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鶻孤飛俗眼醜,每夜江邊宿衰柳。清秋落日已側身,過雁歸鴉錯回首。緊腦雄姿迷所向,疏翮稀毛不可狀。強神迷復皁雕前,俊才早在蒼鷹上。風濤颯颯寒山陰,熊羆欲蟄龍蛇深。念爾此時有一擲,失聲濺血非其心。”
——《呀鶻行》
公子與風君緊皺着眉頭,凝神望着那黑袍人,只見他身高不過六尺多,戴着黑巾望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雙眼來,冷漠而殘忍。
雙戟這種武器極爲罕見,古時曾用作投擲,又稱爲“手戟”。在漢末紛爭之時,有猛將太史慈使手持雙戟,而自他死後,中原武林許久也未曾出現過這種武器。于軍中而言,雙戟過於輕短,而在江湖之中,兵器以靈巧爲主,雙戟又過於笨重。
能使的了雙戟的,定然是高手。
風君低聲開口:“是那人嗎?”
公子自然知曉他說的是那日射箭傳信之人,仔細端詳一二,還是搖了搖頭:“應當不是。”那日之人,雖非善輩,卻攻於計謀,不會這麼快就將自己暴露出來。公子遲疑片刻,對着風君悄聲道:“這人應當便是躲在斥候蟲後觀察我們之人,只是不知道幕後究竟有多少人,風君,這一戰你莫要出手。”
風君有些疑惑:“他們更不清楚你的實力,還是我來出手吧。”
公子緩緩搖頭,只冷冷的望着那人,旋即扭頭向二女囑咐:“鹿銜、煩煩。你們且跟着風君往別處避一避,待這邊事了,我會傳信於你們,再來接我。”
鹿銜身軀一震,不可思議的望向公子,她跟在公子左右,無論白帝城之戰還是屠殺五毒弟子,公子都未避諱她什麼。而此次竟讓自己去躲一躲,毋庸置疑,這將是一場惡戰,甚至連公子也沒有信心能保護好自己。
風君卻並不擔憂,只是拍了拍公子的肩膀:“一切小心。”公子頷首,風君便拉着唐婉婉緩緩往後退去,準備離開。
鹿銜癡癡地望着公子,呆滯了半晌,看着他此刻略有些凝重的臉龐,卻並不望向自己,她緊緊的抿着嘴脣,有些不捨離去。
突然,她像是想通了什麼一般,猛地彎下了身子,側過臉來,往公子那初顯紅潤的脣上輕輕吻去,蜻蜓點水一般,卻彷彿紮了刺一樣飛速閃來。
公子一怔,凝凝望向鹿銜,轉而他露出了一貫和煦的笑容:“傻丫頭,去吧。”
鹿銜重重的點了點頭,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聲。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讓我哭了。”
她如燕兒一般飄到風君身邊,風君點了點頭,望向公子那孱弱的背影,向二女點了點頭,向一旁猛地竄了出去。
公子有些失神,只抿了抿脣,感受着那股溫度和香氣,緩緩嘆了一口氣。
黑袍人見三人逃走,卻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歪着脖子饒有興趣的望着公子,看了半晌,他突然開口“桀桀”的笑了起來:“你以爲他們走了,我便找不到他們了嗎?這林中佈滿了我的耳目,只消等我殺了你,再追上他們,將他們一個一個的,慢慢折磨致死。”他那雙眼睛突然變得邪惡了起來,漸漸的眯起,無聲的嘲諷着公子的舉動。
卻見公子的眉頭突然舒展了開來,四目對視,竟莞爾一笑:“閣下既然來截殺我,還不知閣下的姓名?”
黑袍人默不吭聲,他絕非一介莽夫,只是與公子初次相見,還不甚瞭解,故出言譏諷欲要試探他的底氣。見公子如此淡定自若,他心中也有了別的盤算。
二人僵持了許久,黑袍人終於緩緩移開目光,望向了公子身後那柄金碧鎏光的寶劍,他雖一早就看到了,但每每見到,還是忍不住連連讚歎:“好劍,可否有名字?”
公子雙目微狹,淡淡開口:“此劍非你我之物,又何必拘泥於名?”他的目光也緩緩移到黑袍人的雙戟上,讚道:“好戟,不知此戟又喚何名?”
黑袍人對公子的稱讚頗爲受用,雙手持戟把玩起來:“我的兵器素來無名,只是今日之後我決定爲它起個名字。”
“哦?”
黑袍人似乎是在笑着,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戟,默默不語,公子也收斂氣息,死死地盯着黑袍人,二人的氣勢緩緩凝聚在周身,隱約可見,竟然有氣勢漸漸幻化成兩道火焰,環繞着二人四周,此時此刻,正如針尖麥芒,一觸即發!
“鋥!”
突然一聲刀兵聲竟突然在山林中迴響起來!電光火石之間,黑袍人率先發難,手中雙戟一前一後,猛地向公子奔去,二人間本來叢生的荒草枯樹在一瞬間化作齏粉,還來不及反應,只見一道血紅色半月形戟光便直奔公子,不過半息,那道戟光便帶着黑袍人離公子已在咫尺之間!
