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力入選大理寺爲推官那年,正是衛鐵騎領着他。
當時恰發生了幾宗採花案,那採花賊武功高強,又擅長隱藏行蹤,六扇門多半追蹤不到,偶有幾次交手,反而折損了好幾個六扇門的公人。
當時大理寺卿便想將此案轉給刑部。衛鐵騎心中不服,便親求着接了此案,日以繼夜地追查。
那會兒蔡力跟在身邊兒,是最懂衛鐵騎拿賊之心的。他卻果然是個精細能幹的,將這賊人犯案模式細查一遍,竟給他從雜亂無序之中找到一點線索。
只因怕推的不真切,因此那天,蔡力便同一個公差,往他所推的動五恰坊去查看。
才進了一戶黃員外家,小廝引着往內,蔡力因腹疼,便先叫那公差跟着前往見員外,他自己卻去了茅廁。
半晌從茅廁出來之時,卻覺着滿園分外寂靜,跟之前大爲不同。
蔡力畢竟也是個公人,當即便發現不對,他本要叫那同行的公差,此刻便噤聲不語,放輕腳步,往內而行。
還未過一重堂,就聽得裡頭一聲慘叫。
蔡力毛髮倒豎,知道不好,忙悄然閃進廳堂,將出後堂屋之時,裡頭的聲音便低了下去,卻換了個人,依稀叫道:“救、救命!”
蔡力屏住呼吸,跳下臺階,將進裡頭院子之時,卻見眼前人影一晃,有人猝不及防地便栽倒門口。
他目光一瞥之間,便看清那個正是跟他一塊兒前來的公差,竟被人當面狠狠劈了一刀,皮開肉綻,面目全非,不可言說。
蔡力乍然見了這等慘狀,幾乎靈魂出竅,嚇得心跳停止。
他因是推官,並無兵器,手在腰間抓了一把,待要衝進去,卻忽地想起有關這賊的種種傳聞。
先前被這賊殺了的好幾個公差,哪一個都是武功比他高強的六扇門快手,如今跟他一塊兒來的這差人又也被殺死了,此刻他出去,豈不是白白地給那賊送人頭?
何況他是爲了追蹤此人而來,若是死在這裡,於案子又有何益處?
蔡力一念徘徊,便不曾立刻跳出去。
正沉默之中,便聽得裡頭腳步聲起,他本以爲這賊人將跑出來了,因退也來不及了,正在毛髮倒豎地準備生死相搏,那腳步聲卻漸漸遠去,竟是往內而去了。
蔡力大大地鬆了口氣,宛如死裡逃生,忙扭身出外,要趁機前去叫人,來捉拿這賊廝。
誰知才進了堂屋,耳畔忽地聽見裡頭有女子低聲嗚咽的聲響。
蔡力驀地止步,這纔想起,這黃姓人家裡,的確有一個妙齡美貌的獨生女兒,也正是他追蹤到這裡的原因之一。
而此刻屋內的掙扎吵嚷聲又急了些,夾雜着衣物被撕裂的聲響,女子的求饒痛哭聲,自然是那採花賊動了手了。
蔡力回過身,心裡想着要進內救援,然而才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那被殺死的公差的屍體就橫在前頭門內,鮮血橫流,死不瞑目地正盯着他。
若這會他衝進去,最多隻是驚動了那賊,就算那賊受驚離開,保全了兩個人的性命,那畢竟還是捉不到賊人的。
更何況,還有最糟的結局。
此賊生性兇殘,如果惹起他的兇性,把兩人都一氣兒殺了,那豈不是更加不合宜?
