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如此清奇動靜,衆人皆都回頭,卻見殿門口有一人,緩緩負手,猶如閒庭信步般走了進來。
蕭太子大驚。
先前舜遼兩國交鋒,蕭太子也曾作爲監軍親臨過幾回,只是因他畢竟是“儲君”,故而從未叫他親身帶兵,上陣衝鋒。
所以他竟不認得趙黼,只見眼前這人,竟是身着皇宮禁軍的衣裳,頭戴皮帽,腳踏鹿靴。
約高身高七尺,猿臂蜂腰,膚色比尋常遼人要白些,劍眉星目,英武勃勃,氣質寒鋒雪刃般冷冽奪目。
太子心中震驚,本來看他的打扮,還以爲是自己所屬之人,但細看之下,卻顯然並不是。
先前太子進宮之時,已經安排妥當,殿外守衛的禁軍也都是親信心腹,故而他纔敢有恃無恐,放手一搏。
這人卻竟悄無聲息地踱步而入,宛若從天而降,禁軍爲何竟未發現異樣,也未加攔阻?
纔要喝問這是何人,便聽得身前天鳳掙扎着叫道:“趙殿下!”
聲音竟是驚喜交加。
原來天鳳扭頭看時,卻驚見是趙黼來到,一時心中激盪,竟墜下淚來。
蕭太子聽了這句,才警醒過來,微微一震道:“他就是趙黼?”
此刻趙黼已經進了寢殿,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了五六步。
聞言,他竟展顏一笑:“好說好說。”
寢殿內衆人反應各異。
蕭太子驚駭戰慄,卻又怒上心頭,察覺天鳳掙動,本能地將她往身前一勒,便想催促禁軍上前,將此人立即拿下。
睿親王因負傷在前,此刻跟大公主蕭敏一塊兒,被禁軍們擒住,刀架在身前兒。
可是見到趙黼前來,蕭利天的眼中卻透出一絲不爲人知的喜悅之色。
大公主蕭敏則睜大雙眸,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趙黼,卻見是這般芝蘭玉樹似的,風度氣質絕佳,不由喃喃道:“這就是姐姐的骨血?果然不愧是……”
而在所有人之中,遼帝蕭西佐靠在榻邊兒,亦目不轉睛地看着趙黼。
這青年顯然也是才從雪裡來,頭上那頂侍衛帽子,頂端已被雪染的微白。
但雖然身着尋常的侍衛服,卻難掩天生的華貴尊榮,熠熠生輝。
面對這般危惡情形,又被這許多手持兵刃虎視眈眈地禁衛圍着,他竟這般鎮定泰然,如入無人之境。
雖不曾跟趙黼交戰,但只一眼,便似能想象他在萬軍叢中所向披靡的風姿。
亦果然是蕭西佐心中想象的模樣,甚至比他所想的……更加出色。
蕭西佐不願承認,但卻不得不承認。
皇帝看看趙黼,又再看太子……聽到自己心底一聲幽嘆。
這時候,忽然有些明白蕭利天爲何竟要執意把此人帶回大遼。
此刻太子總算回過神來,喝道:“原來真的是你,趙黼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闖進宮來……卻是來找死!”
一揮手,門邊兒四名禁軍持刀而上!
見侍衛們去勢兇猛,天鳳蕭敏等均都驚懼。
天鳳關心之故,更是拼力掙扎起來,一邊兒叫道:“殿下留神!”
蕭太子正因趙黼出現而恍神,幾乎給她掙了出去,忙死死抓住。
忽然眼前光轉影動,竟是趙黼斜踏七星,腳下一轉,猿臂輕舒。
只聽得“砰砰”兩聲,首當其衝的兩名侍衛被擊中胸口,兩人幾乎不約而同痛呼出聲,身形往後跌了出去。
趙黼出手如電,衆人只覺眼前一花,那身影如一道輕煙,從四名侍衛之中閃身掠過,同時伴隨着侍衛的慘叫痛呼,快的叫人目不暇給。
太子亦是雙目圓睜,縱然親眼目睹,卻又如夢似幻,本能地察覺危險逼近,一時厲聲高叫:“一起上,快些將他殺死!”
衆侍衛領命,奮不顧身地衝上前來。瞬間如同一羣虎狼正要擇人而噬。
蕭西佐,睿親王,天鳳蕭敏等,均不由自主地屏息懸心,彷彿此身已經不在,只有雙眼能動,緊緊地盯着那道身影。
可趙黼的衣着跟禁衛們一般無二,加之他的身形又異乎尋常地快,只在最初才能看清他指南打北,宛若蛟龍出海,不可一世。
而隨着侍衛們都衝了上去,層層疊疊,霎時間,他的身影隱沒其中,竟再分不清哪個是趙黼了。
太子挾持着天鳳,因也看不清情形如何,心中焦急,奮力揚首觀望。
這一呼一吸之間,卻見又有數個侍衛跌了出去,耳畔聽到趙黼的聲音笑道:“痛快!”
