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
戊午月,丁未日。
宜結婚,出行,搬家,簽訂合同。
忌行喪,赴任,訴訟。
對於秦澤來說,日曆的新一天,並沒有特殊之處。
且不管是宜還是忌,對於今天的秦澤而言,都沒有意義。
那些降臨的怪物對他的身體造成了破壞。
林安幫助秦澤治好了身體上的傷勢,卻沒有辦法徹底驅除掉毒素。
不過有林安在,秦澤也不可能會落入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步。至少不會步入生死險境裡。
這一次諸事不宜的特殊經歷,給秦澤造成了不小的危機,但也讓秦澤得到了不菲的報酬。
因爲度過諸事不宜,秦澤的外軀,心靈,都提升了一級。
但舊曆和職能沒有得到提升。
即便如此,對於秦澤來說,這也是堪比兩點自由質投入進去的效果。
這是每一箇舊歷者都無法拒絕的豐厚報酬。
秦澤如今在異人階段的根基,已經異常紮實。
很多職能者,除了類似於藍彧的罪犯,或者健身教練,格鬥家這類的……
身體機能上都存在弱點。即便得到了質,大概率也是投入到職能或者舊曆上。
因此,很多舊曆者,包括一部分鬼神級的舊曆者,也都有着法術強大身體脆弱的特徵。
這很正常,在擁有魔法,還是跑的更快跳的更高的選擇上,大多數會選擇前者。
前者可以徹底改變你,後者往往只會讓你在人類範疇裡更強。
而如今,由於外軀得到提升,秦澤的體魄堪稱真正意義上的超人類。
異人範疇裡,秦澤的身體已經遙遙領先。
當然,成功活過諸事不宜的效果不止於此。
“百難臨頭”被成功解鎖。以及“百無禁忌”“諸事皆宜”“萬法不拘”的觸發概率得到提升。
同時,在趨宜這件事上,有一定概率不消耗趨宜點數。
也就是說,成功度過諸事不宜的人,有可能在當日連續趨宜。
以及,在日曆上還有這一行描述——“遇到極端宜忌的概率大幅度增加。”
總之,對於秦澤而言,是一次成功的賭博。
只不過秦澤自己,還無法感受這種喜悅。
在一拳打飛馮恩曼後,秦澤力竭倒下。
身上的傷勢差點讓他迎來大結局,整個人也陷入了昏厥狀態。
這毫無疑問,又一次觸發了犯忌。
忌入眠,忌諱等級,扭曲。
此時的秦澤,仍然被困在扭曲的夢境裡。
夢中,秦澤來到了一個滿是朦朧霧氣的地方。看起來,像是一條城市裡的街道。
街道上到處都是店鋪,服裝店,鐘錶店,香水店,圍巾帽子的裝飾店。
秦澤注意到,這裡的每家店鋪,都和打扮一個人有關。
但每一家店鋪,都關着門。
並非沒有人,這條街道那朦朧的霧氣裡,到處都有暖黃色的光。
因爲隔着霧氣,顯得有幾分縹緲與黯淡。
秦澤,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這個人穿着黑色的風衣,黑色的皮鞋,黑色的西裝褲,撐着黑色的傘。
信使的打扮,但卻完全不像是秦澤見過的信使。
同之前見過的信使一樣,墨鏡擋住了一部分臉,但露出來的部分,秦澤看到的是灰色的血肉。
就像是劇組裡爲了演員能夠扮演死人時,塗抹的泥一樣。
腐化的血肉,信使的扮相。
以及,完全不輸給信使的恐怖壓迫感。
秦澤看到這個人的瞬間,哪怕沒有見過,也能立刻就猜到——這是信使。
確切來說,是墮落信使。
內心瞬間驚恐起來,整個人也高度戒備。
墮落信使,是信使要求自己去殺掉的人……
見鬼,爲什麼會遇到墮落信使?
