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幹嘛?!”
光線昏暗的環境裡,又是一聲質問驚雷般響起。
洛封扭頭一看,只見韓日遲正略顯驚慌地拿着手電筒站在帳篷的門口外面。
如此一來的話,那帳篷裡面的人就是顏秀了?
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洛封的眼中泛起複雜的情緒,回頭看去。
然而下一刻,他卻愣了愣。
在韓日遲手中晃動的燈光照映中,一張讓洛封感到相當陌生的年輕臉龐顯露了出來。
這是一個留有寸頭的年輕男人,臉廓棱角分明,表情看上去極爲冷淡,甚至給人一種疲懶的感覺,似乎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這人顯然不可能是顏秀。
洛封的目光在年輕男人的身上驚疑不定地進行掃視。
黑色的緊身T恤勾勒出了強壯的體型,袖口高挽,露出手臂上的花臂紋身,雙手還套上了類似於屠夫宰殺牛羊時會佩戴的橡膠手套,那柄從小象肚子裡拔出來的尖刀正被他握在手中。
這是怎麼回事?韓日遲不是說那天晚上約見他的人是顏秀嗎?難道他在說謊?可他爲什麼要撒謊?而且顏秀之前的表現也明明印證了他的話是真的……
洛封的大腦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這傢伙就是你要報復的那個人?”
年輕男人忽然開口說了一句,然後韓日遲和洛封就見他轉頭看向了一個方向。
在帳篷角落裡的黑暗中,有一道他們先前都沒注意到的纖瘦身影緩緩走了出來。
比起以往出現在洛封面前的形象,顏秀此時的模樣明顯很是不同。
遊戲視角之下的猩紅瞳色消失不見,恢復成了黝黑的雙眸,她的手上同樣戴着手套,同時還握着一把令人眼皮微跳的漆黑手槍。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你的報復計劃真是太麻煩了,完全不像我的計劃那麼痛快。不如還是像我之前說的那樣,直接把這傢伙抓走,給他喝點‘水’,我保證會讓他過得生不如死。”
年輕男人向顏秀提出了一個任誰都知道很不好的建議,說話間他還掏出了一塊手絹,細心擦拭起了那柄沾血的尖刀,如同在對待什麼珍貴的寶物。
“我的事你別摻和。記住,我們只是合作關係而已。”顏秀毫不客氣地拒絕了年輕男人。
對此,年輕男人只是聳聳肩,主動退到一邊去,對顏秀做了個“請”的姿勢,一臉平靜地說:“那好吧。請開始你的表演……記住,既然是合作,如果你不能實現你之前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那我可不管我爸當年和你家究竟有什麼樣的交情。”
顏秀壓根沒理會年輕男人的話,她在三個男人的注目中,一步步走近了神情高度緊張的韓日遲,隨即莫名其妙地對他輕聲說道:“曼陀羅花開了。”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沒等旁邊的洛封反應過來,他就震驚地看到剛剛還對顏秀滿是警惕的韓日遲突然放下了雙手,神色變得十分呆滯地主動朝顏秀走去。
這一幕不僅讓年輕男人口中發出一聲輕哨,就連洛封都皺起了眉頭。
他不由又看向了顏秀,果然,顏秀的臉色比剛纔儼然要白了許多。
她緊緊咬住牙關,目不轉睛地盯住韓日遲,連額角的青筋都凸了出來,彷彿在與一股無形的力量作鬥爭。
倏忽間,顏秀的鼻孔、眼睛,乃至是耳朵裡都流出了顯眼的鮮血,配合她逐漸猙獰的神態,愈發叫人感到驚悚。
直至韓日遲在自己面前站定後,顏秀才如釋重負地放鬆下來,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一旁的年輕男人想過來扶住她,卻被她直接擺手拒絕。
“這樣就好了?”
年輕男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似乎已經失去自我意識的韓日遲,有些狐疑地扭頭看着輕聲喘息的顏秀。
“故事就按你說的編好了。至於到底相不相信我的話,接下去就由你自己來做判斷好了。”
顏秀直起身來,突然把手中的槍丟給了韓日遲。
在動作呆板地伸出手接住槍後,洛封和年輕男人就看到韓日遲的面容倏地變得十分驚恐!
