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這一日,薛愫收到了外祖家捎來的信,以及一箱子東西。
薛愫將信給了薛恆,讓他念了。信上說外祖母想念他們姐弟,說在姑母家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外祖母想接了他們姐弟去杜家住,全了老人家想念外孫的願望。
薛愫聽罷問着薛恆:“你想姥姥嗎?”
薛恆對姥姥的印象不深,記憶中也沒見過幾次面,搖頭道:“說不想好像也不合適。不過姐姐打算去姥姥家嗎?”
信上說了,要是他們姐弟答應去,外祖母就會派六舅舅來京中接他們。薛愫想到上一世的事來,她沒有答應外祖母的要求,和弟弟繼續留在了姑母家。當時考慮的是曾家的族學好,又有姑父這個翰林院裡的人,幫忙提點着,弟弟以後也容易些。這一世她依舊是這樣的考量,便含笑道:“我知道你捨不得這裡的表哥表弟們,好不容易混熟了,哪裡有突然離開的道理。我會給姥姥寫信回絕了這事。等到日後方便了,我們再一道去南京看望姥姥和舅舅們。”
薛恆粲然:“好啊。”
外祖母託人捎來的那兩口箱子東西,薛愫讓人去了繩索,夾板打開了。裡面是些南京的土物。裡面有好幾疋妝花雲錦,那紋樣當真燦若煙霞一般。薛愫留下了兩疋,餘者拿去送賀大太太和姑母。還有兩罐子好茶葉,幾件珍寶玩器,四匣上等的脂粉,一刀澄心堂紙,四匣程君房制的墨。滿滿當當的塞了一箱子。
薛愫將這些東西一一清理了出來,一部分留下自用,別的都分好遣了丫鬟送至各處。
外祖杜家當初在父親去世的時候派了大舅舅和四舅舅過來弔唁,也託了外祖母的口信,讓她和薛恆去杜家那邊,大家有個照料。範氏卻堅持要帶了薛憶上京城投靠姑母家,當初薛愫是個沒主意的人,伯孃說什麼就是什麼,便也跟着一道上京了。她還記得兩位舅舅因爲這個不高興。
如今讓她再重新選擇,她也決定不去投靠杜家。杜家的敗落就是因爲那些表兄們竟沒一個成器的,敗光了家當,杜家也漸漸式微了。倒不是嫌棄外祖家沒有姑母家顯赫,而是想薛恆以後要有更好的出路,不被杜家那些表兄們引誘,就得選擇繼續留在這裡。
薛愫吩咐下去讓人好生招呼宋東西來京的杜家人,又拿了張五十兩的銀票出來,遣了福禧和虎頭兩個去外面採買一些京中所產的土物,帶回南京孝敬外祖母。
薛太太很擔心薛愫姐弟倆當真要離開曾家,去投靠杜家。還忙裡偷閒找了她去和她說:“姑母家裡雖然沒什麼好東西款待你們,但你和恆兒兩個畢竟是寶兄弟留下的唯一的血脈,我也是薛家人,理應照看着,你姑父也依。老實說,你姥姥要來接你們,我還真是捨不得。”
薛愫含笑道:“雖然我和恆兒給姑母帶來了許多麻煩,但姑母從未嫌棄過我們,待我們極好。姑母不用擔憂,我和恆兒暫且還不會去看望姥姥,等過恆兒舉業有成了再做打算。”
薛太太聽見這話才又高興過來,又和薛愫說要留杜家的人在曾家過年。
薛愫回頭去問了來送東西的杜家人,卻說明天一早要趕路,耽擱不得。薛愫無法,只好拿了二十兩銀子出來給他們作爲路上的盤纏,又買了些吃食讓他們路上吃着方便。好在從京城到南京不甚遠,再加上他們都騎着快馬,十來天也就到了。只是這個年肯定在路上過了。
安頓好此事,展眼就是除夕了。
曾家開了宗祠,收拾了出來準備祭禮。敷春堂的人也跟去拜祭過。。回來後,姐弟倆又給父母的牌位前上香奠酒叩拜。
範氏的年酒定在年初八,和薛憶倆商議了酒席、戲文,以及要宴請的人,也湊了三四桌。這是他們背井離鄉過的第一個除夕,原以爲母親會想念江陵,卻見她歡歡喜喜的,倒是她多慮了。
當翠羽過來將範氏的決定告訴薛愫時,薛愫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知道了。”心想到時候不過在長輩面前陪坐一會兒,應個景而已。
下午的時候,曾鳴穿着石青色的織錦圓袍走了來。
“你又來找恆兒麼,他去鵬兄弟那裡了。”
曾鳴笑道:“我不是來找恆兄弟,是來給妹妹送對聯來的。”
薛愫臉上的笑意僵住了:“鳴二哥糊塗了,如今我和弟弟還在服中,貼什麼對聯。”
曾鳴卻從容不迫的從身後拿出一個小卷軸,展開給薛愫看:“這個貼在書房裡可雅不雅?”
