了,那麼可能上百年,上千年都不會有對外發展的銳氣。甚至更有可能就此沉寂下來。
這就宛如父母擔心孩子受到打擊一蹶不振。故說是不插手,但是總忍不住,慈母多敗兒。
話說,如果孩子夠皮的話,一路鞭子抽到大,那就不用擔心在打擊下一崩不起。
……
就在靈綴等人悄悄的在航道上維繫一些可靠的座標點,以備不時之需時,矩陣系統中突如其來的訊號,讓她們愣然的朝着天澤星球望去。
她們在天澤星外太空有一個個觀察點,此時在這視角中,天池高原南部蟲羣母巢聚集區上,一個核爆的閃光異常顯眼。
似乎……
好像……
一不注意,就……
在太陽星宮中,
搖光則是慌忙地接通了宙遊的通訊。
數分鐘後,
在外太空中,宙游回應了通訊。
搖光遲疑的問道:“宙遊!這?——我剛剛感覺到,天澤星的方位上出現了核爆,方位與你一個分體的位置重合。”
宙遊異常平靜的敘述道:“這就是戰爭!”
另一個通訊人鏈了進來。
靈綴一上線就冷洌說道:“這就是,你面對自我生命的態度嗎!”
卻宙遊目光平靜如同大山一樣,朝着靈綴望過去:“這就是我處於文明中的態度,碳基個體就是碳基個體,應當以平等心態應對其中的任何困難。”
宙遊和靈綴,這兩大天體級智慧的相互對視。顯然在自我理念上誰都沒有退讓。
靈綴原本是知道宙遊在芳明星就折損了一個自我個體,她把這件事當成了意外,但是現在在珊瑚星戰區,已經奠定勝局的時候,又折損了第二個自我分體,她怎麼都不能將其視作意外了。
搖光想說什麼,但是她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不理解爲什麼。所以收住了話,緊張地看着這兩位。
在晶體內的宙遊,此時身材頎長,腰桿挺立,對着自己母星的方向看去,默然道:“大力發展科技,不惜一切代價前進,必須要先進,這些話,自人類總結出科學方法論後,就不斷地在說,但是又有多少時候,能如言語中的一樣會付出絕對的決心呢?”
宙遊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但此時卻低下了頭,用反思的語氣敘述道:“從基因學上來說,我們都是統治者的血脈,而在統治者角度上,往往只需要在言語中表達百分之百的決心,卻無需在行動上表達百分百的決心。
發展到今天,我們自己有時候都不會意識到,我們下達的絕對決心,其實只是言語,行動上僅僅是百分之十。”
說到這兒,
宙遊調出了自己在珊瑚星和天澤星上收集的一系列人文數據。
1:其中就包括了激光刀基地奧陽,那個腆着臉臣服黑華,讓大家放棄抵抗的貨。他的思想不就是“事無可爲,留有用之身”。
2:還有第一批遠征軍的部葉,他第一次是非常有抉擇的下至地面帶着兵團抵抗,但是第二次,他就覺得自己做不了選擇了。
一共數千個案例,都是這個大時代中,認爲自己盡全部努力的人。
……
人類社會制度誕生以來,就任由統治者受利。
這在人類文明發展一開始就植入的問題,如果持續發展,這個問題會不斷積累,例如波斯,希臘,羅馬,那樣上層藝術文化過度繁榮,最後腐化消失,讓邊緣民族崛起,文化清零一番繼續發展。
東方模式也是這樣,自春秋開始,嫡子大宗代表的中心在積累大量的虛華,被勵精圖治,披荊斬棘的小宗給取代。然後幾千年大部分改朝換代,也都是文明中心被替代。只不過東亞邊緣是庶子,每次庶子上位都要重新強調自己正宗,所以相對西方要民族純粹且源遠流長。
統治者的基因,統治者的人文,帶來了現存人類思維中天然代入統治者的問題。
……
現在,靈綴再一次失語,雖然她有絕對的經驗。宙遊代表的是新思維,轟開的是新領域,她無法評判對錯。
