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死者是一名叫“淨鼻”的僧人。
他被人倒掛在大雄寶殿正中的那尊大佛像上,割喉放血,鮮紅的血從佛像的基座一直流淌到大殿上。
洛封聞訊趕來時,一進門就望見了大佛像那副依舊不變的祥和麪孔,然而在它的腳下,卻是滿目的血腥……
“這次的作案手法和早上一樣簡單,不過兇手的處理更加果斷,連同氣管一起切開,再把殿門關上,正常情況下,誰都不會聽到死者的呼救。”
最先到場檢查屍體的人還是黑衣男人,他和其他僧人合力把淨鼻的屍體搬下來後,蹲在地上查看了一番,又忍不住擡起頭,皺眉看向面前這尊安然矗立的佛像。
“問題是……爲什麼這一次,那個人要那麼麻煩地把屍體掛上去?而且,他綁住死者的打結手法看上去也有些奇特。”
站在旁邊的守林人走上前來瞧了一眼,便沉聲說:“這是雙環結。”
“嗯?”
衆人都轉頭看他。
“也叫作‘豬蹄扣’,屠夫殺豬的時候會用的打結方法,這種繩結一般會越拽越緊,被倒吊起來的話就很難掙脫。”
守林人說着,忽然又補充了一句:“我以前倒是用過幾次,至於寺裡的其他人,應該不熟悉這種打結方法纔對。”
聽到他這話後,除去洛封幾人神色微妙外,在場的其他人倒是都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黑衣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面色平靜的守林人,脫下手套站起身來,嘴裡喃喃道:“不管怎麼樣,這次的情況都有點奇怪。應該有兩種可能性。要麼兇手的行兇模式並不固定,或者說他正在試圖改進自己的殺人方式,要麼就是,這事是另一個人做的。”
“另一個人?”
黑衣男人回頭看去,對上了洛封的眼睛。
他的目光先在洛封那身潔白如雪的僧衣上掃了掃,接着才繼續往下說:“就算是短時間內發生的兩樁殺人案,也不一定就是同一個人做的。不過如果這事是另一個人做的,在我看來,他這種做法……更像是在挑釁上一個兇手。”
隨着黑衣男人擡起手的示意動作,衆人紛紛望向了殿中那尊腳下淌血的大佛像,神情各異。
黑衣男人在人羣中掃視,很快,他的視線就定格在一道默默站在角落裡的佝僂身影上。
那是一位同樣身披袈裟的老僧,光從身形上來看,他的年歲應該比清淨寺的住持還要大上不少,但看他的面相,卻給人一種童顏之感,面色如孩童般紅潤,遠遠地看,不見幾絲皺紋,反倒顯得年輕了不少。
這就是清淨寺的方丈。
畢竟淨鼻是他院裡的僧人,再加上這已經是今天發生的第二樁兇案,於情於理他都該出來一趟。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有人在關注自身,本來正在垂頭誦經的清淨寺方丈忽地擡起頭來,迎上了黑衣男人的審視目光。
見況,黑衣男人不由一愣。
在看到這名老僧的雙眼時,他一瞬間竟然覺得對方的眼睛分外明亮,絲毫不見老年人的渾濁,顯得十分剔透。
“從今天開始,一日三餐由我去飯堂一起帶回來,你們倆就待在後山不要亂走。”
馬面羅剎和唐喬覺正暗自出神,耳邊傳來的沙啞聲音讓他們驚訝地轉過頭去,看着突然就走到他們身邊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的守林人。
“最近寺裡不太平,你們即便要外出,也要兩人同行,明白了嗎?”
守林人說這番話時沒有任何的避諱,所以周圍的不少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
黑衣男人扭頭看了眼,即便是站在不遠處的洛封也有些詫異地看來。
如果按照此前黑衣男人的推斷,守林人在上山前的身份很可能是一名逃竄多年的悍匪,這麼一個傢伙,居然也會關心別人的安危?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
大殿中開始收拾起了淨鼻和尚的屍體,洛封隱晦地瞄了瞄還在低聲誦經的方丈後,還是選擇了跟上守林人的腳步,走出了大雄寶殿。
其實洛封對於清淨寺的方丈也很感興趣,尤其是當他看到方丈的真貌後,一部分與他內心猜測相悖的情況更令他感到驚訝,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他只能暫時先放棄這一邊。
“呃,那個,請留步。”
帶着唐喬覺兩人的守林人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就停住了腳步。
他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來,那隻獨眼幽幽注視着追上來的洛封,像在無聲地進行詢問。
洛封迅速調整好表情與語氣,裝模作樣地瞧了瞧唐喬覺兩人,就對守林人小聲說道:“我有事要跟你單獨談談。”
聞言,守林人瞅了他一眼,沒作聲,想了想還是轉頭看向了唐喬覺兩人,兩個人也很有眼色,馬上退到一邊去。
“我就直說了吧……我想讓淨悲他們搬到講經堂那邊和淨怒一起住,三個人一起住,也可以互相照應。”
在說這話時,洛封胸腔中的心跳相當強烈,但他仍然努力保持着臉上的淡然,故意對守林人擺出了一副尋常的口吻。
“不行。”
誰叫,一聽他的建議,守林人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緊跟着,沒等洛封再說話,他又聽守林人用那副低啞的嗓音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們的事情我不參與,但在上山前你也曾答應過我,會還我一份清淨。”
不知爲何,聽到這話後,洛封眯起了眼睛,嘴裡莫名地說出一句話來:“你和他們認識只有一週時間。”
“那又怎麼樣?”守林人看着他,一直沒什麼表情的陰鬱臉龐上居然流露出了一絲真切的諷意,“你之前上山的時候不也救下了那隻斷了翅膀的鳥嗎?”
“像我們這種人,有時候憐憫對我們來說很稀罕,有時候卻又來得很容易。”
守林人轉身走去,頭也不回地對洛封低聲丟下了一句話。
“有人開始不守規矩了,我希望那個人不是你。”
唐喬覺兩人互相對視,向洛封投去一個眼神後也連忙跟了過去,只留下洛封一人微愣地留在原地。
他眉頭輕皺,攥攥手後就往講經堂的方向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