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你不是說安寧那個丫頭這次死定了嗎是絕不可能回府的嗎,怎麼現在她倒是安然無恙地回府了,一點兒事都沒有,這就是你給我辦事的結果嗎”二房薛氏一改往日的慈善面容,露出猙獰的樣子。
她毫不留情地將一個熱水盛着的杯子朝着張嬤嬤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
熱燙的水飛濺了張嬤嬤一臉,張嬤嬤疼得很,也不敢擦去半點,別說額頭還被杯子砸出了一個洞,此刻有血色從額頭上流淌了下來。
可她還是忍着,雙膝跪下,向薛氏認錯着。“太太,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辦事不利,讓太太煩心了。”張嬤嬤沒想到她爲太太忙前忙後,整整忙了快三十多年了,一直對她忠心耿耿的,倒是沒想過這麼一件事情就抹殺了她過去所有的功勞,將她的臉面駁斥得一分不剩。
薛氏呢,顯然是在怒頭上,這會兒責罵了還不夠,她還想下令好好地懲處張嬤嬤,卻被一手嬌柔的手給擋住了。
“張嬤嬤,你都受傷了,還是趕緊起來吧。娘,張嬤嬤也不想這樣的,她素來對娘忠心耿耿的,娘你就算要發火,也不要遷怒張嬤嬤啊。”旁側一個身穿淺藍衣裳的清麗女子上前拍着薛氏的心口,看她的樣子,嫺靜安雅,落落大方,一言一行都頗有閨閣千金的風範。
“婉兒啊,娘也是一時氣岔了,並不是真想遷怒張嬤嬤的。”薛氏經過女兒安青婉的提醒,方想到她剛纔是失態了,差點就要釀成大錯,寒了張嬤嬤的心了,因而忙趕緊起身,過去查看了張嬤嬤的傷勢,又拉着張嬤嬤的手,示意她起來。
“起來吧,別跪着了。是我失手了,竟然傷到嬤嬤了,真是人老了,手腳就不利落了。”薛氏作爲一個主子,就算錯了,那也絕不會向一個奴婢認錯的,所以她此刻放軟了語氣,說出這番話,已是很難得了。
張嬤嬤自然得接下這個臺階,往下下了。
“太太,老奴知道太太一向都是疼惜老奴的,是老奴沒用,辦砸了太太交代的任務,老奴該罰,確實該罰的。”
“這次是事出有因,其實怪不得你,起來吧。”薛氏都這麼說了,張嬤嬤自然不能不接受她的好意,趕緊起身了。
在她起身的瞬間,安青婉早就吩咐下面的奴婢上來給張嬤嬤敷藥了。
當然,薛氏想要彌補剛纔的失手,自是從手腕中卸下一個二兩的金鐲子套到了張嬤嬤的手中。
“太太,老奴這次辦砸了差事,哪裡還有臉面領賞,這個,可是萬萬不可的。”張嬤嬤推辭着,薛氏卻堅持着一定要張嬤嬤收下,旁側的安青婉也跟着勸慰道:“張嬤嬤,你就收着吧,這幾天就好好地養養傷,什麼都別想,等傷好了以後,我娘還得靠着張嬤嬤繼續辦事呢。”
“婉兒說得是,張嬤嬤你就下去歇着吧,這幾天就不用你忙了,等你傷好了之後,你再到我這兒來報到。”說着,薛氏拍了拍張嬤嬤的手背,恢復了往常那張和善的面容。
“說來,嬤嬤你在我身邊都三十多年了,我素來都是將你當成親人看待的,這一次的事情,你不要記在心上,你對我的忠心,我向來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往後啊,嬤嬤只要對我一直忠心耿耿的,我一定不會虧待嬤嬤的,一定會給嬤嬤養老的。”打了一巴掌又給了甜棗,再加上情感攻略,這位薛氏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調適過來,也真是個能人。
當然,這一點,張嬤嬤也是有數的,她都跟了自家太太三十多年了,太太的性子她還能不清楚嗎
不過是生怕她起了二心,才這般好言好語地說着罷了,下次等到她再犯錯的時候,恐怕等待她的是更嚴厲的處罰。
這一點,張嬤嬤從不懷疑。
只不過,主子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太太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怎麼的,也只能自個兒承受了。
如此張嬤嬤收下了薛氏給的金鐲子,並給薛氏還有安青婉都行了一禮。“謝謝太太,謝謝大小姐。”張嬤嬤帶着薛氏彌補的金鐲子還有額頭上的傷痕退出去了,走的時候,她的心裡終歸是留下了一絲痕跡。
那絲痕跡並不明顯,但是往後隨着事情發生越來越多的話,這絲痕跡就很有可能被放大,無限地放大。
這薛氏跟安青婉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可張嬤嬤一直是薛氏的得力之人,越是這種時候,越得靠着張嬤嬤這樣的人,才能穩穩地立足後宅之地。
