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丙成被震住了。
他不是那種沒見識的人,再好吃的大閘蟹都吃過,但工作餐吃大閘蟹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般實驗室的工作餐,都只是臨近配餐企業送的普通餐食,而大學內部的實驗室,多是直接從食堂打飯,和學生們吃的是一樣的。
生物醫學研究所倒好,直接就是紅燒大閘蟹,其中還有一隻帝王蟹。
這種級別的工作餐,就實在是太奢侈了。
鄧丙成感覺有點餓,但他還是強忍住吃東西的慾望,問起了範雷有關他工作的事情,他能看的出來,眼前的年輕人,肯定知道他來工作。
“鄧醫生,這邊請!”
範雷不是爲鄧丙成來的,但還是熱情的招待着。
實驗室大廳裡有幾個人,最熟悉的就是劉成傑,其他都是朱琦、李明手下的副研究員和學生。
他們有的忙着手頭上的事務,有空閒的也跟着看過來。
劉成傑歸屬趙奕實驗室,同爲副研究員也感覺是在自己的主場,他也過來問起鄧醫生,隨後跟着招待。
兩人帶着鄧丙成去了過道邊側的一個小屋子,進去以後才發現是個小實驗室。
小實驗室大概有三十幾個平米,走進去感覺還是很寬敞的,兩邊放着幾臺基礎設備,操作檯上一應器具齊全,還在左側角落配了隔離板,裡面是有個小辦公室,有辦公桌、電腦,還有個樣式不錯的單人牀。
鄧丙成進去轉了一圈,頓時就覺得非常滿意,他能看出實驗室是早就裝好的,但裡面的器具都是全新的,包括隔間裡的電腦也是新的,應該是特別爲他準備的。
他返回了門前,問向範雷,“你知道,實驗室對我的研究,還有其他準備嗎?”
鄧丙成開口想問的是,有關項目的事務,但想想對方只是個後勤,大概不知道里面的事情,就好像變成了問自己的工作待遇。
範雷倒是明白了意思,“所裡有儲備用作實驗的黑猩猩,昨天就已經有安排,但您也知道,運過來不容易,應該要三天左右。”
鄧丙成聽着連連點頭。
大猩猩就是趙奕實驗室給的支持,只不過用的是研究所的資源。
研究所本來就有儲備用作研究的黑猩猩,實驗室需要的時候,不可能再去花經費額外購買,就算是花錢去買,也需要不短的時間,直接調用儲備的黑猩猩,就只花運來的時間。
當然了。
所裡還是有不滿的。
閻學林知道趙奕實驗室,用所裡儲備的大猩猩,給一個外人研究使用,他頓時臉色黑的嚇人。
那可都是錢啊!
一隻實驗用黑猩猩,市場價最低也有兩百萬人民幣。
如果只做普通的觀察實驗還好,對方還是個神經外科醫生,做腦神經研究的傢伙,可能只是普通觀察嗎?也許就對着黑猩猩的頭來上一刀。
黑猩猩用作實驗也算是死得其所,可它本身兩百萬的售價……
“唉!”
如果是放在其他實驗室,閻學林肯定會直接拒絕,但趙奕實驗室就沒有辦法,還是趙奕親口同意的,他也只能忍痛答應下來,心裡想着,“希望這個研究神經病的鄧醫生,真能出研究出東西吧!”
“出成果,就不虧!”
科研機構最需要的就是成果,有足夠的成果才能獲得更高的經費扶植,也能擴大領域內的影響力。
趙奕實驗室和鄧丙成簽訂了協議,他的相關研究成果歸屬趙奕實驗室,也就等於歸屬生物醫學研究所,只要能出成果一切就值得了。
鄧丙成聽到說黑猩猩就在路上,臉上頓時笑開了花,他一直想有一隻黑猩猩做研究。
中北醫學附屬實驗室,還是有些實力的,但因爲做研究的大多是醫生,只有很少是職業醫學科研人員,他們的研究經費投入並不高,也很難申請到上千萬的大項目。
鄧丙成出過不少成果,但想讓實驗室花費大筆資金,給他配備一隻實驗用黑猩猩,還是有些太奢侈了,他的研究夠不上這個標準,或者夠上了也申請不下來。
做研究的過程中,只要有能替代的方法,就肯定會選擇替代掉,一切都以節約經費爲主。
現在到了生物醫學研究所,直接就給配備了實驗用黑猩猩,鄧丙成心裡都非常感動,就像是拿了幾十年五千的工資,順帶做個兼職……
啥玩意?