“砰!”
兩道浩蕩的真氣在林中轟然爆炸開來,一股氣浪以二人爲中心猛地向外擴散而去,沿途的樹木無一例外,悉數被這股真氣震飛而去!
而此時的黑袍人瞳孔竟劇烈收縮起來,他萬萬沒有想到,攔住自己這一戟的,並非是公子身後那柄寶劍,而是!
公子的一根手指!
公子面色淡漠,冷冷的掃了黑袍人一眼,薄脣輕啓,譏笑聲頓時響徹黑袍人的耳邊:“我讓他們走,只是因爲她見不得血,怕她半夜發噩夢,你真的以爲,我的修爲,是你能夠揣度的嗎?哈哈哈哈哈!小小傀儡,你還不配我出劍!”
黑袍人此時驚的立馬反腿蹬向公子,被公子的真氣反震,順勢倒退而出,慌忙與公子拉開距離,他方纔劈向公子的那隻手,竟然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眼神中閃爍過幾抹慌色,卻又很快的鎮定了下來,似是恢復如常。
公子緩緩從輪椅上浮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着黑袍人,露出幾絲憐憫之色。而這分憐憫落在黑袍人的眼中,便是莫大的諷刺,他幾乎不敢置信,那個被無花輕易打倒的孱弱男子,那個連日常行走都做不到的殘廢,竟然輕而易舉的便擋下了自己引以爲傲的致命一擊!他想起自己的豪言壯語,此刻句句落在心坎,盡是諷笑。
公子緩緩逼近,臉上的憐憫之色愈漸深重,緩緩搖了搖頭:“真是可憐,你的上峰明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還派你過來送死,只是爲了試探出我的虛實而已。”
黑袍人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猛地回頭望向了五毒教的方向,不覺嚥了咽口水,回過神來,卻再度面露狠色,腳下真氣猛地迸發而出,雙手持戟向着公子又是狠狠殺去!
公子又搖了搖頭,繼續諷笑着:“你過於天真,你的上峰也過於天真。就算是被他試探出我的本事又怎麼樣?你們在我眼裡,都如同蟲豸一般,翻不了身!”
“轟!”
他猛地雙掌推出,只聽一聲龍吟想起,一條偌大的青色真氣巨龍從公子掌中赫然飛出,直取黑袍人的方向。黑袍人見狀大驚,這一招亢龍有悔他並非沒有見公子施展過,那日在江上,公子便以此招應對江岸水賊,只是這兩次施展的威力,決不可同日而語!他將雙戟交叉在胸前,咬着牙,一道猩紅色的真氣從體內迸發出來,瞬間灌入雙戟之中。
隨着一聲咆哮,只見那雙戟交叉之處,赫然騰出一條猩紅色的巨蟒來,向着巨龍飛速衝去!
公子微微蹙眉,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一般。卻還是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雙眼,這場看似激烈的戰鬥,在他心中,已經有了結果。
一道巨大的光柱從龍蛇之處猛地騰空而起,貫徹天雲!
遠處的鹿銜望見這道光柱,只覺得心跳到了嗓子眼,急迫的想要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卻只是空望眼欲穿。而一旁的風君卻是老神在在,見鹿銜慌亂,無奈的砸了咂嘴:“你且莫要擔心,若是我出手,與那人應在五五之間,若是公子動用全力,殺他不過五招之間。”
鹿銜不解:“難道他比那無花要弱的多嗎?”
風君一時語塞,撓了撓頭,不知從何說起。
光柱緩緩消散,公子與那黑袍人在一片煙塵之中顯出身影來。公子白衣勝雪,負手懸浮在半空之中,輕輕閉着雙眼,似乎方纔之事與他毫無關係。反觀那黑袍人,此刻已是衣衫襤褸,倒在地上,滿身的傷口正不斷地涌出血液來,那原本緊緊捂着的黑巾此時也撕裂開來,露出了原本的面貌,正是那位墨白尊者。
“太白山的功夫,不過如此。”公子嘆氣:“你若是用你本來兵器,在我手中還能走上四五招。只是你爲了掩人耳目,使用雙戟與我交戰,我一招便可殺你。只可惜啊,你還是暴露了。”
他緩緩降下,落在了輪椅之上,盤膝坐着,眉頭輕佻:“太白山的弟子,應當講究隱匿無蹤,你卻如此大膽,真是可悲。”
黑袍人聞言,再也忍不住喉頭的腥甜,猛地一口黑血激射而出,他躺倒在地,只覺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他心有不甘,嘴中不斷呢喃着問着:“你,怎麼可能,這麼強?”
公子聳了聳肩,笑道:“無可奉告。死人不該問這麼多,你該去了。”
他輕輕揮了揮手,一道凌厲的真氣從掌刀處猛地飛出,正要取那黑袍人性命!卻突然,他睜開雙眼,望見了那黑袍人的面目。
“墨白?”
“砰!”
凌厲的掌刀真氣突然被他隔空捏的粉碎,他呆滯地望着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眉頭緊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一時說不出口,只是嘴脣微微顫抖。
那張面孔,正是他曾經的好友,長歌門琴絕仙音,楊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