此時,她是又欣慰,又心疼。
宙遊凝視着這些前輩。緩緩說道:“錯誤不一定是新誕生的,又有可能是很早很早就有了,我們裹着這個錯誤進入一個又一個時代。在過去新進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笑着討論,然後輕輕放過去,但是當我們走不動的時候。希望渺茫的時候,就需要從原初開始證僞。
現在我覺得我不應該是統治者,而是小時候特別皮,長大也想繼續向前奔跑下去的人。”
星辰時代,人類自我集羣相互合作可以取代過去的社會形態,而宙遊現在的一切行爲,都是對過去歷史社會中的問題進行解決,試圖在集羣中完成純粹。
這種純粹在過去的社會概念下認爲是太理想,反人性,做不到的。然而也正因爲過去社會發展沒有任何先例,宙遊現在朝着這個方向走,是無視了風險。
……
宙遊有自己的堅持,但是老牌天體智慧,也有自己的穩重。
靈綴避開了宙遊的目光,說道:“現在,我將行使監護權,封鎖你矩陣權限。你的一切計劃,將暫緩執行。”(宙遊在天體智慧中依舊不算成年。)
數秒鐘後,她沒有聽到宙遊的迴應,忍不住解釋道:“你的道路沒有經過驗證,如果你走錯了,鐘聲文明後續天體智慧效仿,快速折損。我們的文明將無法維繫。”
靈綴所代表的老牌天體智慧思慮:培養天體智慧,對文明太過昂貴了,耗費大量資源培養一個,如果性格太過外放,使得折損率過多,其天體智慧數量不斷減少,那麼遲早會斷檔的。
文明到了這一步是非常艱難的,既要維持住頂級人才(天體智慧)供應,保證社會中智慧的基本數量不下降,又要向前開發出行的道路,這些女人實在是太難了!
宙遊聽到了靈綴的解釋緩緩點頭,然後小聲嘀咕道:“所以,這就是當初男女分工的原因。”
宙遊之意:一部分天體智慧必須要走長生路線,維繫人文發展。而另一部分天體智慧則是無需惜身,勇於爲文明拓路,提供新的模式。
人類形成羣居社會之初,面對嚴酷的自然環境,男女就是這樣分工的,而現在宇宙茫茫,人類依舊要根據特性進行分工。直到新的模式證明可行,再推行平等化。
就在靈綴誤以爲宙遊認可自己的封鎖後,
宙遊對她展顏一笑,說道:“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你拽不住我的。”
宙遊嗖的一下斷掉了通訊,
而靈綴臉色驟變。
……
完成對話後。宙遊集羣周圍光暈開始濃密,在搖光和靈綴無法看到的地方。
這個發光晶體中,宙遊緩緩地蹲了下來,頭埋在了膝蓋中,低聲的吸氣。
身體和外界實物碰撞受創後,會疼痛。當自我思維在下面踐行道而亡時,這比什麼都疼。
剛剛的剛強,不過是作爲男子,要在對外的時候忍住淚。
在無人時,自我會釋放情緒,傳給所有的分體。這種情緒傳達,不是在傳遞害怕,而是~
在晶體中的宙遊,擡起頭來,一臉倔強:“繼續,不能慫。”集羣所有個體隨‘表現“出贊成。
這些“表現’不是說話,而是思維短期內完全無透明的開放,傳輸自己的願意、決心!宙遊集無所畏懼。
……
珊瑚星上,宙遁瞳孔中跳躍着光,然後直接朝着東區疾馳而去。
而焰離,似乎早知道宙遁要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對宙遁說道:“宙,你~”
宙遁指着天空的太陽,打開了星際投影圖。
在這個動態圖上,小千星和諸多行星的方位角,如同指針。
宙遁指了一個刻度說道:“當這時,我的矩陣系統即將停滯,屆時,我需要你提供矩陣支援。”
焰離眼睛瞄了瞄宙遁,然後眼如月牙一樣笑着說道:“也就是說,那時,你就是謫落的凡人了,嗯,所以,現在你朝我索要神力?是不是?”