薪資兩萬?
鄧丙成真有一種辭去原本工作,直接跳槽過來的衝動,他還是強壓住了,因爲他的職業是個醫生,不可能拋棄掉醫生職業,一門心思的去科研。
除非……
“也許再過幾年可以?以科研爲主職,醫生爲副職。”鄧丙成想想確實可以,只要不固定排班坐診,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做研究。
在小實驗室呆了一會兒,鄧丙成就去了實驗室的大廳,和旁邊幾個人打了招呼,簡單的認識一下,就跟着範雷去了主實驗室。
趙奕實驗室的面積很大,佔據一整層樓的三分之一,主實驗室有兩個,是專門給研究員使用的,他們去的是南側最大的實驗室。
這個實驗室可以算是‘中心實驗室’,比另一個主實驗室還要大,設備也更加的齊全,有三臺超千萬的大型設備。
這時候,幾個研究員都在裡面。
範雷敲門的時候,還是從玻璃隔間出來的朱琦,喊了一聲‘請進’,他們才一起進去了。
雖然時間已經到了中午,但幾個研究員還在很認真的工作。
朱琦和鄧丙成認識了一下,就幫着介紹起實驗內容,他首先帶着鄧丙成去了隔間裡面。
李明和艾立新正一起做精細的工作,他們要把神經細胞分離出來,隨後進行一系列的處理,並在顯微鏡下做基礎的觀察。
這就是從細胞研究入手最基礎的工作。
鄧丙成看着連連點頭,他只是覺得很厲害、很厲害,具體也說不出什麼,因爲術業有專攻,生物醫學研究所擅長病理機制研究,長期和細胞、微生物打交道,他們做的都非常的專業,可以說是國內頂尖,根本是無可挑剔。
神經學研究和細胞研究也有聯繫,但因爲醫生是給患者治病,需要的只研究治療方法,而不是從細胞層面去研究病理機制。
鄧丙成對於細胞層面的專業研究,就只能站在旁邊看看了。
另一個做研究的地方,就完全變了個樣子,甚至說是很好笑,好幾只螃蟹擺在桌上,有的小腿還在動着。
張薇正用小刀片,對着一隻碩大的螃蟹鉗努力着,她臉上冒汗、咬牙切齒的,彷彿和那個螃蟹腿擰上了。
鄧丙成目瞪口呆的看着,終於知道剛纔的帝王蟹來自哪裡。
原來如此啊!
張薇是在做分離螃蟹腿部神經的工作,但她似乎不太擅長處理螃蟹,一直咬牙努力着。
朱琦連忙過去勸道,“張薇啊,你這樣不行。穩一點、再穩一點,用放大鏡輔助,你這樣浪費太多材料了!”
“這次肯定能行!”張薇用力咬牙說道。
這時,範雷推門走了進來,笑眯眯的說道,“你們不懂,螃蟹不夠吃,張薇姐是故意的,要不,我們這麼多人,怎麼能吃飽!”
“滾遠點!”張薇沒好氣的罵道。
其他人捂嘴偷笑。
朱琦想上去幫幫忙,他的‘刀技’比張薇強一些。
鄧丙成忽然說道,“讓我來試試吧!”
“你會這個?”
“做過。”
鄧丙成很淡然的說道。
張薇放下了手裡的工作,鬱悶的呼了一口氣,乾脆走向了洗手池,隨後遞過來一副手套和工具。
鄧丙成接過了工具,很順暢三、兩下就把螃蟹腿部神經分離出來,嘴裡還說着,“帝王蟹,這個腿部神經,還真是比普通螃蟹粗。”
“……”
“……”
張薇和朱琦對視一眼,他們覺得鄧丙成似乎是在裝,但對方的動作確實乾淨利索。
鄧丙成沒有停下手頭的工作,拿過旁邊另一隻螃蟹腿,像是專業大廚一樣,三、兩下去除掉腿上的硬殼,幾刀下去連放大鏡都沒用,就直接把螃蟹腿部神經切了出來。
朱琦喃喃了好半天,才說道,“鄧醫生,是真有水平啊!”
“是啊!”