他當然還記得那個夜晚,信使窺探了自己的記憶,然後與自己達成了交易——殺死墮落信使。
可他根本不可能與信使對決。但當時爲了保命,秦澤不得不答應。
這感覺太糟糕了。
“我果然低估了諸事不宜。”
現實裡的秦澤,正被公司的高手們保護着,可以說被一道最強大的防禦線保護着。
但那畢竟,只是保護着他的身體。
秦澤的靈魂,早已來到了別處。
諸事不宜的忌諱等級,是苦難,絕望,扭曲,降臨,徵召,所有等級的融合。
在秦澤遭遇苦難的時候,扭曲會發生,扭曲又會帶給秦澤絕望。
在絕望的過程裡,降臨的怪物也來摻和,想着殺死秦澤。
秦澤在奔跑到馮恩曼診所的過程裡,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千萬不要遇到徵召。
可他還是遇到徵召了。
只不過,肉身沒有被徵召走,靈魂卻被徵召走了。
這一切,也與忌入眠這個行爲有關。
“跟我走。”墮落信使忽然開口。
那聲音也霧濛濛的,但很渾厚。
墮落信使提着一盞黑色的燈,走在秦澤的身前。
不管秦澤多麼強大,都不可能與信使作戰。
墮落信使的實力,或許強於信使,或許稍弱?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現階段的秦澤能對抗的。
畢竟,就連簡一一也不是信使的對手,甚至可以說遠遠不如信使。
秦澤老老實實跟着墮落信使,看樣子,墮落信使似乎是要將秦澤帶向某個地方。
但他不確定,到底會走向哪裡。
“也不知道組長怎麼樣了……”
秦澤內心嘀咕,腳步和墮落信使完全一致,距離沒有拉近,也沒有拉遠。
秦澤猜測自己應該是進入了徵召裡。
但他不知道,離開舊曆世界的前提是什麼。
需要達成什麼條件,才能從這個朦朧霧氣籠罩的街道里逃離。
墮落信使的腳步聲越來越輕,可速度越來越快,秦澤要跟上信使,已經感覺到有些費力氣。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秦澤忍不住問道。
事到如今,秦澤只能祈禱,墮落信使不具備信使那樣一眼看穿自己記憶的能力。
否則他必死無疑。
到現在,秦澤總結了一下自己的處境……
因爲犯忌來到了奇怪的地方,周圍都是霧氣和打扮人的店鋪。
暫時沒有危險,但也看起來不像是安全的樣子。 自己在這裡遇到了墮落信使,是僅次於神的存在。
但墮落信使什麼話也沒有說。它只是很熟練的帶着路。
秦澤確信自己即便逃離也沒有意義,不可能跑得過墮落信使的。
“暫且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
……
五月初一,公曆的六月十八日,這一天,是父親節。
由於並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節日,至少在黃曆上,是沒有父親節一說,所以這個節日並沒有類似“芒種”這類節氣的特點。
上午的時候,簡一一從睡夢中醒來。
秦澤還在病牀上躺着的,但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
這一天對於臨襄市成員來說還是很忙的。
因爲昨天的事情,並沒有按照預想的那樣平息。
恐怖而頻繁的雷電,動物的聚集,數百隻流浪狗流浪貓的屍體。
怪物從相片裡跑出來的詭異事件,還有發生在北濱路里的那些觸手炸彈“黑雨衣”。
一切都太過顛覆。
這不是通過專家闢謠,明星醜聞,封鎖消息就能封得住的。
關於臨襄市的討論,一時間沸沸揚揚的。
“邪魔入侵啊!這是域外天魔啊!”
“我就說這個世界有魔法吧!你們不信!昨天肯定是有修士在渡劫。”
“我在我們家拍到的!這怪物簡直堪比生化危機裡的腐敗獵犬!”
“昨天我看到了一個男人,長髮男人,撐着傘,一個人殺了一堆怪物!”
“我們的城市到底怎麼了?說起來,伱們有沒有想起來,以前老城區也鬧過一些事情!我爹媽跟我說,他們小時候老城區可熱鬧了,可現在老城區荒廢了,卻就是沒有人記得,老城區到底怎麼荒廢了!”
“這個世界不會真的有收容物吧?”
一系列的討論,實在是太多太多,這些東西都需要人去處理。
有時候處理這類事情,比戰鬥還要麻煩。
昨天全面擊潰天照系,每個人都意氣風發,但今天應付普通人,每個人都焦頭爛額。
打架,反而是最簡單的活兒。
簡一一沒有去做這些事情。
他覺得秦澤應該快醒來了,所以便守在秦澤身邊。
今天簡一一的日曆在休眠狀態,沒有宜忌一說,於是便留下來,照顧秦澤。
秦澤還在沉睡,簡一一醒來,是因爲秦澤的電話響了。
簡一一摸出了秦澤的手機,手機是藏着每個人秘密的東西。
簡一一不會翻看秦澤的秘密,但一看來電的是胡律師,想着胡律師也是一個值得招攬的人物,便替秦澤接聽了電話。
此時此刻,遠在正義律師事務所的胡東風,聽到電話接通後,也沒有多想,直接就說道:
“秦先生,又到了領取喬薇女士遺產的時候了,你看看啥時候方便,我給你送過來,這次的遺產可不得了……之前喬薇女士說五月初五你會用到。”
電話那頭的簡一一沉默了兩秒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胡律師,我是簡一一,小澤昨天受了一些傷,還在昏迷當中。”
胡東風愣住,立刻意識到自己冒失了。
他沒有想到,接電話的不是秦澤,而是另一個人。
簡一一對於胡東風來說,並不陌生。
在病房裡的時候,基本上和官方的幾個人都見過了。
胡東風明白,剛纔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但現在他只能順着話說了:
“秦先生受傷了?要緊嗎?他現在怎麼樣了?”