蔡力飛快轉念之時,裡頭女子的哭叫聲便小了下來。蔡力把心一橫,自想興許此刻那女子已經遭人玷污,進去也是無濟於事。
於是轉身便出了門,飛衝出去,找到周圍的巡城兵馬,又派人飛快回大理寺請衛鐵騎。
如此一來,巡城兵旋風似的趕至,衛鐵騎也飛馬而來,正遇上巡城兵在同那採花賊交戰,那廝衣衫不整,卻仍是凶神惡煞般地,已經有兩三個巡城兵或死或傷。
蔡力遠遠看着竟是這般兇狠,更是慶幸自己先前不曾輕舉妄動。
衛鐵騎因被這採花賊慪的極苦,心中一腔憤怒,便喝退衆人,衝上前去,親自動手。
十數招後,那賊畢竟體力不支,便被衛鐵騎一刀劈中了肩頭,倒地不起。
旁邊的公差一擁而上,將他捆得如糉子一般。
衛鐵騎拿下這作惡多端的賊,纔出了一口悶氣。又知道是蔡力發現賊人蹤跡的,因此越發讚賞喜歡,也誇了他幾句。
只不過這戶人家,除了那被糟蹋了的女孩兒,其他的人連同那公差,都已經遭受了毒手。
後來,那女孩兒,因自覺被人玷辱,家人又亡故,生無可戀,因也尋了個空兒,自縊身亡了。
只因這案子告破,畢竟也算是有功,大理寺卿便欲給蔡力請功,又因見他生得一表人才,精明強幹,便親自叫到跟前兒,着實地誇讚了一番。
當時有些刑部吏部的人也都在跟前兒,因都聽聞那採花賊兇惡難捉,卻被大理寺得了功勞,都也欽佩讚賞,便也隨着說了許多好話。
大理寺卿便道:“這等年青後生,似他這樣臨危不亂的人實在太少,必然前途無量。”衆人都也說是。
蔡力被這許多大人圍着讚揚,面上有光,也自十分喜歡。
正其樂融融中,卻見衛鐵騎黑着臉從外進來,一言不發,橫眉怒目。
大理寺卿便笑道:“衛主事,你又怎麼了,如今大案告破,又得了一員好手,不該高興麼?”
衛鐵騎聞聽,便冷道:“大人說的好手,是蔡力麼?”
大理寺卿笑道:“那是自然了,這一次,若不是他見機行事,拿捏的極好,此賊早又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衛鐵騎道:“大人如何不問一問,他是怎麼個見機行事的?”
衆人聽他口氣不對,不由面面廝覷,竊竊私語。
有人問道:“衛主事,這話何意?”
蔡力見衛鐵騎如此說,便想起那一點心病。便也說道:“主事,我有做的不對之處,自請主事點撥教訓,我必虛心接受。”
衆人見他謙遜,又是點頭。
大理寺卿道:“這般的後進,又能見機行事,又知道進退大體,已經是極難得的了。”
不料衛鐵騎聞言,便看向蔡力,道:“既然如此,你且說說,那黃家的女兒是怎麼死的?”
大理寺卿一愣:“不就是被那賊人玷辱了的麼?”
蔡力正不答,衛鐵騎已走到跟前,盯着說道:“當時你說發現了那賊人的蹤跡,故而前去通報,倒也罷了,那徐公差是跟你一塊兒的,如何他死在裡頭,你卻毫髮無損地跑了出來?”
蔡力道:“我的確是跟徐公差一塊兒去的,只因腹痛去了茅廁,回來才見事發,此事已經說過了的。”
衛鐵騎道:“那好,你自茅廁出來發現異樣,當時那黃家的女兒又是如何情形?”
蔡力頓了頓,才道:“那賊正在裡屋,我怕驚動,故而並未入內。”
衛鐵騎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賊在屋裡,便當然知道他是在做什麼……可是你並不是怕驚動,你只是怕進到裡頭,那賊會連你一塊兒殺了罷了。”
蔡力道:“主事,我只是一心爲了破案,掂量之後才如此決定的。不錯,當時我若是進去,那賊殺了我倒是其次,以後自又逃之夭夭,豈不是會禍害更多的人?因此我才隱忍不發,退了出來去請救兵的,難道這也有錯?”
