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宜原本是想討好沈銳的,未曾想卻欠下了一屁股的賭債,心裡哪能舒坦。
再喝酒吃菜,都了嘴裡都是苦澀的味道。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散去,古宜灰頭土臉的準備回去了。
竹君卻跑上來和古宜說:“我們世子爺說,讓古家少爺可別忘了錢的事。要是古家少爺不還清的話,我們世子爺可是要派人上門去要的。”
古宜一聽要上門去討要,母親曉得了那還了得,趕緊道:“我盡力。盡力湊來。”
等到古宜灰頭土臉的回到家裡,卓氏正和丫鬟們整理針線,老遠的就聞見了古宜衣服上的酒味,笑說道:“今天可喝高興呢?”
古宜有些走不穩,打了個趔趄,顫抖說:“高,高興!”
卓氏拉着兒子坐好,又吩咐丫鬟去做點醒酒湯來給古宜喝,摸着他臉滾燙的,忙勸道:“可別矇頭大睡,酒氣要發泄出來纔好。”
不多時,折葉便端了碗酸筍湯過來了,卓氏好說歹說哄着古宜吃了大半碗。
“怎樣,見着世子可和他拉近了關係?”
古宜想,現在在債主的關係,肯定是更近,便說:“這事只怕有些難。”
卓氏笑道:“你也該活絡些,要是能入世子的眼就好了,在他手上討份事做,我們也沒那麼辛苦。現在這個家已經是敗落了。還要給你說親呢。今天你嬸子過來倒給我提了戶人家。說是個鄉秀才家的女兒,只是腿腳有些不好。年紀有些大……”
卓氏還沒說完,就被古宜打斷了:“這樣的女人我不要!”
“你還嫌棄?”
“難道我就不挑選一下?等到將來功成名就了,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纔不要年紀大,身上還有殘疾的,難道我們古家就只配娶那樣的媳婦?”
卓氏心想也是,兒子出落得一表人才,又是個讀書人,何必那樣的妄自菲薄,想畢便笑道:“你不願意就不願意吧。回頭我去回絕你嬸孃的好意。再給你慢慢的尋一門配得上我們古家的好親事。你呢,可要爭氣啊。”
古宜點着頭。他滿心想娶的只有薛家小姐,只可惜這輩子都不成了。每每想到這裡便是又氣又恨。
卓氏給古宜做了兩身嶄新的繭綢衣裳,想着出門會見朋友什麼的也像樣一點。
古宜身上欠了債,渾身上下的不自在,如今又怕沈家逼迫得緊了。翻來覆去的想有什麼賺錢的路子。
過了兩日。果然有沈家的人上門來催債。恰巧卓氏不在家,古宜連忙應付了:“幾位大爺,我一定會還上的,還請再寬限些時日!”
“寬限?世子爺說了要儘快送過來,可別再麻煩我們哥幾個白跑路。”
古宜沒法子,如今立了字據想要賴掉也是不可能,只好四處籌措。家裡已經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可供他典當。還有一間筆墨鋪子,那是維繫家裡所有的開銷。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拿去典賣。
古宜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找人借錢。平日裡雖然一起喝酒吃肉玩樂的朋友不少,可到了關鍵的時候竟沒一個肯伸出手來救助他一把。
久了,卓氏也聽到了些風聲,曾質問過古宜:“我兒,我聽聞你最近都在找人借錢,可是遇着了什麼難事?”
古宜佯裝鎮定:“沒有啊,母親莫不是弄錯呢?”
卓氏也不大確定:“我只是彷彿聽見而已,沒有便好。我兒,這個家的家境怎樣你是知道的,如今你可要一心用在功課上,千萬別沾染上別的惡習,不然這個家就毀了。”
古宜頭皮發麻的應了個是。
又過了三五日,沈家的人再次找上門來,向古宜討要債務。
古宜只好跪求:“各位大爺,麻煩和世子求個情,就說我最近手頭實在有些艱難,拿不出那麼多的錢來。”
“拿不出?聽你這口氣是想要賴賬呢?”
古宜忙磕頭道:“不敢,不敢!”
“我們世子的名號想來你也是聽過的,你要是不肯還錢。我們世子可是有的辦法讓你還,怎麼樣,是要主動乖乖的將錢拿來,還是要勞我們世子的大駕呢?”
沈銳的厲害古宜早就有耳聞,當初親眼看見他與人一言不和便拔刀相向的,像沈銳這般有權勢有背景的人不是他能招惹的,便有些後悔那天不該和沈銳參賭。
“沒辦法可以想辦法啊,找人借也好,典當也好,要不坑蒙拐騙也行,就是要將我們世子的錢給還上!”
