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飛一劍打偏了玄天明的怒劍,趙五郎以爲齊雲飛是終於想通了,準備與玄天明決裂。但不想這黑衣少年依舊面色嚴峻,口中冷冰冰道:“趙五郎,你想多了!”
趙五郎錯愕:“雲飛,你……”
玄天明旋即怒問道:“說,你爲何擋下我這一劍?!”
齊雲飛俯首道:“請師叔見諒,我記得師叔說過要留下趙五郎一條性命,讓他到丹鼎觀鬧得雞犬不寧纔好,如今師叔怒火攻心起了殺意,似乎忘了先前說過的話了。所以雲飛只是想提醒下師叔,你這一劍可不必對着趙五郎這等螻蟻之輩,而是應該留給其他人。”
玄天明怔了一下,他未曾想齊雲飛會對他說這話,口中冷冰冰問道:“你果真這麼想?”
“雲飛從不打誑語。”齊雲飛俯首繼續道:“不知師叔覺得有何不妥?雲飛甘願領罪!”齊雲飛的口氣始終一如往前的冷冷淡淡,實在看不出他是真心實意還是故意撒謊。
玄天明一時間竟然也有些猜不透齊雲飛。
因爲這事太突然了,一則他未曾想到齊雲飛會出手擋下自己的劍,二則他未曾想齊雲飛竟能擋下自己的劍,看來這乾坤九劍果然是十分了不得的神兵,返照人境的修爲都可以使出地境的威力,將自己十層功力的怒劍都打偏了些許!
玄天明發出一聲幾不可察的冷哼。
齊雲飛見玄天明沉默不語,又道:“既是如此,師叔你還有要事在身,不如早點動身,這等草芥殺與不殺,又與我們何干?”
玄天明不置可否,只是一步一步朝齊雲飛走了過來,而後繞着齊雲飛走了一圈,由於衆人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想的是什麼,不知道他現在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抑或者是驚訝和憤怒?
玄天明的腳步走得極慢,但他的氣場卻叫人不敢直視,那是一股濃濃不散的殺意!誰都可以殺的殺意!
齊雲飛也不再說話,而是站立着不動,空氣中是一片沉重和不安。
“師叔可真是沒白教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師侄!”玄天明終於開口說話,他嘿嘿笑了一聲,聲音冰冷而突兀。
齊雲飛剛擡頭,突然啪地一聲脆響!
一個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上,五指狠狠地刮在齊雲飛玉琢似的皮膚上,顯出一個紅腫的掌印。
好重的力道!
一巴掌下來,齊雲飛的嘴角都流出了殷紅的血絲,他的表情訕訕了下,隨後咬了咬牙根,恢復冰冷的模樣。
玄天明冷冷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還是捨不得看到這小子被擊斃當場,齊雲飛,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出手擋下我的劍!你不要忘了,你的劍現在是誰在教你!”
齊雲飛也毫無情緒道:“師叔這一掌,雲飛領了,但趙五郎是死是活早與我無關,我只是想提醒師叔,不必爲了一時之氣露了自己的底。”
“我的事還用你提醒麼?”玄天明語調更冷。
“雲飛不敢!”齊雲飛急忙道。
玄天明哼了一聲,語氣依舊很差,只是他這人心思素來難猜,情緒變化也陰晴難測,下一句卻突然又轉爲緩和道:“但願如你所說,能夠一心無二,我若發現你心有旁騖,外通他人,也別怪師叔對你不客氣。”
“臭小子,今日我暫且饒你一命,但下次再見,可就沒那麼走運了!”玄天明說完一拂長袖,整個人如一股黑煙般竄上半空消失不見。
殘破的廢墟之中,只剩下趙五郎、施小仙、齊雲飛以及重傷昏迷的百無心四人,剩餘的戲法師早已不知逃到何處。
齊雲飛轉身欲走,趙五郎卻叫住他道:“雲飛!”
齊雲飛停住了身形,道:“還有什麼事?”
趙五郎頓了一下,道:“謝謝你出手相救。”
齊雲飛哼了一聲,道:“我剛纔說得很清楚了,我根本就不是爲了救你,趙五郎,你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我不可能爲了救你而得罪我師叔,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趙五郎站了起來,笑道:“雲飛,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們,你始終的心向正道的,你剛纔也看到了玄天明的作風,根本就是無情無義之徒,他教你劍法肯定另有所圖,你不要被他矇蔽了。”
施小仙也道:“就是啊,他一定會害死你的,你一定要想清楚啊!”
齊雲飛微微側過頭,冷冷道:“所以你們留下我就是想說這些沒用的廢話麼?”
