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日,薛愫便在曾鳴表哥和曾家護院的護送下,帶着薛恆往西郊的莊上去。
薛恆陪着姐姐坐在馬車上,不過卻是不安分的,早就坐不住了。很想去騎馬,薛愫怕他身子單薄,又沒騎慣馬,從馬背上摔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所以強拉着他和自己坐車。
薛恆此刻扒着車窗,探着腦袋正往外面張望。
“你當心點兒。怎麼出趟門對你來說像是過年一樣?你天天都能出去,又不比我,還是這般的沒見過世面一樣。”
薛恆立馬道:“天地良心,姐姐管得那麼緊,不管去什麼地方都要給姐姐報告,我哪裡敢隨便亂跑。好不容易來一趟鄉下當然稀奇了。”
薛愫甩了他一個白眼:“我管着你也是應當的,你自己說說,我若不管你,還不知道你現在跟着誰鬼混呢。你不上進的話對得起死去的爹孃嗎?”
薛恆最怕聽見這樣的話了,忙道:“好姐姐,你也別嘮叨了。我會好好上進的,向你保證!”說着還拍了拍胸脯。
哪知車子突然一個顛簸,薛恆的腦袋在木框上磕了一下。薛愫忙拉了他在身邊規矩坐好,又心疼的替他將碰着的地方揉了揉。
薛恆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輕輕的推開了薛愫的手,紅着臉說:“沒什麼事的,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薛愫溫柔的笑道:“是呀,這一兩年你長高了不少,快成大人了。可我總記得你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薛恆越發的彆扭起來:“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如今我跟着學了點東西,再說準備明年府試呢。”
薛愫點頭道:“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很看好你。相信你一定不會給我們薛家丟臉的。大伯、父親可都是讀書的好料子。”
薛恆赧顏:“那我儘量。不會辜負姐姐的期望。”
薛愫粲然一笑,溫柔的摸了摸薛恆的頭髮。
薛恆看見姐姐笑得如此燦爛,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咧嘴笑着,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望着他姐姐如花的面容,溫和的說了句:“我想姐姐將來會是個好母親。就像我們母親一樣。”
薛愫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凝在嘴角,神情有些怪異。
薛恆見他姐姐這副神情,心中有些詫異。暗道自己說錯了話麼?他還以爲姐姐會滿臉的羞色,未曾想卻是這樣的反應。
薛愫轉過臉去,看着車窗外漸漸落在後面的風景,心中卻想起當年的事。要是她的那個孩子平安的生下來了。會不會有什麼不同?古宜待會不會稍微好一點。她也至於才二十幾歲就百病纏身。
爲人母親?薛愫重生後從未想過這事,這一世她是絕對不會嫁給古宜的。如今服未滿,她可以以守孝爲名不論婚配。等到明年春天過後,姑母會不會給她許門親事?薛愫仔細的回想過上一世的事,好像姑母那裡並未透露出什麼。至今她向來也滿是疑惑。沈家的事是兩年後才漸漸出來的,薛憶嫁到了於家去,曾家敗落後。她和伯孃才從曾家搬了出來,姑母答應過要替她的親事做主。爲何後面從未提過此事?
薛愫百思不得其解。
她聽着林間的鳥鳴,這一刻,她在心裡暗自做了決定,今生她不再嫁人!
不說車內的姐弟倆,單說騎馬走在前面的曾鳴,不時的回頭看看馬車,臉上洋溢着輕快的笑容,心裡的歡快竟比那夏天吃冰碗還要舒坦。
行駛了一個多時辰,眼看就要中午了,纔到了西郊。
吳莊頭早帶了大兒子吳鐵柱在村口迎接。
薛愫留意起這鄉間野趣來,的確比敷春堂更加的天然。
好不容易到了吳家,聞鶯趕着來扶薛愫下了車,吳娘子早在門口候着了。薛愫下車一瞧,只見黃泥圍牆上爬滿了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別有一番風趣。
薛恆立馬去找曾鳴去了。
吳娘子趕着給薛愫行禮:“小姐肯賞光,真是三生有幸。一路顛簸辛苦,快裡面請坐。”又見後面還跟着些丫鬟婆子,僕從等。約莫有十來人。不過大戶人家的小姐出門這些規矩是少不了的,好在他們家的院子夠大,足夠能招呼這些人。
薛愫在吳娘子的帶領下進了那扇才漆過不久的硃色大門裡。
只見一個寬敞的院落,上面一排米分牆青瓦綠色窗戶的房舍,也有八九間的樣子。屋檐下堆放些農具。薛恆見了轆轤之類的,好奇的要去探個究竟。不等薛愫開口,曾鳴就趕緊跟了過去,生怕井口沒蓋好,薛恆失腳跌落進去。
薛愫對曾鳴報以感激的一笑。
吳娘子請薛愫進屋坐。薛愫叫了一聲正在研究磨盤的薛恆:“過來陪我安靜的坐會兒,別像個猴兒似的,一處也不安寧。你再這樣,我以後可不敢再帶你回來了。”
薛恆有些垂頭喪氣的:“姐姐,我可什麼也沒幹呀。看看也不成麼?”
