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丁二苗和李偉年重新回到鬼府前廳落座。偏偏嚴綠珠禮數週詳,又再次彎腰致禮,幾聲寒暄。
拴柱捧上幾杯茶來,清香撲鼻,丁二苗擔心其中有詐,不敢飲用。李偉年向來心懷坦蕩,端起來就喝,毫不懷疑。
“現在可以說了,綠珠小姐。不過,孔夫子敘春秋,儘量簡短些,我這人聽到長故事,就要打瞌睡。”丁二苗端着茶杯,笑嘻嘻地說。
“如果丁先生睏倦,也可於一邊假寐。只要李家兄長願意聽我煩絮,綠珠就心滿意足了。”綠珠聲音清脆地說道:“當然,我還是希望丁先生一起聽下去的。”
李偉年就坐在丁二苗的身邊,他用手肘捅了捅丁二苗,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期盼。顯然,他也希望丁二苗,做一個安靜的聽衆。
丁二苗揮揮手:“好吧,我聽,你趕緊開始。”
嫋嫋的茶煙裡,綠珠娓娓說道:“既如此,我就儘量簡短些罷。……不過,爲了讓丁先生和兄長聽得清楚,綠珠就以他人口吻,來講述自己的事。”
“明白,你的意思是,用第三人稱來說事兒。”
丁二苗點頭,表示理解。一邊在心裡後悔,早知道,就該把萬書高帶過來,讓他整理一下,看看這故事能不能發表到傳世,換幾個碎銀子花花。
“康熙癸丑年間,聖上少年氣盛,意欲削平三藩……”綠珠開始了正文。但是剛說一句,就被丁二苗打斷了。
丁二苗道:“綠珠小姐,請儘量用白話。雖然你說的我懂,我知道康熙癸丑年間是1673年,距今三百四十春秋,但是李偉年不一定知道;我也知道三藩是吳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但是李偉年也不一定知道。照顧一下吧,他們當兵的都是粗人。”
這倒不是丁二苗吹牛,身爲茅山弟子,對於萬年曆的推算轉換,的確是如數家珍。
“好吧,就依你。”綠珠開始用“人話”來說故事,道:
“1673年,當時的皇帝康熙年輕氣盛,準備滅掉華夏國南方的幾個藩王。其中,最主要的對象,就是平西王吳三桂。皇上又擔心三王會聯合造反,所以在先前一年,已經派遣朱國治任雲南巡撫,暗中監視吳三桂的舉動。到了1673春天,皇帝又提升綠珠的父親嚴昆舉爲雲南鹽政司,即刻趕赴雲南境內,協助朱國治,一起監控吳三桂。”
丁二苗微微點頭,這樣說話,聽起來就是順耳。再看李偉年,也在點頭,表示聽懂了。
“綠珠的母親早已亡故,老爹爹嚴昆舉不忍心獨生愛女遠離膝下,所以乾脆全家都去雲南,帶着綠珠一起向南方出發。一路上,也不過三輛騾車,七八個家丁僕人,小姐綠珠也只帶了一個隨身丫鬟。風餐露宿,曉行夜歇,山水跋涉,眼看再有幾日,就要抵達雲南地界。”
歇了一口氣,綠珠接着說道:
“這一天早早起來,大家都吃過早飯,正在路邊客店整頓騾車行李,準備趁早趕路。忽然聽見馬蹄聲得得,兩匹高頭大馬奔馳而至。馬上的騎手繞客店前後溜達一圈,其中一人自說自話,說道:‘青山綠水,柳暗花明!哈哈……’隨即大笑三聲而去。”
聽到這兒,丁二苗和李偉年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在想,這兩個騎馬來的傢伙,必定不是好人!但是也不好詢問,繼續聽綠珠娓娓道來。
“小姐綠珠在騾車裡聽得奇怪,就撩起窗簾向外看去。可是大道上塵土飛揚,卻已不見了剛纔兩騎的身影。綠珠正在驚訝,突然聽到有人笑道:‘好漂亮的姑娘!’小姐綠珠急忙扭頭去看,卻是一個青年後生,身着一領青衫,騎了一匹黑馬,從驛道上緩緩而來,兩眼炯炯有神,打量着綠珠。”
雖然隔着簾子,但是丁二苗偷眼去看,依然可以看到綠珠的臉色,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的雙頰帶着羞澀和幸福的笑容。看來,這後面來的黑馬少年,就是綠珠前世的白馬王子。
李偉年可沒有丁二苗這麼聰明,失口問道:“綠珠妹妹,這騎黑馬的後生,和前面的兩人,可是一夥的壞人?”
“兄長稍安勿躁,聽小妹說來。”綠珠悽悽一笑,繼續說道:
“綠珠見那青衣後生口出無狀,口氣中帶有輕佻之意,不由得臉色一紅,慌忙將簾子放下。這時候,大家也整頓完畢,就要上路。老管家悄聲對老爺子說道:‘老爺,常言說道,行船跑馬三分險。看剛纔的路人有些蹊蹺,我們一路還要小心纔好啊。’
老爺子嚴昆舉見多識廣,心中也覺得怪異,但是卻安慰道:‘馬山就要進入雲南境內,平西王威震西南,法度森嚴,絕不會允許強盜橫行?老管家不要擔心。’
於是一行人迤邐而行,那位青年後生卻緊隨其後,不緊不慢。綠珠的貼身奴婢道:‘小姐,我看那後生不是好人。’綠珠不語。當夜在客棧住宿,那位後生也在一家客店住了下來。第二天,後生更加變本加厲,騎着馬,就是不離綠珠的騾車左右,或在前,或在後,總之只有幾步之遙。”
李偉年拍了一下桌子,憤憤地道:“這後生,一定不是好人。只可恨我晚生了三百四十年,不能保護綠珠妹子!”
我靠,入戲太深了吧?丁二苗扭頭去看李偉年,只見他神色真誠,毫無做作的樣子。
綠珠起身,盈盈一拜:“有兄長此言,小妹、小妹雖百死亦無悔……”說到後來,竟然哽咽不成聲。
丁二苗趕緊打斷了他們哥哥妹妹的膩歪,讓綠珠接着說故事。不知怎地,原來不喜歡聽故事的他,現在覺得綠珠的前生往事,也值得一聽。
綠珠擦了擦眼淚,穩了穩心神,接着說道:
“小姐綠珠見這後生輕狂,心中難免有些氣惱,但是礙於閨中小姐身份,自然也不能開口辱罵。不過她的丫鬟卻不管這些,隨即抽出一段綢布,拿胭脂歪歪斜斜地寫下了一行字:‘好大一條跟屁蟲’,然後用馬鞭挑着插在車篷上。再看那個後生,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的。丫鬟覺得佔了便宜,跟小姐說起,兩人在車裡嬉笑。忽然聽到啪的一聲輕響,再看那馬鞭,不知如何已經摺斷,寫字的黃綢布,也隨風而去。那後生還是跟在車後,一臉平靜,悠哉悠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