他轉過身,露出一張美玉雕琢似的臉龐,劍眉星目,高鼻朱脣,好一個英姿勃發的俊美少年,只是這帥氣的臉上一道微微腫起的掌印顯得那麼刺眼尷尬。
施小仙輕輕地捂了下嘴巴,有些心疼道:“雲飛,爲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玄天明他真的是個壞人!你何必這樣作踐自己。”
齊雲飛嘿嘿嘿笑了起來:“壞人?這世界上好人壞人有界限麼?這標準都是你們定的麼?王瓊風是正道公認的一代宗師,萬人敬仰,但他卻殺我恩師,對我而言,他就是徹徹底底的仇人!就是最可惡的人!玄天明他是無情無義,但他肯教我劍術,對我如師父般關愛,你他就是我恩人,就是我的善人。這麼簡單的道理,到底是你不懂還是我不懂?”
齊雲飛的反問讓施小仙頓時啞口無言。
趙五郎卻急忙搖頭道:“雲飛,事情恐怕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的夢境我也見過,我覺得有很多蹊蹺的地方,你不要被仇恨矇蔽了你的雙眼,反倒給惡人一個可乘之機。”
“蹊蹺?哈哈!這事是我親眼所見,還有什麼蹊蹺之處!趙五郎,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想再聽這些話了!”
“雲飛!”趙五郎和施小仙齊聲道。
齊雲飛已經恢復冷冰冰的表情,道:“今天玄天明暫時不殺你們不代表以後就不殺你們,現在還不快滾,留在這裡做什麼?!”
施小仙還欲爭辯。
齊雲飛卻不耐煩道:“趙五郎,我想你也該記住當時你在夢中對我說過的話,那便是,想要跟我講道理,那就先練好你手裡的本事!你若沒本事,說這麼多又有什麼意義?”
他抱起百無心轉身離去,一道黑色的身影拉的長長的,像一抹影子一樣融化在漸漸暗沉的暮靄之中。
趙五郎朝着齊雲飛離去的方向,大吼道:“雲飛,今天我尊重你的選擇,好好保重自己,但有朝一日,我趙五郎一定會讓你心服口服的!”
煙塵消散,雲開霧散,即將西沉的殘陽發出最後一縷光芒,這天邊如血,看得人觸目驚心。
夕陽落山,夜幕終於降臨。
趙五郎和施小仙找了一處清幽隱秘的山林,準備埋葬了趙歸真的頭顱。
看着趙歸真一臉死不瞑目的表情,趙五郎的表情逐漸黯淡失落,這一路走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從他和葛雲生踏上凌虛峰的一刻起,就註定了要捲入這場無止境的風波之中,仙武道壇的比試,雲機社突然出現攪局,丹鼎觀、御劍宗的介入,徐長元、玄天明的密謀追殺,乃至如今雲機社的滅門。
趙歸真曾答應他,與他聯手殺上太虛崖,幫他救出葛雲生,只是如今趙歸真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其他殘餘的戲法師更是不知所蹤,趙五郎兜兜轉轉,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還是隻剩他和施小仙二人。
他重重地嘆了一聲道:“想來這都是命數了,我自己的師父只有靠我自己去救了。只是想不到趙前輩一世英名,如今也落得這麼悲慘的下場。”
施小仙想起自己的阿爹也是這般被人摘心斷頭慘死,忍不住也落淚嘆氣道:“常言道死後留個全屍,他趙歸真死後只剩這麼一個頭,也真是太可憐了。”
施小仙哭了片刻,用袖子幫趙歸真把臉上的灰塵擦了擦,再把他的頭髮梳了梳,心想這人至少也要走的乾淨一些。
二人就這樣哀嘆着,過了片刻,趙五郎才道:“我看我們還是埋了他吧,好歹相識一場,前輩也傳了我們不少法術,也算我們半個師父,還是得讓他早點入土爲安纔是。”
施小仙嗯了一聲,二人刨了個坑,放了一個小木匣子,將趙歸真的頭顱端端正正放進去,而後再掩了些許泥土。
趙五郎又準備給他做個法事,也算送他最後一層,卻不想,這安葬咒還沒念完,就有一絲白色霧氣從土裡飄了出來。
這白色水霧模模糊糊,隱隱約約,繞着趙五郎飄了一陣,又繞着施小仙飄了一陣,最後終於化作一個人影,站在二人面前。
這水霧人影可不是趙歸真麼?
趙五郎瞪圓了眼珠子,驚喜道:“前輩!你……你沒死?哇,你居然沒事!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哇哇哇!”
施小仙也喜極而泣道:“前輩你真的沒死啊?!”
但不想趙歸真的白霧影像輕輕地搖了搖頭。
趙五郎興奮的神情瞬間全無,眉眼耷拉下來,失落道:“那看來你還是死了,你是死不瞑目,留一縷殘魂不肯走嗎?”
趙歸真還是搖了搖頭。
施小仙這把急了,上前問道:“那前輩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你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說話間,施小仙就想去刨開剛掩蓋的新土,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歸真伸出一隻手製止了施小仙,而後笑了笑,突然徑直往前飄去,趙五郎和施小仙不知道這趙歸真想幹什麼,也只好跟着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