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每天跟着漣姐兒上課,學了不少知識,但是她看着木訥內向,旁人卻是不知道的,只是每天私下裡暗自默誦記憶,又時時的以手爲筆,藏在袖中臨摹漣姐兒寫字。(小說~網看小說)
漣姐兒和萱姐兒越發親厚,念着萱姐兒出嫁在即,每天上了課都湊到萱姐兒那裡一塊兒吃,吃罷飯,姐妹倆又同榻而眠,睡個午覺,到了下午,萱姐兒趕工繡活,漣姐兒毫不避諱的給她打下手,漣姐兒一手繡活果真出色,萱姐兒也不禁連連讚歎,索性把一對枕面交給漣姐兒去繡。
漣姐兒在盛京之時,家裡雖然人口衆多,兄弟姐妹也不少,卻難得體會到手足之情,在萱姐兒這裡,日日裡被萱姐兒疼着寵着,不禁深深感慨,母親果然有先見之明。
這日漣姐兒帶着顧二到了學堂之中,卻見夫子在前端坐,幾個表兄弟卻把夫子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麼,她不明所以,湊到了萱姐兒跟前,輕聲問道,“這是要做什麼呢?”
萱姐兒卻不答話,拉了漣姐兒到身邊坐下,伸手把漣姐兒梳好的兩個包包頭拆了,伸手抓起一縷頭髮盤旋向上,綰出一個環來,又在另外一面也梳了個環,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把珍珠短簪子,每隔一小段別在發環上,嘻嘻哈哈的笑道:“這是我昨日剛學的髮型,你瞧瞧可好看?”
說着把放在桌上的銅鏡立起,湊到了漣姐兒面前,漣姐兒凝神看去,見裡面的少女面如滿月,頭側兩個雙環,點綴着顆顆珍珠,調皮之中另有一番俏麗,忍不住躲進萱姐兒懷裡撒嬌道:“姐姐不要出嫁了,留下來給我梳頭吧。”
萱姐兒哭笑不得,嗔怪道:“今天祖母要設宴,纔給你梳了個出挑的髮髻,你個小蹄子倒是得寸進尺了。”
說着,萱姐兒伸出手來捏了捏漣姐兒的鼻尖,漣姐兒閃躲不及,鼻子被她捏住,甕聲甕氣地道:“哼,就知道姐姐想嫁人了,還沒嫁出去就成了潑出去的水了。”
萱姐兒又羞又急,鬆開捏着漣姐兒鼻子的手,在她身上不輕不重的拍打了幾下,求饒道:“怕了你了,小祖宗,待我有空教會你的丫鬟,這一把珍珠簪子就送你頑了。”
漣姐兒得了便宜,笑眯眯的不再說話,一雙小手不時地伸上去摸摸新挽的髮髻。
萱姐兒這才說起正事兒,“大哥就要去省城趕考了,今天祖母設宴給他辭行呢。”
漣姐兒又驚又喜,李家大少爺李思齊是萱姐兒一母同胞的哥哥,她心裡暗暗替萱姐兒高興,若是齊表哥能高中進士,自然是給萱姐兒大大的漲臉,她嫁到婆家以後底氣也足。
漣姐兒打心底裡替萱姐兒高興,萱姐兒見她表情,知曉這個表妹是真心爲她高興,心裡滿意,不旺疼了她一場。
萱姐兒指着珠簾另一端道:“哥哥正和夫子辭行,中午怕是還要吃上一場謝師宴,咱們卻沒什麼事情了,今日裡肯定不會上課了。”
漣姐兒豎起耳朵去聽,夫子果然在說些什麼趕考注意事項,就不再注意了,挽着萱姐兒的手道:“咱們做點什麼給大表哥踐行吧,只不知道時間上來不來的及。”
萱姐兒摸了摸漣姐兒的小腦袋瓜,呵呵笑道:“難爲你有這片心了,只是哥哥的衣帽鞋襪俱是簇新,嫂子早早就準備好了。”
她見漣姐兒有些黯然,兩手一拍道:“這樣吧,不如咱們繡個前程似錦的香囊給哥哥。”
萱姐兒眨了眨眼睛,歡喜的道:“那可得好好繡一個,定然要十分出彩才行。”
姐妹二人當下就開始動手,直接尋了萱姐兒嫁衣的邊角布料,正好是喜氣洋洋的大紅色,商量着香囊的樣子,最後定成了上寬下窄的元寶模樣,又選出五彩絲線,定好一人繡上一面,合起來恰是前程似錦四個字。
繡到一半的時候,漣姐兒探頭去看萱姐兒的活,見她又繡了一枝蘭花來襯那兩個字,遂舉着手裡這一半笑道:“我繡了竹子,姐姐繡了蘭花,不如香囊口上再繡點梅花點綴,這梅蘭竹三君子可就全了。”
萱姐兒自然是應了下來,待到飯口,這一個趕工的香囊卻是繡好了,前面是金線繡的前程二字,襯着一叢淺紫色的蘭花,背面是銀線繡的似錦,一叢綠竹搖曳生姿,口上一圈細小的淡粉色梅花點綴,姐妹兩人細細打量,都是越看越愛,倒有點捨不得送出去了。
卻聽見一陣珠玉相撞的聲音傳來,簾子被人掀開,穿着一身寶石藍織錦長衫的李思齊笑着行到了妹妹面前,漣姐兒趕緊站起來行了個福禮,喚道:“大表哥。”
李思齊擺了擺手,眼尖的看到萱姐兒手裡的香囊,打趣道:“妹子現在就開始給妹夫繡貼身小掛件了。”
萱姐兒惱怒,把香囊丟到了李思齊身上,嗔道:“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怎麼能給你家妹夫,哥哥拿去耍吧。”
李思齊一怔,拾起香囊,見繡工精湛,花樣別緻,再一看繡的字跡,前程似錦,心裡登時明鏡兒一樣,連連作揖賠罪:“好妹子,哥哥錯了,原諒哥哥這一次吧。”
萱姐兒這才緩下臉,笑道:“哥哥來有什麼事情?”