簡一一笑着說道:
“沒事的,小澤已經度過危險期,我們的醫生很厲害的。”
這一點胡東風肯定相信,他的傷勢就是被林安治好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是不是和今天傳的沸沸揚揚的那些事兒有關?我聽說北濱路出現了很多怪事?”
胡東風岔開話題,儘可能不讓簡一一提遺產什麼的。
簡一一其實知道胡東風在岔開話題。
“嗯,是有些關係的。不過都處理好了,只是輿論上不太好平息風暴。”
“總之,小澤沒有事情,胡律師要是有事情,等小澤醒了說吧。我會告訴他,你打來過電話的。”
簡一一不打算繼續追問。
胡東風說道:
“好的好的,那有勞了。那您先忙?”
簡一一說道:
“好,對了,胡律師,五月初四,你的日曆就會賦予你職業了。到時候如果有不懂的,或者需要幫助的話,可以聯繫我。你知道怎麼聯繫我們吧?”
雖然胡東風拒絕成爲官方舊曆者,但簡一一該表達的關心還是得有的。
胡東風心裡一暖:
“謝謝您簡組長,舊曆對我來說,還真是個值得研究的東西,我會記住您的吩咐的。”
電話掛斷。
簡一一原本想問,胡東風有沒有體驗過第一次犯忌啥的,但電話已經掛斷,簡一一隻好作罷。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一開始胡東風說的話身上。
“遺產……”
簡一一皺起眉頭,他看着秦澤沉睡的臉,輕聲說道:
“小澤,原來你的妻子……意識到了自己要死?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點?”
“她難道不是因爲被小澤犯忌突然波及了?”
胡東風當時之所以緊張,是因爲他說出的那番話,在簡一一這樣聰明人耳中,一定會分析出很多信息。
在所有人看來,秦澤的老婆,都是死於徵召那天,是意外事故,是在秦澤不知情的情況下,秦澤犯忌導致消失。
秦澤也因爲一個忌結婚,成爲了舊曆者。從此官方組織多了一個犯忌狂魔……
但這個犯忌狂魔的妻子,也永遠離開了他。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包括簡一一。
但一個忽然消失的人,會意識到自己會死嗎?還提前準備了遺產?
“看來我無意中,撞見了小澤你的一個秘密啊。”
事情越發複雜起來,心思玲瓏如簡一一,已經注意到了兩個點。
第一點——小澤的妻子,提前準備了遺產。且遺產很有可能是每週給。
第二點——現在的人,大多數都是過公曆,但小澤的妻子和舊曆者一樣,習慣用老黃曆的方式來。
五月初五,在簡一一看來,除非老一輩的人,否則很少有年輕人,會用黃曆時間來表達日期。
當然,這些不足以做出完整的絕對正確的判斷。
可對於簡一一這樣的人來說,胡東風的這番話,已經可以引起他合理的去懷疑。
“小澤的老婆……莫非是舊曆者?”
“如果這個推論是成立的,那麼小澤肯定是知道他老婆身份的吧?”
“舊曆者……消失於四月初三……四周前。四周前,還有一個消失的人。”
“小澤是臨時工……那個人也是臨時工。”
簡一一微微愣神了幾秒,然後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昏迷的秦澤:
“雖然全是猜測……但我得說,還好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是我和胡律師。你運氣真不錯。”
簡一一顯然是猜到了某個可能性。一個讓他都覺得有些荒誕的可能性。
但面對這個豁出性命要救自己的人,簡一一也沒有怎麼猶豫,便做出了替秦澤保守秘密的選擇。
不過,他真的需要和秦澤談一談了。
看着秦澤的臉,簡一一隻覺得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總覺得,會從小澤口中聽到不可思議的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