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頌的房間中。
厚實的窗簾拉死,擋住所有光亮,讓房間內一片漆黑。
只有電腦屏幕閃爍的光芒,爲房間驅散了一小塊黑暗。
屏幕上是一款乙女遊戲的界面。
隨着點擊鼠標的聲音不斷響起,乙女遊戲的劇情不斷地被“skip”。
祁頌正蹲坐在椅子上,一手緊握鼠標,身上披着一條毛毯,頭頂戴着耳機,雙眼死死地盯着電腦屏幕,眼鏡片上反射着詭異的光。
好像這樣就不知道涼梓琪到來一樣。
也就不用見到涼梓琪了,簡直完美!
“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遊戲上,心無二物,南無,阿門,3.1415926……”祁頌心中不斷胡思亂想。
倒不是說祁頌討厭涼梓琪,只是因爲……祁頌不擅長面對涼梓琪。
作爲一個社恐,不擅長與任何陌生人接觸,而祁頌尤其不擅長接觸涼梓琪!
尤其是當她看到涼梓琪那陽光純淨的笑容時,她總會覺得,自己是淤泥中的蛆蟲,不配和涼梓琪生活在同一片空間中。
‘和涼梓琪呼吸着同樣的空氣,我真該死啊!不,我這就去死!’
這就是祁頌的想法。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深處黑暗中的蟲豸,用猥瑣的目光觀察世界,根本不可能面對耀眼的太陽。單單是被陽光照射,她就會感覺到灼傷,要是直面太陽,她遲早會被曬死。
祁頌知道自己有問題,醫生說是社交恐懼症。引發了一系列問題,比如讓她貶低自己的價值,嚴重缺乏自信等。
因此,祁頌最終只能休學在家。
如果不是家人的寬容和照顧,她可能在這個世界已經活不下去了。
她也不是沒有走出家門,外出交友,和朋友們肆意揮灑青春的想法。
不,對祁頌來說,
這些應該說是野望。
然而,現實就是,能讓祁頌輕鬆面對的,只有家人。
逐漸地,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祁家中,還有一位長女。就連她父親的那些合作伙伴們,也大多覺得,祁雅纔是長女。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這樣的呢?’胡思亂想的祁頌不禁想到。
生活非常單調的祁頌,能夠胡思亂想的事情,也非常有限。
最擅長的,就是捋自己的人生,大部分事她都能清楚地記得。
因爲實在是太簡單了。
‘可悲的感覺又升起來了,嗚嗚~~’
就算祁頌想要落淚,她還是本能地回憶了起來。
她的變化,好像是從小學時候,那個人去世開始。
之後她就變得敏感起來,不願意接觸外界。
因爲每當她接觸外人,總能感受到各種讓她無法理解的東西,好似能直接感受到其他人的喜怒哀樂一般。
能夠知道對方的各種想法,甚至是感覺到對方內心深處的黑暗。
醫生說,這是因爲她受到刺激後,變得太敏感了,纔出現的過激反應。
祁頌也嘗試過接受治療,然而效果幾乎沒有。但爲了不讓傷心的父親繼續擔心,懂事的她一直忍耐着,壓抑着自己。
情況並沒有因此而變得好轉。
時間並沒有治癒一切。
反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她愈發無法承受自己的這種敏感。
逐漸,她在班級中不願意接觸同學。
初中的時候就成了班級的邊緣人。
高中時更是徹底將自己與班級的同學分割開。
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結果入學第二天,就因爲面對輔導員的時候昏厥,而被到回了家。
被診斷出社交恐懼症後,她就一直休學在家。
幸好家人理解她,放縱了她的任性。
想到家人時。
祁頌的嘴角不由得勾了起來。
只有面對家人的時候,她才能感覺到輕鬆和幸福。也是因此,她的家人從沒在她身上看出來過異樣,直到大學時暈厥事發。
所以她非常依賴自己的家人。
最讓祁頌感覺到幸福的人生經歷,就是祁雅和祁風的出生。
血脈相連的感覺,讓她覺得安心。
家人的數量增加了,讓她覺得幸福。
她就這樣,看着祁雅一點點長大。
從那麼小的一點,長成小蘿蔔頭;從會爬,長成到會走;從伊呀學語,長成到說出第一句姐姐。然後走出家門……
祁頌自然是羨慕的,但卻也作爲姐姐,暗暗給予祁雅祝福,希望祁雅可以生活的更好,而非如她這般齷齪。
‘現在,家裡又有了祁風,他也會和小雅一樣,一點點成長吧,從爬到走,學會說話,邁出家門,去學校學習,在學校交友……’
‘再和小雅一樣,將朋友帶回家來款待……’
‘嗯?將朋友帶回家?!’
思維發散的祁頌,不可避免地踩中了雷區。
腦中不願意回想起來,被封印的記憶,就這麼突然爆開。
那一天。
祁頌在家做好了精心準備的甜點,等待祁雅放學回家,和祁雅兩人渡過屬於家人的夜晚。
當房門被打開的那一刻。
本應昏暗的傍晚,突然綻放出萬丈霞光——太陽闖進了她的家門!
“打擾了,我來做客了,我是雅雅的好朋友,我叫涼梓琪。漂亮姐姐就是雅雅的姐姐嗎?你好呀~聽雅雅說你沒有什麼朋友,要不要和我交朋友?嘻嘻……”
那一刻。
因爲已經有三百七十八天沒有和外人說話了,她退化到了根本無法和外人開口的程度,竟然沒有說出一個字。
被涼梓琪不斷地鞠躬道歉,表示她不清楚祁頌姐姐是個啞巴。
祁雅只能在一旁強行解釋自己的姐姐真的不是啞巴。
那一夜。
祁頌不知道是怎麼渡過的那個夜晚。
她這塊的記憶有些模湖了。
她只記得,她好像和兩個孩子一起玩了一些遊戲,一起吃了飯,一起睡的覺,好像還去了什麼地方……
她好似被陽光刺痛的邪惡生物。第二天不得不在被窩中蜷縮一天,默默地舔舐傷口。
想着想着。
祁頌落淚了。
‘小雅還真是一個好孩子啊,什麼叫沒什麼朋友啊,我是根本沒朋友!要是她能少帶涼梓琪來家裡就更好了……’
一想到涼梓琪,祁頌就本能地抗拒,覺得腰痠背痛,雙腿打擺,好像被掏空過一樣。
“小頌姐,你在玩什麼遊戲啊。”
聽到聲音,祁頌無意識地回答道:“啊,就是最近新出的乙女遊戲,可是我讓爸爸託人從11區帶回來的……”
說着說着,祁頌好像意識到了不對,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剎住。
祁頌轉頭,看到了涼梓琪正把小臉搭在她的電腦桌上, 看着電腦屏幕,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在涼梓琪身後,本應被反鎖的房門,不知何時被打開了。
祁雅和一個明顯是外區容貌的孩子,正站在門口,看着她。
“爲什麼那兩個男角色要脫光了趴在一起啊。”涼梓琪好奇地問道。
祁頌的臉從下向上,逐漸變紅。
“咦呀~~~不要看啊!!”
被窺視愛好的羞恥感,讓祁頌一時間忘記了被涼梓琪闖入房間的大問題。
祁頌現在感覺,自己就是在排泄的臭蟲,有人突然拿開了蓋在頭頂的石板,讓她被太陽直射。
祁頌:請讓我現在去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