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秦老夫人房裡出來,便到明暉堂這邊用早飯。鵠大奶奶也過來了,還有一位表兄,一位表弟也在。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薛愫早已分得出誰是誰。
只見那位長身玉立,着靛青色直裰的男子起身來,向範氏行了禮。又對薛家姐妹見過禮。
姐妹倆趕着還了禮。年齡稍幼那一位和薛太太有些相似,也跟着年長的有樣學樣。
鵠大奶奶幫着引薦:“這是鳴兄弟,只是不知你們誰大。這是鵬兄弟。”
曾鳴生母早故。自小養在薛太太房裡,薛太太看待他也猶如己出一般。曾鳴對這位嫡母很是敬重。如今見了薛家的這兩位姐妹,自然也格外的親近。
曾鵬年紀與薛恆一般大小,卻是薛太太所出。此刻正和薛恆站在角落裡說話呢。薛愫暗道:這個恆兒倒這麼快就交到了朋友。儘早的適應這邊,她也放了些心。
當下玉針正指揮着幾個婆子調停桌椅,鵠大奶奶請各位上桌。
上首自然是薛太太,左爲尊,留給了範氏。薛愫坐於下首,薛憶與範氏相對。三個男人則另擺了一桌。
鵠大奶奶卻不在此處用飯。只在旁邊伺候佈菜,又道:“舅媽和兩位妹妹千萬別客氣。好吃的多吃一點兒,不合胃口的儘管告訴我,我回頭讓廚房留意一下。”
接着又去隔壁一桌親自給薛恆佈菜,又教了曾鵬幾句話。
薛太太道:“這裡沒什麼事了,老夫人那裡你去過沒有?”
鵠大奶奶笑道:“去過了,我去的時候老夫人正禮佛呢,我也不敢打擾。一會兒空了再去。老夫人知道這裡有遠客,也不會怪罪我的。”
薛太太笑道:“你倒是個伶俐的。去吧,你舅媽、妹妹們不用你擔心,這裡有我呢。”
鵠大奶奶便就告退了。
用罷了飯,薛太太見薛憶並沒吃多少,心想莫非是菜不合胃口,還是怯生呢?見她拘謹的樣子,心想以後還是這樣,只怕不管受了什麼委屈也不願意說,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昨天問起年紀來,已經過了及笄了。那麼就該給說婆家了。只是她見這個女孩有些畏首畏尾的,怕日後婆家不喜,主持不了中饋。心想過陣子讓鵠兒媳婦調理下,也是個人才。想到這裡,她不禁又看了眼薛愫。心想這個姑娘看着倒還好,說話還大方,不像那憶兒,說話猶如蚊蚋。
薛太太道:“昨晚老爺回來時我和他說了,讓恆兒進族學。老爺倒滿口答應了下來。回頭再和先生說一聲。歇息兩日,恆兒跟着你鳴表哥和鵬兒一道去念書吧。”
薛愫忙拉了薛恆謝過。
薛太太卻說:“原也該這樣。只是你們也別太拘束了,都是一家人。”
曾鳴也笑道:“是呀,又多了弟弟妹妹們,我們這裡又比以前熱鬧了。恆兄弟的事,一會兒我給富先生說去。”
薛愫忙向曾鳴屈膝:“恆兒的事有勞表兄費心了。”
曾鳴忙虛扶道:“說什麼費心,我求之不得了。不然太太總說我不幹正經事,這總算是正經事吧。”
薛太太笑指着曾鳴說:“我知道你這話是說給我聽的,什麼是正經事,讀書就是第一正經事。你當哥哥的更應該做好表率,兩個弟弟都看着你呢。回頭不用功的話,先生考你答不上來,看你弟弟們不取笑你。”
屋子裡的人也跟着笑了一回。曾鳴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臉,擡眼看時,只見新來的這位妹妹也瞅着自己笑,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薛愫雖然也跟着笑,但她卻能預知這位表兄的未來。曾鳴十九歲中了舉,娶了毛氏爲妻。只是傾巢之下,安有完卵?曾家落敗,曾鳴也未能倖免一難。後來還是他岳丈四處求情纔將妻兒保出。想到此處,薛愫心裡有些酸澀,默默的低了下頭。手中一塊綃帕被她揉出許多皺痕來。
後來曾鳴和曾鵬便進學堂去了。這裡又有管事媳婦來請示薛太太,薛太太一時忙碌,挪不開身。範氏等便告退回了敷春堂。
薛愫在範氏房裡坐了會兒,範氏欲和薛愫商議宴請之事。沒想到薛愫倒先開了口:“伯孃爲何不等着我一塊兒去請安,自己倒先帶了妹妹過去呢?”
範氏心想這點子小事薛愫還放在心中,皺了眉道:“那你以後早點過來吧,去得晚了只怕老夫人不高興,失了禮數。”
薛愫卻道:“趕早也不行。老夫人要禮佛,我們更不好打擾。這裡冒然就過去了,杵在那裡幹嘛呢。以後我可以過來和伯孃、姐姐一道過去,還請伯孃定個時辰。我也好估摸着過來。”
範氏覺得麻煩,也不想在此事糾結下去,便說:“你這麼說那就這麼辦吧。不說這個了,昨兒我讓翠珠過去給你帶話,你考慮得怎樣呢?”
薛愫想起聞鶯和她說的,淡然道:“我們是客人,哪裡有客人先請主人的道理。伯孃連這個也不明白?再說也不急,還不如給各房先備了禮親自送去,算是認了門。回頭他們請了我們,再還席也不遲。要是這裡冒然的先請了,不是讓人家主人的臉上不好看麼,也不是待客之道。”
薛愫的一番話自有一番道理。範氏聽着愣了楞,心想這個姑娘以前也沒這麼多主見,怎麼這一路上到了這裡就像換了人似得。以前她說什麼薛愫都說好,一句怨言也沒有。可如今的薛愫到讓範氏有了難堪。臉上訕訕的,原本還想哄着薛愫拿了錢出來做東,也免了給各房送禮的規矩,這麼一來,倒成了她的不是。
半晌範氏才說:“你說得也對,那麼就先放放吧。”
薛愫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回南邊的屋子去了。
這裡範氏一臉的不痛快,抱怨道:“這個二丫頭怎麼呢,倒是教訓起我來。難道仗着有她姑母給撐腰,連我這個伯孃也不認呢?”
旁邊的婆子道:“二小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心思。”
範氏點頭,心想看來是如此。只怕以後不大那麼好相與了。她見薛憶坐在桌邊出神,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剛纔薛愫搶白她,薛憶卻一句話也沒有。範氏心裡就來了氣,指責道:“你還是當姐姐的,一點姐姐的樣子也沒有。到了這裡我看你也該學些人情世故,活絡一點。你比那二丫頭還大一歲,總該更沉穩老練纔是,怎麼就一副膽小的樣子。讓我說你什麼好?”
薛憶見惹得母親不高興,忙起身屈膝一臉柔順道:“母親教訓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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