古宜苦苦哀求:“只是家裡已經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那領頭的眼珠子轉了轉,笑呵呵的說道:“聽說你們古家在東大街的十字路口有一家鋪子,賣什麼來的?口岸倒是不錯,要不就拿這鋪子抵賬如何?”
古宜大驚,難道沈家的人早就是衝着他們家的鋪子來的?
“不,這鋪子是我們家唯一能出錢的地方了。家裡幾口人都靠這個吃飯呢,不能賣!”古宜一心想要保住它。
“不賣鋪子,那拿別的東西來抵吧。要不你這隻握筆吃飯的右手如何?”領頭的盯着古宜那隻修長雪白的手瞧。
古宜大驚失色,戰戰兢兢地說道:“不,我不能沒有右手,不能失去。”
“這樣也捨不得,那樣也捨不得。這可讓我們怪爲難,回頭怎麼和世子說呢。”
當辦事的人將東大街那家筆墨鋪子的房契交到沈銳手裡時,沈銳只略看了一眼,嘲笑道:“還是你們有辦法,可沒爲難人家吧?”
“那小子是個孬種,一嚇唬就屁滾尿流了。世子爺是沒看見那德行。當真是好笑的。”
沈銳點頭道:“你們幾個還算回辦事,回頭每人有賞。”
沈銳看了眼那張文書,心想總算是出了口惡氣,看那古宜還敢厚着臉皮上門來,總算是給了他一個教訓。
沈銳拿着房契來到了後院,薛愫正坐在院子裡看人搬弄花盆。
沈銳滿面春風的走上前去,攬了薛愫的肩膀,笑吟吟的和她道:“今天我寶貝兒子可還好?”
“誰說就是兒子呢?”
“齊太醫給我說過,說夫人這一胎準是個兒子。我自然就認爲是個兒子了。怎樣,他今天沒有折磨你吧?”
薛愫笑說:“他今天還算老實。”
沈銳蹲下身來,輕輕的摸了下薛愫日漸隆起的肚皮,目光異常的溫柔。
“我有樣禮物要送給你。”沈銳說着,便從懷裡掏出了那張文書,遞到了薛愫的手中。
薛愫定睛細看了兩眼,便立馬明白了,忙問:“古家的筆墨鋪子的文契怎麼在你手裡?”
沈銳笑道:“我自有辦法將它弄到手上,這鋪子我拿着也沒什麼時間去管它,不如送給你好了。這裡的口岸不錯,沒什麼生意都能做。”
薛愫自然是知道古家的這間鋪子,上一世古宜給典當了出去,沒想到這一世竟然落到了自己手中。她聽說過沈銳與古宜賭博的事,沒想到沈銳竟將這間鋪子給弄到了手上。她自然清楚這間鋪子對古家母子而言是多麼的重要,一時覺得猶如燙手的山芋般,讓她不敢接手,忙推給了沈銳。
“你就是心軟,依着我以前的性子,姓古的敢把主意打到我身邊人的身上,定讓他不得好死。如今我要爲未出世的孩子修點福德,暫且留這渣人一條賤命,不過總得要讓他吃點苦頭。”
薛愫這才明白原來那日古宜跳出來和自己搭訕的事,沈銳原來都知道。其實也不稀奇。所以他才設了局讓古宜往裡面跳。這個局雖不高明,但古宜那嗜賭如命的性子卻一拿一個準。
“這鋪子還是世子處置吧,我也沒那個心力去管這個了。”
沈銳想了想便說:“也好,要是讓人知道這鋪子姓了薛,只怕那姓古的又會找上來添麻煩。這事是我擅自主張,夫人也彆氣。我不過是想替夫人報報仇而已。想想你以前的那些遭遇,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其實薛愫想說都是上一世的事了,她也在慢慢的淡忘。不過沈銳終歸是爲了她好,便笑道:“讓他長點教訓也好。”
“這就對了。”
沒過幾日,薛愫從王安那裡得知了一個消息,據說古宜與一羣人在外飲酒作樂,天晚回家時,沒看清路面,不小心掉進了河裡。第二日才被打撈了起來,人早就嚥了氣。
薛愫聽說這事後,渾身瑟瑟發抖。那個魔鬼死了嗎?以一種可笑又可悲的方式結束了他的性命?
前世今生,她與古家的所有牽連和羈絆,都隨着古宜的死去終結了。薛愫望着窗臺上擺放着的那幾盆盛開的菊花,感覺有些恍惚。她回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此刻心裡卻並未感覺到如釋重負的輕快。那複雜的心情反而讓她感覺微微的有些壓抑。連肚裡的孩子也感受到她不安的情緒,輕輕的扭動着幼小的身子,薛愫忙輕手撫慰着他,柔聲道:“寶貝,一切都結束了!”
好一陣肚裡的孩子才平靜下來,薛愫的心情也跟着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