張薇深有同感的點頭,她已經被分離螃蟹腿部神經,折磨了有一個上午時間。
現在換成了鄧丙成,彷彿就變成了日常工……
不對啊!
範雷忽然大聲道,“我知道了!鄧醫生是醫生啊!他還是神經外科醫生,天天給腦袋下刀……”
“這刀功,估計能雕花!”
鄧丙成不在意的笑了笑,其他人才恍然的點頭,能上手術檯做腦補外科手術的,刀功就不可能差的了,只是分離螃蟹腿部神經,確實是很容易的事情。
張薇輕呼一口氣,感覺輸的一點都不冤。
朱琦也一樣。
有了分離螃蟹神經的經歷,鄧丙成和張薇、朱琦也熟悉起來,他們一起到大廳去吃東西。
鄧丙成忽然問道,“爲什麼沒有看到趙院士?”
“趙奕?”
張薇搖頭道,“他很少來。”
“很少?”鄧丙成有些不理解,接到這麼大的項目,主要研究員卻很少來實驗室?
這是什麼邏輯?
範雷道,“趙奕很忙,總有事。”說完繼續補充一句,“但就算是沒事,也不來,他寧願在家裡睡覺。”
“……”
鄧丙成臉上露出了強烈不解。
其他人都表現的不在意,明顯是已經習慣了。
張薇道,“總之,習慣就好,一般時候看不見,但如果有重要實驗,他肯定會來。”
“哦。”
鄧丙成只能把疑惑壓下去。
另一邊。
趙奕正對着電腦在工作,他不斷瀏覽着文件資料,都是他做的粒子邊界理論相關內容。
其中有基礎的能量體系構架,超對稱性論證,有質能結構理論以及最新的強力解析。
他正在思考一個問題。
上午的時候,新聞上有個發射衛星的消息,還詳細說起了運載火箭,讚揚下國內的航空發展。
然後,趙奕想到了一個問題--
引力!
發射衛星需要運載火箭,是因爲存在巨大的引力,引力會束縛住星球上帶質量的物體,就需要巨大的推動力,才能讓物體升空。
那麼,怎麼能‘擺脫’引力呢?
大概很多人都夢到過自己能飛,不是煽動翅膀,或者坐上交通工具,而是成了修仙人士,或者像是超人一樣,直接就脫離地面飛行。
這種夢想能實現嗎?
如果是幾年以前,趙奕一定會嗤之以鼻,但粒子的邊界理論研究,深入到現在的地步,他覺得是有思考價值的,以粒子的邊界理論,對空間、引力的解析,問題可以轉化爲--
是否有一種方法,可以減輕空間對質量的排斥?
如果存在一種可以減輕空間對質量排斥的方法,就能夠降低引力對帶質量物體的作用,相應的引力自然也就會降低。
怎麼做呢?
“空間無處不在,哪怕是最微小的粒子,周身也存在着空間,最中心有一點點質量,都會受到空間的排斥、擠壓,近而形成引力。”
“我的理論中,引力是空間對‘質量源’(2的N次方個‘源’)的擠壓,不含‘質量源’的粒子,能完美融入到空間中,不受空間的干擾。”
“那麼是否能找到一種方法,讓含有‘質量源’的粒子,‘僞裝’成不含‘質量源’的粒子,從而逃避來自空間的擠壓?”
趙奕順着思路思考着。
這個想法說起來簡單,想要做到卻非常非常困難,因爲空間是無處不在的,不含‘質量源’的粒子,比如說,光子,確實可以無視空間(速度能達到理論光速),但不表示光子內部不含空間,它就像是一條魚一樣,已經完美融入到了水裡,內外……
“如果不是呢?”趙奕的思考忽然停住了。
光子確實可以達到理論光速,不受空間的影響,是完全沒有重量的。
但是……
如果光子本身就是一種僞裝呢?
比如,它的核心內部,本身是有質量的,只不過因爲四周不含‘質量源’的能量排列,屏蔽掉了空間感應,就讓它的核心不受空間排斥,反應出來的就是它沒有質量。
趙奕緊緊皺住了眉頭,他發現自己陷入了悖論。
這樣理解也可以。
那樣理解也行。
如果只是進行原理思考,似乎怎麼樣都能說的通。
他苦笑了一聲。
憑空臆想沒有意義,一切還是要用數學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