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的時候,福王和商王妃過來了,帶着老老少少一羣人,浩浩蕩蕩地直闖而入。這時請的和尚也到位了,就在屋外的棚子裡擺開陣勢念起超度經來。
梵音不斷,喧鬧陣陣,空曠淒冷的繡春園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靈堂內,李玉樓帶着閔姐兒跪在棺前,接受衆人的祭拜,幾個丫鬟忙着遞香遞紙奉茶,采苓則避到角落,視線一直落在閔姐兒身上。
南姑姑至今未歸,這閔姐兒的安全還沒卸下,仍是衡山派的責任,她可不想舅舅應下的差事有什麼閃失。
李玉樓的幾房姬妾上前祭拜時,采苓差點譏笑出聲。正室去世了,妾室不在一旁守靈待客,卻象個客人似的跑來弔唁,這叫什麼事兒。
李玉樓早就氣得臉色鐵青,抓起閔姐兒往采苓懷裡一塞,掄起拳頭上前就打。一邊打還一邊怒吼:“你們還有臉來?你們是以什麼身份來?啊?往常沒見誰來立過規矩,這會兒巴巴地來看熱鬧嗎?黑心肝的賤人,當爺瞎了眼,看不出你們的狼心狗肺嗎?我打死你們這些賤人,我打死你們這些賤人!”
采苓捂着閔姐兒的眼睛不讓她看,忙不迭地將她抱進廂房,臨關門時,瞄見靈堂裡已經亂作一團,幾個妾被打得哇哇亂叫,四下亂逃。春蘭等人裝作勸架,都在暗地裡使絆子纏住姨娘們,好讓世子爺多打幾拳。
打得好哇,打得爽,世子妃您看見了嗎?爺當着王爺和王妃的面給您出氣了呢。可惜,這氣出得遲了好多年……
“住手,住手!這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來人,給我抓住他!抓住他!”王妃氣得全身發抖,一個勁地喊,福王倒是坐着一動不動,半低着頭慢吞吞地品着茶,彷彿那是天底下最好的。
有小廝應了王妃的呼叫,要進屋時卻被李玉樓的貼身侍衛擋在門外,面對殺氣騰騰的十幾名帶刀侍衛,哪裡還有小廝敢來捋虎鬚?自是雷聲大雨點小,光在門外嚷嚷着,沒人敢進來拿世子爺怎麼樣。
再說了,那幾個妾做得也太過分,前面是有王妃撐腰沒人敢說什麼,如今是人家的丈夫教訓妾室,名正言順的,誰敢管,誰有權管?
眼見得自家幾個侄女外甥女義女被打着鼻青臉腫嚎哭不已,王妃心裡也是有些慌了,她完全沒想到李玉樓敢在王爺面前撒潑。小廝們不敢進來,兩個兒子也是不能指望的,早早地溜出去看熱鬧去了。王爺的姨娘們則比她自己還不經事,看來,也只有王爺能制住那個逆子了。
“王爺,王爺啊,再打就打壞了啊,這要是傳出去,咱們王府還要不要這張老臉啊。”
王妃搶過福王手裡的茶盞丟在案上,流着眼淚懇求。福王卻瞪着她,淡淡道:“臉?咱們王府還有臉嗎?早就被你們這些老的小的丟光了。哼!兒子教訓自己屋裡人,跟你有何相干!要我說啊,打死了拉倒。這羣沒上沒下沒尊沒卑的狗奴才,留着纔是府裡的禍害!”
福王拂袖離去,王妃呆立在原地,竟是半晌才緩過氣來。暗忖連王爺都怒了,這回的事情做過火了?不能呀,以前他不是看不上這嫡長子的麼?
商王妃被王爺突如其來的怒氣弄得沒了心思,哪裡還管那些個小輩的事,忙忙地提起裙子追了出去,姨娘們互視一眼,也跟着跑了,誰還管那幾個哭爹喊孃的喲,顧着自己要緊……
采苓從窗縫裡看見王爺王妃和李樹醒兄弟相繼離去,便讓紅梅進來看着閔姐兒,跑到靈堂去拉李玉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別讓這些人污了世子妃的眼睛。”
李玉樓喘息着靠在采苓身上,看見自己拳頭上帶了姬妾們的血,登時厭惡得直接甩手,說聲我去洗洗,噔噔噔去了淨室。
采苓看着趴在地上呻吟哭泣的幾具人體直抹汗,閉了閉眼,讓李京山把她們的丫鬟都放進來扶了各自的小主出去,並告誡她們別想着走,去重新梳洗後就過來守靈。
在姨娘們出門之前,采苓冷冷道:“蔡微此舉也是爲了各位姨娘好,自己出去好好想想,誰纔是你們的主子!”
那幾個仍舊哭的哭嚎的嚎,不知道聽清了沒有,采苓也懶得再說。若不是怕這些人影響了閔姐兒,她纔不管這些閒事。
春蘭和秋菊打了水來把靈堂的地面擦洗了一遍,丫鬟們臉上洋溢着喜色,這是爲她們沒了的主子高興的吧。采苓望着棺木,忍不住替藍氏不值,早下掉姬妾們的威風,哪裡會有這樣悲慘的結局?
可見人哪,不能表現得太軟弱,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專會撿軟柿子捏。
李玉樓從淨室回來,看得出洗過澡了,換了白色喪服,紮了麻額布和麻腰帶後,給藍氏上了香,絮絮叨叨地說了剛纔的事,又坐下燒紙。
采苓瞥見他嘴角掛着冷笑,眼裡閃着算計的光,暗道這是沒打夠呢,還有後賬要算?
正腹誹着某人,紅錦挎着食盒來了,采苓這才驚覺已經忙了一宿,忙讓秋菊打熱水來給閔姐兒洗漱餵飯,見小孩睡眼朦朧的沒精神,便哄她在廂房睡了,讓紅錦關上房門就在裡面守着,換紅梅回梧桐院看家休息。
采苓想起昨晚從梧桐院過來的遭遇,覺得從那邊拿飯過來也不安全,便讓紅梅回去跟小廚房的說不要再做閔姐兒的飯,改在繡春園廚房弄就好。
紅梅就說食材都是當天做當天領,這邊臨時要大廚房也是沒東西給的,出去買又花時間,不如把食材拿到這邊來,想怎麼做都行。采苓應了,紅梅便回去安排粗使婆子送菜過來不提。
小孩是有吃的了,大人還沒着落呢。
采苓看李玉樓只顧守着死去的老婆傷心難過,壓根沒考慮過肚子的問題,知道這會兒是指望不上他的,便問春蘭吃飯問題怎麼安排。春蘭道昨晚世子爺已經安排好了,小管事趙良專門負責治喪事宜,已經從大廚房調了兩個廚娘過來負責做吃食,其他事情也可以找趙良商量。
想起那個管外院庫房的精明小管事,采苓暗暗點頭。這人是王府總管的兒子,又是家生子,對福王府最是忠心不過,還是可以用的。
閔姐兒已經睡覺了,自己也沒什麼理由要守在靈堂裡,采苓顧不得研究李玉樓不滿的眼神,說聲我回樂容院看看,跟李京山交待一下,便跑了出去。煙熏火燎一晚上,不洗澡換衣服還不得癢死,她是一刻也不想將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