李思齊瞥了一眼漣姐兒,方道:“哥哥走以後,父親母親就要托賴你多照應了。”
萱姐兒點頭應下:“自當替哥哥在二老面前盡孝,哥哥放心吧。”
李思齊嘆了口氣,摸了摸萱姐兒的額頭,又道:“哥哥這一去,也不知道趕不趕的及你出嫁。”
萱姐兒面色一紅,嗔道:“趕不及也可以等我回門的時候再見,哥哥說這些做什麼,夫子還等着呢,趕緊擺席去吧。”
李思齊心中有事,看着這個嫡親的妹子又嘆了口氣,攥着香囊怏怏的回到了珠簾的另一側。
他今日擺酒謝師,幾個小點的堂弟卻是都要一起作陪的。三房的幾個倒還罷了,七少爺李思懷卻是他庶出的弟弟,他對懷哥兒向來嚴厲,這小子見了他,如同耗子見了貓。
他遠行在即,叫幾個堂弟擁着夫子先過去,想再囑咐囑咐幼弟,只是他驟然之間對這個弟弟卻也難得軟和下來,厲聲說了幾句,見懷哥兒眼圈一紅,似乎就要哭,不禁罵道:“你個沒出息的,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做那惺惺女兒之態。”
懷哥兒立刻就掉了淚來,李思齊登時惱了,喚來懷哥兒身邊伺候的小廝,“把你們哥兒領回去吧,沒得看見了惹人心煩。”
懷哥兒委屈的癟着嘴巴,淚眼汪汪地看着大哥,卻更惹李思齊生氣,一巴掌推開,大步向着宴客的花廳行去。
懷哥兒這邊抹着眼淚,伺候他的小廝松石探頭探腦的看了兩眼,湊過來低聲道:“大少爺走遠了。”
懷哥兒立刻變的趾高氣揚起來,眼淚還在撲撲的落,睜着一雙紅紅的眼睛,甩了甩袖子,嘿嘿笑道:“你尋來的這個袖子浸了辣椒水的法子倒是妙的很。”
松石哪敢居功,趕緊奉承說:“都是主子提拔小的。”
想到那個瘟神就要從府裡離開,懷哥兒的心情就變的異常的好,松石湊上前來問道:“咱們現在去做什麼?”
懷哥兒想了想道:“不如去二姐姐那裡打打秋風,最近被強制讀書到深夜,卻是很久沒去親近二姐了。”
他想到這府裡唯一對自己親厚的二姐就要嫁人,心裡一陣惆悵,小小年紀就有了一股悲涼之感,他孃親難產死掉,因是庶出,父親又一心求佛,不大重視子嗣,在這府裡受盡了冷眼,若不是二姐姐一力護着,還不知道會過成什麼樣了。
懷哥兒輕車熟路地到了二姐姐的院子,先叫松石去探聽一下,待曉得大太太張羅晚上的宴席去了,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邁着小四方步,光明正大的進了院子,徑直到了萱姐兒門外。
柳兒在裡面看見了,趕緊打着簾子迎了出來,賠笑道:“哥兒這麼多天沒來了,姑娘昨兒個還唸叨着了。”
懷哥兒老氣橫秋的點了下頭,模仿着李思齊淡淡的口吻道:“最近課業繁忙,每日裡挑燈夜讀來着。”
柳兒抿嘴一笑,這位小爺幾日沒見,倒是長進不少,以前只會不耐煩地瞪上一眼,罵上一句,小爺的事情也是你們管得的?
懷哥兒進了屋子,才發現表姐也在,趕緊上前先給萱姐兒問了安,又給漣姐兒道了好。
因了漣姐兒,他不自覺的屏息靜氣,坐在那裡一絲不苟,看着一板一眼跟個老夫子似的,生怕丟了萱姐兒的臉面。
萱姐兒向來熟悉這個庶出弟弟的秉性,他在兄長和母親面前慣會拿腔作勢,只到了自己這邊才露出幾分孩子樣的頑皮。
今兒見了他這等模樣,初始有些困惑,後來見他不時用眼偷瞄漣姐兒,漣姐兒若是看他一眼,立刻正襟危坐,一副道貌岸然錚錚君子的模樣,頓時心裡有數,甚覺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