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河在漠北的時候是白市,也就是白天開市,南遷之後日益繁華,此時已經變成了全天營業,飲馬河的經營模式與山羊谷相仿,山羊谷有的這裡都有,而且比山羊谷更大,更多,更全。
黑寡婦帶吳中元出來巡視主要是爲了向他展示南遷這一年來的建設和經營成果,除了彙報工作的成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請吳中元檢查工作,請領導檢查工作是非常有必要的,如果領導檢查完沒有提出什麼批評意見,那就算默許了他們的經營模式,以後就算髮生什麼問題,也不至於被嚴厲追責。
三人最先巡視的是易換集市,由於吳大烈和黑寡婦屬於這裡的頂級管理層,平日裡並不經常拋頭露面,認識他們的人並不多,故此三人行走在街道集市之中也沒有招致衆人的駐足圍觀。
與山羊谷夜市那些稀奇古怪的商品不同,飲馬河集市所出售的貨物主要是生活必需品,而且量比較大,鹽巴桶裝,布絹車載,牛羊成羣,已經有了後世批發市場的雛形,吳大烈在這裡也並沒有尸位素餐,在他的建議之下,飲馬河的易換集市增設了官商。
所謂官商就是官方開設的商鋪,什麼都收,什麼都賣,以前只有易換,而易換是有侷限性的,必須兩種物品的持有人互相需要對方的物品才能進行易換,有了錢幣之後可以將各種商品換成錢幣,然後有針對性的進行購買,而前來易換的人往往急着走,如此一來他們所持有的商品就急着出手,一時之間賣不出去就可以賣給官商,當然價格肯定會低一些,也正是官商的設立和錢幣的通用,令飲馬河在極短的時間內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其積累財富的速度甚至可以用瘋狂來形容。
身爲領導,對下屬絕不能吝嗇表揚,下屬之所以辛苦工作,也正是希望能夠討領導歡心,在參觀完官商成片的商鋪和貨場之後,吳中元當即下旨嘉獎,由於二人曾經參加過東海之濱的戰事,而事後他曾經下旨所有參戰之人賞戴銅頂,披風刺蟒,之前受賞者遞增擢升,此番二人再升一階,賞戴二人銀冠,披風刺蛟。
這種獎勵雖然不是實物,卻代表着莫大的榮譽,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同爲紫氣勇士,純色披風和刺蟒披風的含金量是截然不同的,這種獎勵機制是吳中元自創的,事實證明這是非常高明的作法,不但可以激勵鬥志,還可以記功備忘,手下的紫氣勇士越來越多,他需要處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對於下屬之前立下的戰功,他可能會逐漸淡忘,但是隻要見到披風有刺繡的,就能想起這些人之前立下過怎樣的功勞。
聰明的下屬在面對領導檢查時絕不會藏掖遮醜,黑寡婦最擔心的就是吳中元對灰色產業的反應和態度,她早就知道吳中元厭惡抓捕並售賣奴隸,故此南下之後便取消了人市,但青樓和賭檔做的比較大,這種事情在現代也是不被允許的,更別說在遠古時期。
實則黑寡婦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吳中元對這種事情的確比較反感,因爲這種灰色收入會遭人詬病,一個聖主明君是不應該用這種髒錢來充當軍費的,但是做人不能有道德潔癖,嚴格來講萬山紅給他的贊助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乾淨錢。
越是不想面對的事情,越得勇敢面對,最終吳中元還是在二人的陪伴下走進了賭檔,確切的說應該是賭樓,與山羊谷單純的賭檔不同,這裡的賭檔全是高大的木樓,而且還有簡單的餐食供應。
賭博的本質是不勞而獲,喜歡賭博的人大多心存僥倖,吳中元此前對賭博不是非常瞭解,但黑寡婦精通此道,一語道破天機,飲馬河的賭檔並不搞鬼,不管是猜骰子還是比大小賭檔都不作弊,但是賭檔會吃和,所謂吃和就是當出現和局和平局的時候,算賭檔贏,這就很坑人了,因爲這麼多賭檔,每天會開出無數次的和局和平局。
除此之外賭檔還會收護送費,贏錢的並不一定是高手,萬一贏了太多錢,賭場可以派人將贏錢的人護送到對方指定地點,所收費用是對方贏錢總數的十分之一。
賭檔都有自己的觀察位置,也就是可以俯覽全局防止賭徒作弊的房間,吳中元自窗口向下眺望,對那些比較顯眼的賭徒進行觀察,
賭博之所以被很多人喜歡,除了可能贏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賭博會很緊張,而緊張往往帶來刺激,而刺激則會導致腎上腺素激增,令人感到興奮,所有賭徒的臉上都無一例外的帶着緊張,哪怕那些故作鎮定的賭徒實則也都非常緊張。