他對着無人的空氣大喊“別過來”、“你要幹嘛”、“我和你拼了”之類的話語,整個人如同瘋子一般與空氣進行扭打,甚至主動往淌滿象血的地面上滾了一圈,弄得氣喘吁吁。
這一通操作看得洛封和年輕男人紛紛愣住。
很快,他們就聽顏秀對年輕男人說:“把刀丟給韓日遲,只要刀柄沾上他的指紋,不管他再怎麼辯解都沒用了。”
“不行。”誰料年輕男人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
臉色蒼白的顏秀一邊蹙眉按住胸口,一邊不耐煩地說:“別胡鬧!”
“我是認真的。”年輕男人衝顏秀晃了晃手中那柄重新恢復雪亮的尖刀,“這刀是我爸當年留下來的東西,你讓我交給警察當證據?想都別想!”
“既然那麼寶貝,你剛剛還用這把刀殺了那頭大象?”顏秀的語氣已經變得非常不好了。
在她看來,或許年輕男人這番話完全就是一個藉口而已。
沒想到的是,之後年輕男人就出人意料地說:“不沾血的刀還能說是刀嗎?在你眼裡,我用刀殺了一個畜生,好像是不怎麼尊重我爸。但不好意思的是……我要告訴你,很多人都覺得人比畜生高貴,可惜我不是,在我眼裡,這些不會說人話的畜生遠比那些活人要高貴。”
話說着,年輕男人還用刀尖指了指仍然在和空氣搏鬥的韓日遲。
顏秀微愣地看着年輕男人,旋即再次蹙起了眉頭。
“既然你覺得寶貴,還隨手殺了那頭大象來滿足自己的計劃?”
“NoNoNo~~”
年輕男人晃晃手指,說:“第一,不是我的計劃,我只是在配合你。第二,我不早告訴你了?那孩子肚子裡藏不住那些貨,我們不可能帶它去看什麼獸醫,所以它必死無疑。”
與此同時,一聲響亮的槍聲毫無徵兆地響起。
“砰”的一聲巨響,除了洛封被微微嚇到外,年輕男人和顏秀都是毫無動容地看了一眼持槍飛奔出去的韓日遲。
“總之,你今晚給出來的答案讓我很滿意。你提出的要求我答應了,我希望你之後也能做到答應我的條件。”
年輕男人把刀收了起來,雙手插進褲兜裡,吹起口哨,慢悠悠地往帳篷外面走去。
一走出帳篷,他擡頭望了一眼夜空中懸掛的那輪月亮,眯起眼睛,回頭對還站在帳篷裡的顏秀淡淡地說:“還不快走?等那傢伙跑到外面後,這家遊樂園的監控差不多就要啓動了。我覺得你應該不希望自己的臉出現在監控攝像頭下吧?”
洛封注意到顏秀的手握成了拳頭,而後又鬆了開來。
她無視地走過洛封身邊,也來到了帳篷外,與年輕男人並肩往一個方向走去。
那個方向並不是馬戲團駐地正經出口的方向,但想來應該會是另一條出路,洛封趕緊跟了上去。
三個人藉助夜色的掩護,在馬戲團駐地裡行走起來。
這時他又聽到顏秀兩人輕聲交談了起來。
“那把槍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拜託,我可是毒販,有槍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呵,就憑你那小貓三兩隻。要不是靠你爸當年留下來的關係,還有那個老瞎子保護你,我都懷疑你之前在賣貨的時候會不會直接被人拉到小巷裡宰了。”
相較於年輕男人的慢條斯理,顏秀說起話來還要彪悍一些。
洛封一下子集中起精神,一邊跟在兩人身後,一邊驚愣地觀察着年輕男人。
“你說我可以,說老瞎子可不行。”年輕男人隨口說道,“畢竟我爸死了之後,全靠他罩我了。”
“你倒也有自知之明。”顏秀嗤笑一聲。
“有自知之明又有什麼用?有些事明知是傻事還是會去做。”
年輕男人說出的話使得顏秀愣了愣,她沉默下來,一隻手仍按在胸口上,像是在隱隱作痛。
“對了。你現在是不是也該告訴我哪件事了?”年輕男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了顏秀。
“什麼事?”