曾鳴也笑道:“薛妹妹別擔心,我在旁邊跟着呢。”
薛愫睨了他一眼:“你不跟着胡來就是阿彌陀佛了。”
說得後面的婆子丫鬟也跟着笑了起來。
曾鳴卻絲毫不在意的只笑了笑。
吳娘子叫了一聲:“栓子,你出來!”
很快的,從那南面的屋裡竄出了一個小夥子,約莫和薛恆差不多的年紀,只是有些黑瘦。一身灰褐色的裋褐。不過卻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一雙眼睛靈活的轉着,一看就聰慧,比起他的大哥鐵柱的憨厚有很大的區別。
吳娘子道:“你還不快給少爺、小姐請安。”
栓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卻乖乖的各處行了禮。
吳娘子道:“你帶着少爺們去田間走走,可不許亂跑。那河邊是第一不能去的。”
吳栓子爽快的答應了。都在薛恆的身邊對薛恆和曾鳴作了一揖。
薛恆看了眼他姐姐。
薛愫點頭道:“去吧,可不許弄一身的泥巴。回頭我可不幫你洗衣裳。”
薛恆立馬歡喜起來,高高興興的跟着吳栓子就出了,曾鳴也跟着去了。
吳娘子請薛愫在正廳房坐,又親自給薛愫倒了茶,又挪了椅子等請丫鬟婆子們坐。
薛愫笑道:“大娘不必麻煩,讓她們自便吧。”
吳娘子不懂大戶人家的規矩,也就笑了笑,請她們到隔壁屋裡休息自便。又送了些茶點。
這裡薛愫打量着這間簡樸的屋子,漆得黑亮的八仙桌,桌上也有一套粗瓷茶具,一隻黑陶罐裡插着急枝開得正豔的桃花。地上鑲砌的不是大理石也不是青磚,只是平整的泥土地面。不過倒掃得乾乾淨淨的。一面牆上赫然貼着一張大紅的斗方,上面大書一個“福”字。
她抿嘴想這鄉下人還是怪有意思的,屋子收拾得不見一絲華美,這般的簡樸古拙卻讓人舒心。
吳娘子走了來,有些歉意道:“地方簡陋了些,知道小姐要來,特意讓我那小兒子幫着收拾了一天才收拾出現在這個模樣,不然還見不了人,讓小姐笑話了。”
薛愫點頭含笑:“鄉下人能住成這樣已經是不錯的了吧。”
吳娘子拿出了自己做的餅請薛愫吃。薛愫點頭讚道:“大娘的手藝真不耐,和我們的葉娘子不相上下。你送的那些時蔬我給包了好些餃子,各處送了些。都誇讚菜新鮮又好。就是不知還有沒有薺菜,姑母最喜歡吃這個了。”
吳娘子笑道:“這個不算什麼,一會兒我幫小姐去挖,保證挖幾斤。”
薛愫又指着牆上的那個福字問是誰寫的,吳娘子的笑容裡多了兩分自豪:“是我那小兒子寫的,就是栓子。大過年的,我說寫兩張還貼也喜慶。小姐是沒看見門邊貼的對聯吧,也是他的手筆。不過他也沒什麼才能,比起剛纔的那兩位讀書的少爺肯定是比不了,讓小姐見笑了。”
薛愫卻說:“我看他倒機靈,難得又識字。他現在在做什麼事呢?”
吳娘子嘆道:“家裡事多,幫着乾點農活。不過我瞧他那樣倒有些不甘心似的,一心想要去城裡的鋪子當個賬房。只是沒有門路,一直沒有去成。”
薛愫想,吳娘子突然在她面前提這個,肯定是有想法。只是她如今借居在曾家,諸事不得自由,一時半會也幫不上什麼忙,便含笑道:“那我先替大娘留意着,有合適的機會就給提一提,看不能進曾家的鋪子裡幫忙。”
吳娘子聽說,立馬歡喜起來:“勞小姐費心了。要是真有那造化,我讓栓子給小姐磕三個頭。”
吳栓子這個人,薛愫已經留了意,說來事情不大,不過將來肯定有用得上的地方。她以後還想再買些田地,買幾間鋪子,肯定缺幫她打理的人。只要這個人確實可用,不愁沒有活給他幹。
喝了兩盞淡茶。曾鳴和薛恆他們回來了,在吳家簡單的用了一頓午飯。薛愫便提議要到她的那片田裡看看。
吳娘子連忙答應,吳莊頭和吳鐵柱忙着帶領薛愫去參觀田裡的耕種。吳娘子還要忙着給薛愫挖薺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