太子心頭越發森寒,本以爲他被這許多侍衛圍在中間兒,必然不死即傷,沒想到竟還有暇這般讚歎。
而在趙黼嘆過之後,耳畔便聽得“叮叮”連響,侍衛們的驚呼厲叫也此起彼伏起來,原來先前趙黼乃是赤手空拳迎戰,剛纔那一聲過後,才奪了一把腰刀,當即越發勢不可擋!
太子的屬衛們自然猛悍,他們又多半隻聽說趙黼的名頭,並不曾跟他對敵過,見他生得有些“俊秀”,並不似三頭六臂凶神惡煞的模樣,竟先存了小覷之心。
且又仗着人多勢衆,人人都想在太子面前大出風頭,便齊齊涌上。
本想將來人一鼓作氣拿下,誰知道面對的竟是如此銳不可當之輩,頓時之間將他們的所有煞勇之氣都打的乾乾淨淨。
又見他身法出招鬼神莫測,刀鋒起落之處,慘叫連連鮮血淋漓,真似煞神般。
衆人膽寒心驚,不敢再似先前一樣,見勢不妙,便紛紛地開始後退。
太子見屬下如羣蟻潰退,四散避讓,便顯出中間的那道人影來。
——趙黼手中捏着一把長刀,刀鋒上血色赤耀,周圍盡是些或死或傷的侍衛,而他伶仃獨立於屍林血泊之中,神情卻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雙眸裡卻透出了凜凜地殺氣!
因衆人都退下,那目光往前掠過來,正自太子的身上掃過。
太子大怒復心驚,幾乎倒退,卻又死死止步,回頭看了看蕭利天,蕭敏,卻見兩人仍被侍衛們挾持住,而蕭西佐也在原地未動,才鬆了口氣。
當即喝道:“不許退!誰殺了此人,我便封他爲大將軍!”
衆侍衛正在喘息,聽了太子督促,有幾個復又搶上。
卻聽天鳳叫道:“住手,你們不過是送死罷了,現在放下兵器,向陛下求饒,陛下或許還能饒恕你們!何必跟着……”
尚未說完,太子罵道:“賤貨!再說一個字,先殺了你!”
天鳳揮手亂打,手指於太子下頜處劃過,頓時留了兩道血痕。
太子吃痛,怒地扼住她的脖子,咬牙道:“果然是背心外向,今日讓你們都死在我的手中。”
大公主蕭敏擔憂女兒心切,趁着侍衛分神,陡然出手,將身前一名侍衛擒住手腕,原本架在身前的刀被推開瞬間,蕭敏翻身而出,躍到太子跟前。
蕭太子料不到她竟能如此,抱着天鳳後退,喝道:“拿下她。”
跟隨太子身邊兒的,有一個是心腹的禁軍統領,倒是個好手,當即奉命而上。
蕭敏見天鳳被他勒着脖子,紅了眼:“放開她!”只顧撲來,竟無視襲來的刀光。
天鳳厲聲叫道:“娘!”
蕭西佐喝道:“住手!”卻也已經晚了。
眼見蕭敏將血濺當場,千鈞一髮,卻有一人踉蹌奔上前來,張手擋在蕭敏身前。
只聽得“嗤”地聲響,那人替蕭敏生生地捱了一刀。
蕭敏腳步一頓,厲聲驚呼:“利天!”
原來這及時替蕭敏擋刀的,卻是睿親王蕭利天,他本就受了傷,如今更被從後面砍了兩刀,再撐不住,雙腿一屈,往前倒下。
蕭敏張手將他抱住,手貼在他的背後腰間,卻摸到一片溼熱,情知是血。
蕭敏帶哭腔叫道:“利天!”
天鳳也看得分明,頓時淚落如雨,也哭叫道:“舅舅!舅舅!”
蕭西佐生生地將這一場看得分明,原本面上還算鎮定,直到見蕭敏抱緊蕭利天,眼睛便驀地紅了起來。
只有蕭太子,因知道已經後無退路,如今又看蕭利天似九死一生,更加鐵了心腸,因此竟分毫不爲所動,越發喝道:“今日有功者,日後我都會封賞!但凡擋住者,給我殺無赦!”
那傷了蕭利天的禁軍統領原本正有些懼怕,聽了這句,箭在弦似的,舉刀復欲揮落。
生死間,卻聽“咻”地聲響,一道雪亮刀鋒穿過殿內,如電光騰空。
那統領正要砍下,胸口一涼,他低頭看時,卻見胸前不偏不倚正插着一把鋼刀,竟是狠狠地穿胸而過,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頭,兀自抖動了兩下。
這統領睜大雙眼,不能相信,高舉在空中的刀上,有一滴血隨之跌落下來,正打在自個兒的額頭。
來不及出聲兒,身形一晃,已經倒地身亡。
與此同時,有一道身影似鷹隼騰空,復向着此處飆風般地撲擊而來,旁邊的侍衛來不及後退,便給人掐住脖子,咔嚓一聲,頸骨折斷。
趙黼垂眸看着地上的蕭利天,原本淡然的面上,說不清是何神色。
先前花啓宗提出建議之時,趙黼一口否認。
花啓宗道:“我知道殿下是不受人脅迫的,可是我並非脅迫,而是相求,倘若殿下不肯去,雷揚等我自然不敢傷害,但是有一個人,卻要生死未知了。”
趙黼嗤之以鼻:“只要不是我的人,又跟我有什麼相干?”
