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端坐鳳牀之上,一排九鳳燈全部被燃了起來,寢宮之中燈火通明,一隊宮娥簇擁着煥然一新的太子妃到了她身前,皇后素手擡起,牽住太子妃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咱們賀家女子長相最是端莊大方,當年楚天師便曾言道,賀家會飛出兩隻金鳳凰,貴不可言。(小說~網看小說)”
太子妃雖然答應了皇后娘娘,心中到底忐忑,面上不覺露出了一絲猶豫之色,皇后娘娘眼光何等老辣,她笑容一斂,握着太子妃的手瞬間攥緊,太子妃吃痛,輕呼一聲。
皇后娘娘掃了一眼,旁邊伺立的宮娥們立刻潮水一樣退了出去。
皇后的手再次加力,太子妃額上冷汗一滴滴冒了出來,臉色煞白,卻死咬住下脣,不出聲。
皇后哼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連珠炮一樣叱道:“朝堂之上已經有人彈劾太子無嗣,只是趕上皇上齋戒修道,才被留中不發。本來還以太子無子,壓制其他皇子推遲娶正妃的日子,現在晉王妃有喜,成王的幾個侍妾亦是有喜,若是日後太子不能登基,你想想罷,哪個皇子繼位,會留你們的活口”
太子妃臉色陰晴不定,皇后說的這些話她早已經知曉,亦是她的心事,皇后觀她臉色,再下了一記重錘:“就算僥倖不死,太子也會被圈禁的,到時候,他和那個如夫人郎情妾意,相親相愛,就不知道你要如何自處了。”
太子妃立刻下了決心,她反握住皇后的手,死死用力,彷彿從中汲取力量一般,沉聲道:“姑母可有定計了?”
皇后嫣然一笑,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卻依然帶了幾分嫵媚:“過些日子,四月中旬殿試完畢,新科進士都要赴平安公主的瓊花宴,到時候,就是最好的時機,選在平安公主府上,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就都推到那個老妖婆身上。”
太子妃低下頭,在身前投下一片陰影,像是此刻潛伏在她心頭的隱憂,她輕聲道:“只是不知道,姑母想要從哪個皇弟身上下手?”
皇后面色凝重起來,平白多了幾分煞氣,陰森地道:“成王風流成性,雖然最好下手,只怕他酒色掏空了身子,反倒不容易一箭中的;晉王此人隱忍不發,心機深沉,若是和他扯上關係,日後十分麻煩。”
皇后娘娘頓了一下,沉聲道:“思來想去,也只有齊王最好下手,齊王妃尚未及笄,他二人應該沒有圓房,齊王又正值年少衝動的歲數。然後麼,齊王殿下無心皇位,將來無論誰繼承寶座,都和他無關。”
太子妃想起齊王的樣子,一笑兩個梨渦,俊朗年少,一時間也有些意動,腮上飛起了兩抹紅暈,皇后娘娘冷眼旁觀,心裡暗罵,小**,若不是太子八年沒有養育後代,豈會容你跟他人借種?
二人商議妥當,皇后又喚人拿來一堆安神補血的藥物,叫太子妃拿回去,這段時日好生將養下身子,等到了那時,希望一舉得男。
太子妃含羞帶怯地退了下去,成姑姑是皇后娘娘的親信女官,立刻就接替了太子妃的位置,上前小意伺候着:“娘娘,您看,這是今年的新桃花醃製的蜜茶。”
皇后娘娘甚是滿意地端起茶盞,心頭大患已去,她渾身都輕鬆起來,也有心情慢慢品茶了。
成姑姑察言觀色,見主子心情不錯的樣子,大着膽子開口道:“這次太子進宮,隨身伺候的那個如夫人,似乎很得殿下喜歡。”
皇后看着茶盞裡片片粉紅的花瓣,一顆心思已經飛到了日後皇孫登基,她攝政的場景裡,聞言漫不經心地道:“他喜歡哪個還不是三兩天的事情,你又不是不清楚。”
成姑姑猶豫了下,終於還是誠實以告:“這個如夫人,和她有九分相像,而且,也是姓柳。”
最後一句,成姑姑含糊其辭,因了哪個女子的緣故,柳字在這宮中也成了禁忌之詞,便是宮娥中有姓劉的,進了這鳳儀宮,也都改了姓的。
皇后手裡的茶盞不動聲色的轉了一圈,平靜地道:“倒是聽說那賤人還有個妹妹,沒想到,竟然又被太子得了,怪不得,他一門心思地想把這個如夫人擡舉成側妃。”
成姑姑屏聲靜氣,跟在皇后身邊十多年,這個主子的脾氣她最是清楚,多疑暴躁,但是她平靜的時候,卻是最危險的時候,前些日子,瑜貴妃遷入了乾坤殿,皇后無聲無息地把長樂殿中那些垂垂老矣的老嫗全部打殺了。
