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葉問天僅比易傾城慢了半盞茶的工夫,但他飛入森林後,就已經找不到她的蹤影了。
茫茫林海,要追尋一位身輕如燕而且又熟悉這片林子的靈泉境高手,談何容易?
山間的大風吹得參天大樹嘩嘩作響。葉問天焦急地呼喚着易傾城的名字,迴應他的卻只有沙沙的風吹樹葉的聲音。
回想起剛纔易傾城的舉動,葉問天覺得有些反常。她到底想要幹什麼呢?葉問天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仔細揣摩着易傾城的心思,想些她可能去哪裡,但卻始終找不到答案。雖然說她人鬼身份突然反轉,的確心裡難以接受,但是能和久別的母親重逢,應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她應當高興纔對啊!爲何那麼在乎自己究竟是人是鬼呢?
這是葉問天的想法。其實,他還是高估了一位一直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間得到自己是鬼族後代時的心理承受能力。
葉問天蹙眉思索着,心靜下來之後,過去許多自己遺失的記憶也隨着他的思考,斷斷續續地涌現在腦海裡,天際山大戰之前,自己與父親的對話,以前修煉時的趣事、天際山的戰技等等……
原來,葉峰就是自己的父親,難怪在思過院見到他時,感覺是那麼親切;雲成叔叔原來就是會誠師叔,現在他如何了?過得還好嗎?林耀輝那老賊是否會爲難他?母親……母親原來也是鬼族後代,而且未能逃過聯合封印的劫難……
“原來,我也是鬼族後代……我難道不是人族嗎?怎麼會是這樣?”葉問天想起這些之後,情緒也隨之低落下來,難怪自小他的血液顏色就比其他人要淡,他一直以爲是體質原因,現在想想,原來是因爲自己是鬼族後代造成。
鬼族的血液是黑色的,人族的血液是紅色的,而人鬼後代的血液是淡紅色的。
葉問天仰望着昏暗的天空,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叫:“這是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的吼叫聲在四周迴盪,周邊的樹葉隨着他的吼叫聲發出的氣流,刷刷抖動着。
吼叫過後,葉問天覺得心裡的鬱結疏散了不少,腦海裡響起了父親的聲音:“兒子,爹爹知道,終歸有一天,你會自動衝破成年封印的。這一封印,是爹爹在你身上下的,這是爹爹迫不得已的選擇,也是對你最有效的一種保護,希望你能理解!的確,你母親是鬼族,而你也是鬼族後代。但是,希望你不要介意自己的身份,本來人鬼就是同宗,人亦鬼,鬼亦人。心懷鬼胎十惡不赦的人,連鬼都不如;而善良仁義的鬼爲何不能擁有做人的權利呢?這正是鬼道亦人道之理。爹爹希望你成爲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並且用你自身的能力,去挽救鬼族,讓那些想做人的鬼族子民能擺脫聯合封印的桎梏,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和人族和睦相處。同時,爹爹也希望你能承擔起人族武者的責任,維護人族的一切權利,對心懷鬼胎的人和鬼、妖獸毫不留情;決不能依仗自己擁有的能力,爲禍人間。兒啊,現在你已經長大了,不要辜負你身邊的人對你的愛,要好好珍惜!”
“爹爹……兒子記住了。您老放心,我一定不會令您失望的!”葉問天點了點頭,對着天空說道。
葉問天的話,葉峰並沒有聽見,上面的那番話,是葉峰在下成年封印時說的。
葉問天很贊同父親的話,而且這幾年,會誠師叔也一直是這樣教育他的。
鬼族就鬼族吧!血統問題不能改變,而且這些年來。自己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嗎?而且比很多人族之人更善良大義,擁有一顆仁愛之心,用自己的能力救了很多人。
父親說得對,人亦鬼,鬼亦人!
回憶起過去的一些往事後,葉問天突然意識到,此時此刻,自己不應該糾結一些無聊之事,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易傾城。她和自己不一樣,心高氣傲的她萬一很在乎自己身份的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周圍除了呼呼的風聲,都沒有別的聲音。
正在此時,神鷹突然從黑暗的夜空降落。
“主人,我看見易公主朝着斷情崖方向去了。你爲何還在這裡?”