大理寺卿跟衆人雖略覺異樣,可聽了蔡力的解釋,卻也覺着有理:當時情形下,他這樣抉擇,倒也無可厚非。
衛鐵騎卻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不用跟我說的天花亂墜,你不過是自私冷血,見死不救罷了!若真的是個心懷正義的公差,看到賊人作惡,哪裡會想什麼雜七雜八,只管拔刀衝進去殺就是了!而你,你就眼睜睜地看着同僚被殺,看着那黃家的女孩兒被賊糟蹋!自己卻能鎮定地再跑出來,半點愧疚都沒有,卻又在這裡沾沾自喜地邀功?!”
蔡力道:“事情不能兩全。我只是從大局着想。”
衛鐵騎越發冷笑:“好一張利嘴,我原本還以爲你是個可造之材,如今想來,倒是大錯特錯,人命在你眼裡算得了什麼?你只不過是一心想要求功,出風頭罷了,你根本連當推官的資格都沒有。”
衛鐵騎口不容情,句句如刀,被當着這許多大人的面兒如此狗血淋頭罵了一頓,蔡力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大理寺卿還欲打圓場。衛鐵騎不由分說地又道:“大人,當初他進大理寺,是讓我帶着,讓我考覈,是去是留,也是由我,如今我對大人說一句,這個人不能留。”
蔡力睜大雙眼,無法相信。
衛鐵騎因才得了事情真相,怒不可遏,便厲喝道:“速速給我滾!從哪裡來,便滾回哪裡去,你這樣低劣的品性,根本不配當刑官,我的眼裡更看不得你這種貨色!”
陰暗令人窒息的地牢之中,衛鐵騎看着暗影中的蔡力,想到昔日的情形。
汗一滴滴地從臉上跌落下來,他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戰慄似風中落葉。
衛鐵騎從來膽氣最壯,不知恐懼爲何物,可是面對這饕餮,他第一次覺着,人之卑微無力。
從先前街頭撞見此獸之時,心底已經種下恐懼的種子,萬想不到,竟又有這樣的一天。
頂上蔡力的眼中透出譏諷之色,道:“衛大人,快些把握機會,你若不選,我便替你選。”
情不自禁地戰慄之中,衛鐵騎忽然明白了蔡力的心意:
他把自己置於這種境地,不過是重現那日,他跟那採花賊對上時候的情形,到底是逃避自保,權益行事,還是……
衛鐵騎看着眼前的饕餮,那如地獄中逃出的怪獸正盯着他,若是開了閘,他便會立刻過來,把他撕成碎片,跺成肉醬,吞入腹中。
衛鐵騎幾乎聽見體內魂魄抵抗的尖叫聲,雙腿都有些站不穩,只能緊緊地靠着背後鐵柵欄。
也許是嗅到了他的恐懼,饕餮又往前一步,爪子貼在欄杆邊,每一隻爪,都如鐵鉤般尖銳鋒利,爪子擦過鐵欄,發出刺耳的扎扎聲響。
蔡力道:“衛大人?”
衛鐵騎擡起手來,慢慢地摸向右側的把手。
復掃一眼白樘等人……卻見白樘巋然而立,雖暗影中仍皎然如月。
忽然想:以白樘之能,或許,真的可以抵擋住饕餮,這個,好似也正是他逃避的理由……
頂上蔡力見狀,脣邊笑意越發濃了幾分。
誰
作者有話要說: 知,衛鐵騎的手擡起,復又死死落下,只又擡起左手,將左邊的那機關用力地按了下去,口中叫道:“畜生,來啊!”話音未落,鐵閘已經打開!
旁觀的衆人以及蔡力,均都色變。而那饕餮長吼一聲,便咆哮縱跳出閘!
謝謝轟轟烈烈的小夥伴們,麼麼噠!(づ ̄3 ̄)づ╭~
問題:在當年蔡力所處那種情況下,如果換了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六六:這還用說,上去撕了就是!
八八:武力值太高的沒答題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