“少裝蒜,你知道我在問什麼……我真的很奇怪,明明我不認識你,我也沒從我媽那裡聽說過我爸有一個姓顏的好朋友,爲什麼你手裡會有我爸當年在道上的信物?”
“我親生父母可不姓顏。”顏秀平靜地說。
“我管你親生父母姓什麼,反正我不認識你。”
“難道你爸那麼多朋友,你原先都認識?”
“那當然!”年輕男人忽然有些孩子氣地嚷嚷了一句,“對於我爸,我什麼事情都知道!”
顏秀也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扭頭看着年輕男人。
片刻後,她的嘴裡就冒出了一句讓年輕男人和洛封都愣住的話。
“你聽說過楓林大酒店這個地方嗎?”
什……楓林……
始終跟在顏秀兩人身後的洛封聽到這話後內心更加震驚,只是沒等他用心去聽顏秀兩人接下去的對話,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陣異象。
整幅畫面破碎開來,黑暗再度襲來,眼睛猶如被一雙手給矇住一樣。
直到耳邊恍惚傳來幾聲耳熟的呼喚後,洛封使勁兒搖了搖頭,努力睜眼看去,視線中才漸漸出現了光亮。
“小封!”
唐喬覺搖晃着洛封的肩膀,見他睜開眼睛才鬆了口氣說:“你沒事吧?嚇死我們了,我們都醒過來了,偏偏你一個人還沉浸在招靈的閃回場景裡面,我們還以爲你又出什麼問題了呢。”
腦中涌出了些疼痛感,洛封坐在帳篷裡的地面上,用手揉了揉額角,這才擡起頭來看向全都關切地注視自己的唐喬覺等人,啞聲問道:“時間過去多久了?”
“差不多十分鐘?”鬱茶看了看手錶說。
“我們中間最快醒過來的人是我。”崔珺在他身邊蹲下來說,“我只看到了一秒左右的閃回場景。”
“我還算比較長,維持了大約三秒?”
馬明羅舉舉手,而後眼神怪異地盯着洛封:“我這還是頭一次在多人的情況下主持招靈儀式,所以之前也不知道這個招靈效果會因人而異。不過你這個情況也太奇怪了,我們中間最長的人頂多也就是維持幾秒,你居然硬生生保持了十分鐘?你不會是中間不小心睡過去了吧?”
馬明羅的吐槽令在場的衆人都有點莞爾。
還靠坐在地上的洛封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在崔珺的幫助下半撐着身體站起來說:“我現在發覺你這個巫婆是真的不靠譜……萬一我是出了意外怎麼辦?”
“所以剛剛我們大家不都在擔心你嗎?”馬明羅見洛封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也暗暗放鬆下來說。
“對了,小封你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麼?”唐喬覺湊上來問,“我們幾個人壓根沒怎麼看到具體內容,場景還很模糊,不過我們發覺,那天晚上和韓日遲見面的人好像是個男人?”
“你們什麼都沒看到嗎?”洛封看着在場的衆人。
鬱茶咂咂嘴,用了一個比較精確的比喻來形容:“我們是看到了幾幅畫面,但那畫面怎麼說呢……跟全屏打碼一樣,只能靠聲音來進行分辨。”
“所以說,希望全都寄託在你自己身上了。你別告訴我你睡了十分鐘,什麼都沒看到。”唐喬覺拍拍洛封的肩頭說。
洛封先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接着就在唐喬覺等人興奮起來的表情中點點頭說:“我倒是看到了不少東西,信息量很大……”
“是嗎?那你快說說啊!”
“不急,我之後會向你們詳細說明,現在我還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做。”
“什麼事?”
“我要去警察局一趟。”
唐喬覺奇怪地問:“你發現能舉報顏秀的證據了?”
“沒有。”
“那你去警察局幹嘛?”
面對大家的目光,洛封擡手指了指還在攙扶他的崔珺,口中輕聲地說:“我要找她爸談談。”
一瞬間,不光是唐喬覺幾人,哪怕是始終比較沉默的崔珺都不由擡頭看了看洛封。
隨後她貌似明白了什麼,輕輕抿起了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