與混元鼎開爐一樣,賭博也有個期待的過程,這個過程屬於短暫的希望,能在很短的時間內體驗到喜悅和沮喪,每個人都對未知有好奇心和探索欲,這也是有些人沉迷賭博的原因。
在吳中元居高觀察的同時,黑寡婦和吳大烈一直在緊張的等待,賭檔能不能繼續存在,只在吳中元一念之間。
吳中元知道二人想要知道自己對待此事的態度,但他卻並沒有急於表態,身爲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很清楚賭博的危害性,會助長不勞而獲,好逸惡勞的風氣是其一,由於賭博來錢快,輸錢也快,染上賭癮的人是很難再踏踏實實勤勞度日的。
二是賭博遲早會傾家蕩產,賭檔有句話叫不怕你贏錢,就怕你不來,只要常來就一定會輸,因爲賭場吃和抽水,輸的機率更大,而且人都有贏了還想贏,輸了想撈本兒的想法,賭到最後肯定會傾家蕩產,
以上的兩大危害只是害己,實則賭博不但害己,還會害人,似他先前所見的以女兒抵債只是其中一種現象,最爲嚴重的會滋生偷盜和搶奪,古人云,賭近盜,奸近殺,賭到最後走投無路只能去偷去搶,對國家和他人的危害性極大。
自高處房間坐了一刻鐘,吳中元離座站起,在二人的陪伴下往賭樓外面走,行走之時提出了三點要求,一是撤除賭檔內的托兒,每個賭桌上都有托兒,托兒的任務不是出老千,也不是搞鬼,而是調動氣氛,“以身作則”的大賭,豪賭,見他們贏錢,其他人就羨慕跟風,實則賭徒們不知道的是這些人都是賭檔自己人。
吳中元提出這一要求時臉色並不好看,吳大烈聞言一臉茫然,他在飲馬河待了很久,卻並不知道賭桌上有托兒,而黑寡婦則好生惶恐,忐忑應是,在此之前她並沒有向吳中元說明賭檔裡有他們安插的托兒,但吳中元還是敏銳的發現了。
吳中元提出的第二個要求就是取消賭檔的一成返利,所謂返利就是賭檔會將賭徒輸掉的錢的十分之一退還給賭徒,這表面上看是仁慈,實則非常狠毒,賭徒會抱有哪怕最後輸光了,也還能剩下一點兒的想法,會減少他們的後顧之憂。
最後一個要求是在所有賭檔門口懸掛匾額,上書願賭服輸,提醒衆人賭博並不一定會贏,輸的機率更大。
雖然要求比較嚴厲,但最終他還是決定留下賭檔,沒辦法,特殊時期,百廢待興的朝廷需要賦稅,浴血奮戰的軍隊也需要米糧。
隨後二人陪着吳中元去了青樓。
貪霪好色分很多種,但所佔比率最大的還是匱乏,說白了就是沒吃飽,實則進青樓的大多是外地客商,這時候沒有現代的交通那麼便利,漠北的牧人趕一羣牛羊走到中原要走一兩個月,生理需求得不到滿足,進青樓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這就跟現代開大貨車常年跑運輸的司機喜歡去路邊店是一個道理,十個有九個都會去,剩下那一個不是沒去,而是女人自欺欺人的相信自己的男人是例外的那一個。
可別低估了生理需求,這是人的本能,是僅次於吃喝的硬性需求,尤其是已婚人士,更是不能長期兩地分居,不然一定會出問題,在現代有很多出國打工的,都會在國外找個人搭夥兒,這不是個別現象,而是非常普遍的醜惡行爲,唯一例外的就是船員,他們是真正值得信任的,而他們之所以值得信任也不是他們的自制力有多好,而是船上沒有女人,沒有幹壞事兒的機會。
平日裡總吃海蔘鮑魚的人,對土豆地瓜是提不起興趣的,被拖在心月島的半年,他每天都在抵禦心月狐的巨大誘惑,連心月狐他都能抵禦,青樓裡的庸脂俗粉自然不會放在眼裡,
青樓是不折不扣的藏污納垢,對於這種地方吳中元是很排斥的,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每個人都會受到外部環境和他人的影響,沒有任何人能夠例外,不是大部分人,而是任何人!
所有人都會受到外部環境和他人潛移默化的影響,處在一個好的環境下,與一羣高格局的人相處,人的品格和修養會不知不覺的提高,若是經常處在污穢的環境中,身邊都是粗俗醜惡的人,時間久了,也會變的跟他們一樣。
孟母三遷不是沒有道理的,老鷹成天待在雞羣裡也會變成雞,而雞每天與老鷹爲伍也有展翅飛翔的可能。
吳中元無心自青樓多待,哪怕是以俯視的視角冷眼旁觀,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值得看的,有些髒東西看了不但髒眼還會髒心。
正準備離開,突然改變了主意,隔壁傳來的聲音吸引了他,不是哼哼唧唧,而是“苦口婆心”,聽那交談,應該是個老鴇子正在做一個尚未入行的年輕女子的思想工作。
他對這個倒是很感興趣,確切的說是對結果感興趣,他想聽聽老鴇子都跟那女子說些什麼,也想看看最終那女子能不能不爲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