那些老嫗,成姑姑也見過,俱都是七老八十,發鬆齒搖的,就算好生養活着,也沒幾年活頭了,皇后娘娘因爲一己之憤,毫不猶豫地下了殺手,也不擔心做了這麼多孽,下輩子墮入畜生道。
成姑姑一念至此,眼前又浮現了皇后冷冰冰的樣子,在她下令杖斃了柳枝之後,又下令拋屍入井,井口還請了高僧寫了鎮魂**,讓這女子永世不得超生。
當時風雨大作,雷霆怒吼,皇后就站在鳳儀宮前,昂首問天:“本宮乃是上天賜福,真鳳之命,何人敢再與本宮作對,定叫她粉身碎骨,魂飛魄散本宮不信,下了地府,閻羅還敢來審問本宮不成”
皇后手向前伸出,成姑姑機靈地接過她手裡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皇后站了起來,淡淡地道:“傳本宮懿旨,太子妃有喜之前,不準太子再立側妃”
成姑姑恭聲應了,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后向鳳牀行去,每行一步,成姑姑手上就越發吃力,待行到鳳牀之前,皇后已經老態龍鍾,腰身半彎,虛弱地坐到牀上,立刻就歪倒一旁,成姑姑見皇后這副樣子,畢竟主僕多年,心中生出一絲不忍,語帶心疼地喚道:“娘娘~”
皇后眼皮耷拉下去,死氣沉沉地回道:“本宮身體日下,太子妃要打理太子府,事務繁忙,叫太子身邊的那個如夫人入宮伺疾吧。”
成姑姑心中一凜,方纔生起的一絲憐憫之心立刻消失無蹤,對皇后的陰狠毒辣,滿心驚懼起來,她俯下身子,爲皇后蓋上被子,輕聲道:“奴婢這就去傳娘娘口諭,太子至孝,定然不會拒絕。”
皇后無力地擺了擺手,似乎已經病入膏肓,連擡手的力氣都沒了。
太子妃回到府裡,一眼看到迎接她回府的一干侍妾中,沒有那個人的身影,好心情登時消失殆盡,她陰沉着臉,質問道:“柳夫人呢?”
當先一個女子生的瓜子臉,年紀已然不輕,細看去,卻和柳芽有三分相似,上前一步,柔順地道:“太子回府之後,身體不適,柳夫人一直在他身邊伺候着。”
太子妃冷笑一聲,掃了一眼這十數姬妾,生的高高矮矮,胖瘦不一,眉眼卻都有些相似,太子以前最喜歡叫這些姬妾圍坐一團,默不出聲,供他打量,現在有了正品,這些冒牌貨自然都要踢到一邊去了。
太子妃凝聲道:“帶路,本宮去看看太子如何了。”
那侍妾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她本和柳芽有三分相似,一笑之下,又象了兩分,這笑容刺激了太子妃心裡最深的怨恨,她想也不想,反手一個巴掌扇去,侍妾的臉上立刻浮現了五條紅絲,她捂住臉頰,嚶嚶道:“妾身做錯了什麼?”
太子妃見她毫不認錯,心中更惱,這一班女子都被太子寵的忘了誰纔是這府裡的女主人,平日裡看在太子的面上,她對這些侍妾還算溫和,難道她們不知道,自己掌握着她們的生殺大權嗎?
太子妃這次沒有自己動手,對身邊的貼身婢女使了個眼色,上去就是左右開弓,太子妃朗聲道:“太子尚在病中,你個賤婢竟然還笑容滿面,是何居心?”
那侍妾顧不得正被打着耳光,立刻跪了下去,苦苦哀求着太子妃,太子妃冷笑一聲,卻把這些侍妾晾在一旁,自行往太子寢宮去了。
她被皇后圈禁十日,後幾日裡不吃不喝,人幾近消瘦無形,沒想到一回府太子就給了她這麼一份大禮,郎情妾意?相親相愛?
太子妃對於行將算計齊王一事,突然心安理得起來,心裡還莫名地生起了一絲快感,她要報復,她要報復這個無情無義的東西。
當年她已經和太子訂婚,這傢伙卻爲了一個宮娥在皇后的鳳儀宮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她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心如刀絞,待見到太子消瘦的樣子,心中又軟了下來,好言勸慰姑母,在一衆嘲笑聲中,堅持嫁到了太子府。
八年,整整八年啊,她最華美的八年全部奉獻給了他,她一直耐着性子守在他身邊,陪着他,哄着他,甚至於任由他網羅了這麼多的替身,只希望她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沒想到,他的心,比金石還硬
她一直在等他回頭,看她一眼,如今她的耐性已經用盡,她也要爲自己謀劃一番了。
一個女人,能有幾個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