花啓宗道:“那個人,是睿親王殿下。”
趙黼的眼神微冷,靜靜看了花啓宗片刻,才又說道:“就算是蕭利天,也跟我無關,再者說,他是大遼的親王,又怎麼生死不知的?你不用危言聳聽。”
花啓宗道:“上回我跟殿下說的,殿下仍是不信麼?當初在大舜帝京裡有人慾對親王不利,的確便是太子的人暗中所爲,如今親王安然回來,且又聽說了有關殿下的傳聞,太子自然越發忌憚,我已得到可靠消息,太子將要逼宮,而此刻,親王正人在宮中。殿下不如且想想看,若太子要動手,誰是第一個祭刀。”
此時此刻,眼見蕭利天果然血濺於面前,趙黼定定地看着,忽然又有一種極絕望之感。
他從小兒,未曾親眼目睹生母的面容,便跟母親天人永隔,原本以爲那遼女不過生性瘋狂,連親生孩兒也要殺害,誰知道蕭利天竟說了那樣的內情。
趙黼雖仍拒絕跟隨,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因此才悄然帶人來至大遼,——他無緣得見自己的生身母親,索性,就來她的國家走一走……親眼看一看她曾叱吒風雲的地方,也算是一盡念想。
面對蕭利天的時候,他雖仍是不肯承認是自己的至親,可聽花啓宗說他有礙,卻仍是進來查看,只因一絲兒血脈相關。
如今見蕭利天竟倒在眼前,卻彷彿生生地又看見自己的生母,那種慘烈赴死之態。
眼神微微悽迷,幾乎有淚迸濺出來。
趙黼閉起雙眸,眼底溼溼澀澀。
他深吸一口氣,再睜開雙眼之時,眼神復又清明冷銳。
趙黼回頭看一眼蕭太子,手指一點,聲音冰冷,道:“你要找死,我便成全。”
被他虛虛點到,太子自覺手足都冰冷了,只能拼命地把天鳳攬在胸前擋住,又喝道:“殺了他,殺了他!”
跟隨太子進殿的,有近百的心腹,先前一番纏鬥,死傷有二十餘人,剩下的人聽了太子令,衝上來攔在太子跟前兒,將趙黼擋住。
天鳳被太子當作盾牌似的困在身前,身不由己地看清楚眼前這一場。
自從在開昌客棧內跟趙黼相見,又見識了他乾淨利落殺死耶律瀾的手段,但直到如今,天鳳才明白,爲什麼花啓宗竟會那樣忌憚趙黼,而這傳說之中的“南夜叉”,到底是怎樣嗜血的修羅。
天鳳不想再看下去,她雖然是遼女,慣會舞刀弄槍,走馬騎射,不似尋常閨閣,但眼前所見的,乃是地獄。
到最後,她已經忘了所有,只是身不由己地盯着中間那道人影。
這纔是所謂“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一刻多鐘,便又有二三十人倒地,趙黼殺的性起,彷彿這不是大遼的宮殿,而是在那生死立見的沙場。
他殺紅了眼,也殺寒了僚衛們的膽。
激鬥中,只見他一拳而出,將一名侍衛的胸骨打碎,復如風般反手按落,五指叉開,竟活活地扣住另一名侍衛的頭顱。
那人不似人聲的慘叫聲中,趙黼硬生生推着他往前疾行數步,才復鬆開。
那侍衛倒地,血流滿面,五官早已經扭曲不似人形。
其他衆衛見如此慘烈情形,終於後知後覺地醒悟,常人那會是此人的對手?當即紛紛後退,只恨跑的不夠快,再不敢送死。
趙黼踏着血泊,直直地向着太子走過去。
這會兒他遍身血濺,雙手更滿是鮮血,手指探出,向着太子勾了勾。
他一言未發,太子卻覺着自己的魂都給駭碎。只得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抱緊天鳳:“你、你別過來!”
趙黼冷冷一笑,一個字兒也不多說,腳尖點地,身形如迅雷閃電。
太子只覺得撲面風起,下一刻,一隻冰冷黏溼的手已經掐在自己脖子上。
蕭西佐叫道:“手下留情!”
趙黼的眼神冷絕,更分
作者有話要說: 毫不已蕭西佐的話爲意,手上收緊。
太子身不由己地昂着頭,嘴脣顫抖,嘴卻不由自主地慢慢張大,垂死殘喘。
眼見蕭太子要死在趙黼手底,便聽一個聲音低低喚道:“黼兒!”
(這章寫着好緊張,忽然聽見響起‘傲氣傲笑萬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