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武青一個人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摸摸口袋,一擡眼又瞧見對面牆上的禁菸標誌,只好咧咧嘴,側頭望向了關着的房門。
……
躺在病牀上面的洛封最先開口打破了安靜:“你怎麼會和老範一起過來?”
在他牀邊,坐着輪椅的顏秀剛挑起無顏色的脣角,有個虛影就從她身後探出小腦袋來,好奇般瞅着洛封看。
洛封眯了眯眼,瘦弱的臉龐立即由衷地露出了一抹笑意,他輕聲地問候說:“你好啊,小素?”
一如洛封記憶當中調皮又可愛的模樣,聽到洛封的話後,躲在顏秀輪椅後面的小女孩就眨巴眼睛,然後突然往前飛快爬上牀,撲到了洛封的身上。
在場的另外兩人都有些驚訝,顏秀剛想出聲教訓妹妹,便見洛封對她示意地擺擺手。
他微笑着,正要撫摸一下像是認出他來的鄭素,結果手指觸及到小女孩烏黑如玉的頭髮,直接穿了過去,落了個空。
這一幕令他稍稍怔住,而後默然。
“小素,你還認識哥哥嗎?”
回過神來後,洛封依然非常溫和地低聲詢問着眼前的小傢伙,只當她如生前一般。
可是他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鄭素轉頭看他,自顧自晃盪着小腳,在牀上歡快地滾來滾去。
“可能是我靈魂也受傷的緣故,小素的五識還沒恢復,她現在聽不到你說話,也不會說話。事實上,她根本感應不到你的存在。”
面對洛封看來的目光,顏秀垂着眼說:“我有點擔心,她或許永遠只能這樣了,活在只有她自己的世界裡。”
“樂觀一點。”洛封聽完她的話後,表情反而沒有多大的變化,他重新看向獨自玩鬧的小女孩,眼底蘊含着淡淡的溫情,“至少,現在的她比過去的十幾年要幸福。”
顏秀忍不住也看了看妹妹。
而今只剩下靈魂的鄭素在窗外灑進來的陽光裡毫無形跡,光芒照耀不到她,但也遮擋不住她臉上純真而開心的笑容。
其實不必走進光明裡,現在的她,比起曾經在海島上度過無數孤寂之夜的那個自己,終於尋回了十數年間曾失卻的某些東西。
見妹妹和洛封碰面後好像也變得活潑和開朗了許多,顏秀鼻子裡就輕輕“嗯”了一聲,算是迴應了洛封的開解。
沒再去理會暫時和他們還無法溝通的小鬼頭,洛封偏頭問顏秀:“你的情況怎麼樣?”他這話指的是各個方面。
顏秀微微苦笑:“要說好也行,不好也行。”
“你自己做的事,總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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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洛封有點不近人情的話,顏秀大概也找回了一些往常和他相處的感覺,沒好氣地說:“你就不想問問,我來找你是爲了什麼?”
洛封瞥了她一眼,“不用我問,我想你自己也會說。”
顏秀少女氣地皺起了鼻子。
曾幾何時,她出現在洛封等人面前的姿態是那般超然而冷漠,如今,在洛封跟前,她卻再也裝不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了。
“我準備和範警官一起去酆都。”
女人簡單的一句話,引得洛封再度把注意力轉向她。
看着顏秀說話時平靜的表情,再看看還揮動着四肢鬧騰的小鄭素,洛封心裡就大致明白了她之所以有此決意的理由,但明白,不代表理解和支持。
“你和韓日遲的事雖然還沒下正式判決,你也靠着身體問題暫時恢復了人身自由,但你想去蜀地,恐怕不可能吧?”他首先搬出了現實問題來嘗試說服她。
“我既然跟你提了這事,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顏秀不大服氣地說,“範警官要去酆都你就支持,輪到我就不行,難不成你重男輕女?”
洛封被她噎住,是氣得噎住。
他這段日子以來格外平心靜氣,這會兒卻難得咬着牙說:“我贊同老範去是因爲他至少擁有基本的行動能力!”
顏秀顰了顰眉,似嗔似怒地說:“不興你這麼人身攻擊。”
她其實並不在意洛封戳自身的痛處,僅僅是不高興他拿這件事來舉證反對。
“我現在是手不能提、腿不能動,但我遊戲裡還沒被封號呢,再說了,這遊戲一切皆有可能,指不定等我到了酆都,我已經恢復了呢?”
洛封被她徹底氣笑了。
“老範欠了老謝一條命,他不去救他,這輩子過不去。你呢?好不容易和妹妹有團聚的機會,雖然不知道小鄭素在陽間能存在多久,但哪怕是短暫的重逢,之後由你親自送她進輪迴,有什麼不好嗎?”
“不好!”
顏秀總算找回了以往的部分強勢與堅決。
她深吸氣,說出了心底的實話:“你去那座島之前,我已經決定等你回來就去地下陪伴我的親人,但聽說你差點死去住院的消息後、從你手上拿到那本筆記之後,我忽然很後怕。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對這人世還有很多的留戀。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她的手沒什麼力氣地拍了拍輪椅的扶手,“所以我要先想辦法擺脫這個鐵傢伙。”
她又瞧向那道彷彿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小小身影,眼神無比溫柔,“我還要試着復活小素。”
“既然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想要的東西,我都要去追求!否則,我爲什麼還要努力地活着?”
洛封像是被女人這番很有氣勢的發言給鎮住了。
片刻後,他索性不耐似的說:“既然你已經有決定了,還跑來找我幹嘛?希望我贊助你路費嗎?”
他這話,十足像個小孩子。
顏秀的神情恢復如初,隱隱間眉眼似乎又添了幾分奇怪的幽怨。
她瞟了瞟洛封的臉色,輕下聲來說:“我總要跟你說一聲嘛……”
洛封不太習慣她這種語氣,皺眉瞧瞧她,沒再說話。
之後沒過多久,顏秀就轉動輪椅準備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