不過
“娘是不是有什麼疑慮”安青婉笑意淺淺道。
“今個兒一事,恐怕張嬤嬤心裡有了痕跡。將來若是用不好的話,張嬤嬤很有可能就會生了二心,爲他人所用。”
“那有什麼,眼下還用得着她,那就先用着唄,等到將來用不到了,娘又覺得她不可靠的話,那就乾脆除了她,如此,乾淨利落,往後就算有什麼事也查不到孃的頭上去,少了一個隱患。”明明是個溫婉的少女,說起來話來卻狠毒得很,笑容這般燦爛,心思卻若毒蛇一般。
“婉兒啊,旁人娘自然下手絕不會留情,可張嬤嬤不同,她可是孃的奶嬤嬤,一直以來對娘忠心耿耿的,從無二心。這三十多年來,有張嬤嬤陪着,娘才能在後宅這個地方站穩腳跟,有她在,娘很多事情都可以讓她去做。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娘是不會捨棄張嬤嬤的,你明白嗎”
“娘,什麼時候你也學會婦人之仁了。不是你說的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奴才就是奴才,辦得好那是應該的,辦得不好自然就得接受懲罰。娘,我可跟你提個醒,你這裡很多暗中進行的事情,那張嬤嬤可是全部知曉的,將來萬一出了點錯,查到了娘這裡,到時候娘你可千萬要果斷一些,別因爲一個張嬤嬤而壞了大局。”對於可用之人,安青婉會給個三分笑臉,對於無用之人,安青婉從來都是棄之若履,甚至還會落井下石,背後再插上二刀,這就是安青婉做事的風格。
而薛氏呢,顯然還沒能夠做到同安青婉一般,有些人她還是捨不得的,比如張嬤嬤,不到危險時刻,她是不會放棄張嬤嬤這個人的。
所以這會兒她聽到安青婉這麼說,就一副不想再提的意思了。“好了,這件事情以後再說。當務之急,倒是安寧那個丫頭,得想法子趕緊將她給我除了。”
“娘,其實我一直想不通,安寧那個丫頭對我們又沒有什麼大礙,她可是鐵板釘釘上的鎮南王府的世子妃了,怎麼樣也不可能跟女兒爭些什麼的,娘爲何非要除去安寧那個丫頭不可呢就算是娘憎恨安寧的親生母親,那也不至於爲此而鋌而走險啊。”安青婉對這一點極爲納悶,母親從不告訴她爲什麼,卻一定要除掉安寧,這讓她一直以來很是疑問。
不過,眼下的厲害關係還是要分得清楚的,若不然,一旦事發,後果可是很嚴重的,所以安青婉有必要提醒母親薛氏。
“娘,你要知道,鎮南王府那個世子爺對安寧那個丫頭可是稀罕得很,今兒個在府門前發生的事情,娘也應該聽說了。若是安寧在府中出事的話,玉容歌那個人絕不會輕易罷休的。還有顧傾城,那個顧傾城可是向皇上求過安寧的,若是再加上一個顧傾城,娘你不覺得麻煩太多了嗎”
“就算麻煩再多,也必須除掉安寧那個丫頭,她一日不死,你娘我就一日不得安寧。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娘我會小心行事的,絕不會害了你的。你放心,娘這麼做,也是爲了你好,安寧那個丫頭,必須除去,儘快除去。”提到安寧,薛氏就變了一個人似的,有些竭斯底裡。
安青婉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因而她能做的也就是替母親薛氏到時候做好後續的清理工作。
“知道了,娘,這件事情就隨便你吧。”安寧那個丫頭死不死的,跟她安青婉還真的沒多大關係,若是安寧的死去,能夠讓母親多年的心病除去的話,那也是一件好事,所以安青婉也不再堅持反對薛氏的做法。
“對了,娘,既然你決定這麼做了,那麼我明兒個上門去看看安寧那個丫頭,探探她的底也好,這樣我們行動起來,心裡也好有個準備。”
“也好,你去吧。不過你要小心一點,這次張嬤嬤回來,顯然對安寧那個丫頭看法不同,可見安寧那個丫頭不是個簡單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千萬別沒探到她的底,反而露了你自個兒的意圖。”薛氏囑咐着安青婉。
安青婉笑了笑。“不過是個還沒成事的丫頭罷了,能厲害到哪兒去,張嬤嬤那不過是跟小時候的安寧相比,多年未見,再見不同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那個人啊,再怎麼看也不會深到哪兒去的。”
安青婉有這個自信。
可隔日登門拜訪,見到安寧的時候,安青婉方知道,張嬤嬤沒有估算錯誤,安寧確實變了,變得跟小時候的性情完全不同。
她,竟是看不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