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秀會突然改變主意不僅出乎了年輕男人的意料,連洛封都對此感到驚訝不已。
他不知道顏秀是因爲意識到大勢已去,還是因爲他剛剛對她說出的那句話纔會改變自己原本要復仇的決心,或者兩者兼有。
總之,在顏秀決定妥協之後,整件事就一下子變得簡單起來。
鬼打牆的情況被解除,仍然在醫院中進行搜索的嘉禾警方很快就神奇地看到他們要找的那位普通市民帶着那個他們要抓捕的女嫌疑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另一邊,在失去顏秀的支持後,年輕男人顯然也不會再強撐下去,於是嘉禾警察局也在不久後十分震驚地看到了那個上頭拍桌要求他們24小時內必須逮捕的囂張毒販主動走進了警察局裡來。
所有的事以意外的開頭開始,也以意外的收尾結束。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去醫院的時候湊巧碰到了僞裝成病人的顏秀,因爲當時沒有警員在場,你也來不及呼叫別人,所以就獨自一人追上去了?”
“嗯!”
嘉禾警察局的走道里,面對範武青審視的目光,洛封面不改色地說:“我追着她跑出了醫院,一直在醫院附近繞圈,中間還曾經追丟過她,後來我找到她,經過了一番談判,她終於放棄了抵抗,願意跟我回來自首。”
“爲什麼我打不通你的電話?”
“我不知道,可能是手機碰巧出了點問題?也有可能是遇到了什麼信號干擾吧。”
“你說你在醫院裡碰到了顏秀,可據現場的警員說,他們看到你走進韓日遲的病房後就再也沒出來過,這是怎麼回事?”
“實際上我當時已經出來了,我出來的時候,韓日遲還在病房裡面。”
“可外面的警察沒看到。”
“估計是我沒跟他們打招呼吧,所以他們也沒注意到。”
“你的意思是說,你從韓日遲的病房裡走出來,所有人都沒看到你?”
洛封聳聳肩,語氣依舊平靜:“韓日遲那麼一個大活人被人從病房裡劫走,他們不也沒看到嗎?”
頓時,站在他身前的範武青沉默了下來。
這一點正是最奇怪也是對於洛封來說最有力的輔證。
無論今天在醫院值守的警察們如何自辯,上頭的人都會把今天的事情當成是他們嚴重的玩忽職守,否則的話,要怎麼解釋犯人憑空就從病房裡消失不見了?
難不成是鬧鬼了嗎?
這世上沒有鬼,有鬼也沒人會信,所以嘉禾警方必須爲此找到一個看起來合理而科學的解釋。
“那醫院裡的監控攝像你又要怎麼解釋?我們翻遍了錄像,也沒有看到你從病房中走出來。”
洛封有些不耐煩地皺眉說:“範隊,我怎麼聽你的意思好像是把我當成犯人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這些事情好像都是通過我和我的朋友纔得到解決的吧?你們沒看到我從病房裡走出來,那你們有看到韓日遲從病房裡走出來嗎?說不定顏秀他們修改了醫院的監控錄像了呢?”
話說完,在旁人察覺不到的情況下,洛封就微不可見地吸了口氣,心裡面非常慶幸他之前和顏秀從病房裡出來時有要求她暫時干擾醫院走道里的監控,顏秀對他的要求也沒拒絕,不然今天這事就實在沒辦法解釋了。
範武青眯起了眼睛。
這時旁邊審訊室的門從裡面被打開,一個警察探出頭來問:“範隊,口供已經錄得差不多了,您看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辛苦了,接下來的事我來收尾吧,你們看好顏秀和另外一個傢伙就行了。”
“好。”
目送這名警察走遠,範武青剛抓住門把打算走進審訊室裡,忽然又停下動作說:“對了……之前救回韓日遲的時候,我特意看了下他的脖子,我發現他的脖子上竟然沒有勒痕。”
陡然間,洛封渾身上下好像都僵住了。
他雙眼緊盯範武青背對他的身影,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控制不住地攥緊了起來。
好在下一刻,這份緊張的氣氛就隨之一鬆。
“不過——這好像也不太重要。你說得對,今天你是功臣,也可以說是英雄,我們警局欠你一個人情,所以,我只能說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範武青結尾的話聽上去相當意味深長,語氣像是無奈的感慨,又像是在隱隱地向某人發問。
聽到他的話後,洛封默然片刻,也低聲地說:“我也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了。”
範武青聞言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那張留着胡茬、頗有男人味的臉龐上就挑起了一抹不明的笑意。
在開門走進審訊室的同時,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不管怎麼樣都謝謝你了,回家去吧,這是你應得的回報。”
“砰”的一聲輕響,隨着審訊室的門關上,洛封發愣似的站在原地,最後他擡頭看了眼牆上貼着的那行標語“公正、正義”,還是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轉身離開。
通過崔父,洛封實現了對年輕男人的部分承諾,在年輕男人自首後,嘉禾警方就把當年那樁“鬼廟案”的一些資料提供給了他進行翻閱。
在整個翻閱的過程中,年輕男人的表情都淡漠得嚇人,他只是一頁又一頁地翻看警方給他的資料,看完一遍後又看了一遍,之後又看了一遍……
原本有警察想出聲教訓,卻被範武青制止。
他和洛封都敏銳地注意到,年輕男人總是會在資料中的一頁上停留很長的一段時間。
那一頁資料沒有什麼特殊,只是多了一張照片而已。
那是止水和尚當年爲數不多還遺留下來的未出家前的照片。
那張照片其實拍得不怎麼樣,因爲在那照片上洛封看到了此前他沒在止水身上看到過的戾氣和兇狠。
彷彿照片上那個眼神陰冷的短髮毒販,與後來那個沉默寡言的灰衣和尚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然而也正是由於這種巨大的反差,猛然提醒了洛封。
放下屠刀之後,屠夫依舊是屠夫。
人不會因爲做好事就被稱爲善人,可人一旦做了壞事,他就是人們眼裡的惡人。
作惡就要償還。
這便是世間真正的公正,也是真正的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