薛愫定睛一看,只見是幅官綠色灑金對子,一手漂亮的歐陽體楷字,只見寫的是“林花經雨香猶在,芳草留人意自閒”倒不似那些俗氣的新春納福,大富大貴的詞句。
“典故何在?我書讀得不多,自然不懂得,還請教鳴二哥!”
曾鳴笑答:“也沒什麼典故,不過是前人的詩句裡信手拈來湊了兩句,倒還對得上。”
薛愫忙讓晚霞收去,回頭貼在薛恆的書案前,又誇讚了一回曾鳴的字寫得好。
曾鳴倒不謙虛,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又向薛愫道謝了她送的一匣好墨。
兩人坐着說了會兒話,後來丁香過來請他們到明暉堂去。
薛愫回頭叫丫鬟,曾鳴卻說:“妹妹叫他們做什麼,我在旁邊服侍妹妹也一樣。”
薛愫卻扭頭道:“鳴二哥越發沒個正經,當心姑父聽見又要訓你。”海棠笑嘻嘻的跑了來扶了薛愫,往薛太太那邊去。
因爲薛恆那次去古家的事,薛愫一直對曾鳴心存感激,同時又將薛恆託付給他,讓他在外面幫忙照看着,所以兩人的關係倒比以前親密了些。
路上曾鳴突然問起薛愫:“初四沈家的酒薛妹妹要去吧?”
薛愫一愣忙道:“難道我說不去,鳴二哥還能幫我想法子推脫麼?”
曾鳴笑道:“哈,我不過隨口問了一句,沒想到你還真不願意去呀。妹妹難道還沒有法子,你不是說句還在給二舅舅持服,不便參加酒宴不就完了麼。”
薛愫道:“我何曾不是這麼想。只是姑母的意思要讓我一定跟去。”
牽扯到薛太太那裡,曾鳴倒不好多說了。曾鳴也明白爲何太太要叫上薛愫一定要跟着,和薛愫會意一笑,也就不再提這事。
兩人齊至明暉堂,薛太太見他們是一道來的,還有些詫異。
屋裡坐了不少的人,薛太太叫了薛愫在跟前和她道:“這身新衣是老夫人吩咐人給你做的,因爲那架繡屏的事,老夫人一直說要給你份謝禮。”
瓔珞便將一套疊得好好的新衣拿了過來,薛愫看了兩眼是領青綠閃金的緙絲銀鼠披風,一看便知極是珍貴。
薛太太示意她趕緊收下,薛愫道:“這麼貴重的衣服,只怕我也不敢穿出來。”
薛太太笑道:“有什麼不便穿的,等你服滿後,我再讓人給你裁顏色衣裳。年輕女孩子,就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看看她們姐妹不都是豔麗得像花一樣麼。”
薛愫應了個是,便讓海棠收下了,打算一會兒便向老夫人致謝。
薛太太又看了眼薛憶,想想她過了年就十六了,這兩日老爺在家還和他說起過,要給憶姐兒說親的事,畢竟她答應過薛家孩子們的親事在她身上。只是眼下又沒有合適的人選,再耽擱下去只怕就放成老姑娘了。老爺只說知道了,看樣子這事還是得她來留意,老爺他忙翰林院的事,自家幾個孩子的舉業都照看不過來,還別說她孃家這些個孩子們。又看了眼薛愫,等到她服滿也十六了,只是父母俱亡,怕更不好說親。
薛太太想到這些就頭疼。
薛愫倒渾然不知薛太太的這些思慮,和淑苓兩個笑吟吟的正說着話。敏芝和毓芝姐妹倆一道進來了,到跟前和薛太太請了安,又見過了兄弟姐妹們。
敏芝含笑說:“母親請二舅母到沉心堂那邊走一趟。”
薛太太起身道:“不用她來請,我也要過去了。”
範氏見着了徐家姐妹,自然就想起徐鬆之,想到等忙完這陣子,過了燈節,便和大姑姐商議下薛憶和那位徐三爺的親事。要是能訂下來就好了,範氏滿心的盤算。
薛太太走後,廳上的人依舊沒有散去,再過一個時辰就要開夜宴了。
毓芝見淑苓和薛愫成日在一塊兒說笑,心裡有些憤憤的,一進門就冷着張臉,活像誰欠了她的錢一樣。
淑苓突然問了毓芝一句:“徐五姐姐,你要找的東西我回去讓丫頭翻了翻,幸而還有。一會兒就讓人給送到敷春堂去。”
毓芝卻說:“不用了,再說我也不住敷春堂了,和人打擠沒意思。”正眼也不瞧淑苓,催促着敏芝趕快走。
淑苓心想她好不容易讓人找到了,她卻說不要了,頓時有些垂頭喪氣,心想她又是不欠毓芝的,不要就早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