【在龍心文明這樣序列分明的存在中,被降序者,都是在陷入反思,哪有像宙遁這樣依舊硬氣的存在。】
宙遁跨步向前,逼近焰離身側,焰離一驚之下,下意識抱胸。
宙遁:“我從來就不是神祇,何來謫落,而且,我與你合作,你也不是爲了我擁有矩陣吧?”
誠然,宙遊最最寶貴的,不是身懷矩陣之力。
而所有分體就算和凡人相仿。但是每一個分體都足夠堅強勇敢,且在一個統一理念下衡準。
這樣無形,卻有質的理念,卻是文明要發展數千年,經過無數血淋淋變革,纔可能,在某個羣體中出現乍現的寶貴之意(可參考,含光,承影,宵練,三把無形之劍的描述)。
宙遁看了看焰離,幾秒鐘後又舉頭望天,表情很倔強。
焰離臉頰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緩緩道:“宙遊,你~”她的語氣有些吞吐,因爲剛剛靈綴以鐘聲文明家長的名義和她見過。
宙遁看着焰離皺了皺眉頭道:“你從殘酷的戰爭中來!我想你應該認同我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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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離有些沉默,然後說道:“我會爲你提供矩陣,但是我希望你和本文明進行和解。還有,不要那樣了。”
顯然,宙足意外隕落,背後代表的理念,她也很難接受。——宙遊這是前所未有的路。
宙遁聽到這,緩緩後撤,遠離了焰離。
焰離愣了,追問道:“喂,喂!”最後拽住宙遁的胳臂:“說話呀。”
宙遁停下腳步,頓了頓說道:“也許不用諸位提供矩陣,在這個文明待個千年,再變革幾次,然後,我可以獨自戰爭。”
……
無論是珊瑚星,還是天澤星,此時的人文其實比芳明星要落後一個時代。當這一代激燃離開後,進入漫長的利己主義受利的階段,那就相當於天啓歷末期的狀態。以現在爲基準,推進到星辰文明的階段,還需要漫長時間演化,以及多次鮮血變革。
如果宙遊有多個文明來選擇,是不會主動選‘回到解放前’這個選項的。但是如果沒得選,宙遊也不會在她們面前蹲下來哭。
宙遊:“前進的代價,過去我總是付了個開始,而現在我有的是本錢。鐘聲文明我已經來了四次,哪次不是流最多的血,拋最高的頭。”
……
宙遊現在心中備用計劃:兩百年內對着整個小千星太陽系內各主要民族,設計6場變革戰爭。然後推進人文進入宇宙定居時代。全文明默認且習慣在外圍氣態大行星中定居後,開始對中央恆星進行調試探索,接下來對整個暉蟹星團進行粒子光束投射,用四千年時間完成五十光年內四百三十顆大型恆星控制。最終朝着意場文明發起進攻。
宙遊現在是自己想打意場文明,誰都拉不住的。
……
靈綴是不知道宙遊的備用計劃,所以此時悄悄旁觀宙遊分體這種執拗的態度,沒覺得嚴重性,只是覺得又氣又好笑。
但是焰離和宙遊合作,知曉宙遁現在不遺餘力的,索要周邊恆星的參數資料。好吧,她也是瞭解宙遊性格的。現在宙遁這副模樣,絕不是生悶氣,然後妥協。她心裡的最壞推測已經差不多把宙遊的打算給推了出來。
焰離拉着宙遁,最終嘆息道:“好了,我們從長計議,我幫你。”然而這句話卻沒有得到迴應。
宙遁目光下,焰離銀牙直咬,最終補充道:“我支持你。”
宙遁面露微笑,而後擡起頭看着天鵝4的方向朗朗道:“我只是希望破曉之後,有人能同行。”隨後語氣轉柔:“如果,我沒有成功,你依舊要自行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