“我一直在找她……怎麼她去了斷情崖?走,趕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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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天說着,立即躍上神鷹的背,向着斷情崖方向急速飛去。
上弦月已掛在東方的夜空。今晚,月色搖晃樹影,風輕雲稀,從上往下望,葉問天遠遠就看到,一抹白色清麗的背影,面對着懸崖,靜靜站在最邊上,往前一步,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易傾城的白色衣裙,隨着夜風漫飛,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葉問天的心潮澎湃起來。那月光下,那靜謐的斷情崖……此情此景,不正是熱戀中的小情人所追求的嗎?
然而,事實證明是葉問天想多了。
就當他飛到她身後,想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時,易傾城冷冷說:“你別過來!”
“傾城,大晚上的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很危險的。這山上到處都是妖獸出沒之地,萬一你有什麼三長兩短,這怎麼得了?”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易傾城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反問道。
“斷情崖啊!”
斷情崖三個字一出口,葉問天立即覺得有些不妙。難道她要和他斷絕來往?
“是呀,斷情崖。”易傾城點了點頭,長嘆了一口氣。“當年,我爹爹爲了福祿派,爲了天下蒼生,就狠心和娘在這裡劃清了界線。今晚,也讓我們在此劃清劃界線吧!我是鬼族後代,不再是什麼公主,因此我不想因爲我,而影響你的前程。”
易傾城說着,轉過身來,一雙清澈的大眼裡盈滿了淚。
“傾城,你是認真的嗎?”葉問天輕聲問道,易傾城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你爹是你爹,我是我,他要當福祿派掌門人,他要爲了天下蒼生,可我沒那麼偉大,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就別想那麼多了。”
“不!自從我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認定你是幹大事的人,我的直覺一向準確。再說了,就算你將來碌碌無爲,但是你終歸是人族武者,不要因爲我一個鬼族女子而遭到世人的唾棄,自毀前程。我希望你能做個沒有半點污點的人族武者,爲人族,爲天下蒼生而戰鬥。可我,很可能成爲你的污點,這也不是我希望的。你走吧!從今晚開始,你是你,我是我。就當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我不怪你!”
“人族怎麼了?鬼族又怎麼了?你爹爹不是說了嗎,鬼道亦人道,人鬼同宗啊!對,你是鬼族後代,可是你沒有選擇啊!不過,你有選擇做個有用之人的權利。天際派陵園之戰、十里坡之戰,這些不都是你在爲人族,而與鬼族惡魔戰鬥的事嗎?這些你都忘了?再說了,你爹爹和你孃親的故事的確曲折了一些,不過現在不是破鏡重圓了嗎?你和我爲何要重蹈覆轍,重複他們以前的悲劇呢?”
“你真的不會嫌棄我嗎?”
易傾城輕聲問。
“我確定!”
葉問天斬釘截鐵。
“可是,自古以來人鬼勢不兩立,這是改不了的現實。當有一天,你被周圍的人指指點點,被世俗目光逼得受不了的時候,當因爲我使你不能一展抱負的時候,你會怨恨我的!我不希望,我們終究走到那一步。”易傾城搖着頭說。
“這理念的確根深蒂固,所以我們得努力去改變啊!我想只要我們堅定。這局面終究會改變的。”
原來,易傾城跑到斷情崖來,爲的就是要在兩個人當中作個了斷。然而,重情重義的葉問天又怎麼可能同意與她分手呢?
他企圖說服她。
“罷了!我爹爹身爲天下第一門派的掌門人,都未能改變這一現狀,我們又能改變什麼呢?爲了你的未來,我們還是分開吧!”
“不行,我不同意!”面對鑽進牛角尖的易傾城,葉問天也詞窮了,他只能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地朝易傾城靠近。
葉問天的固執與執着給了易傾城莫大的勇氣和溫暖,也讓她十分感動,然而,葉問天的態度越是堅定,此時此刻的易傾城越是鐵了心想要斷了他的念想。
“你站住!是不是我死了,你纔會忘了我?”
“不!死了都要愛!”
“好!你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吧!”
易傾城說着,便縱身決絕跳下了斷情崖。
斷精崖有數千丈之高,遠遠超過靈泉境高手的承受能力。易傾城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因此沒有絲毫猶豫,這個高度必死無疑!
“傾城!”葉問天見她跳下,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卻撲了個空,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想都沒想,便飛身一躍跳下。
易傾城只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她的心卻突然平靜下來,她張開雙臂,緊閉着雙眼,任由自己的身體急速墜落。此時的易傾城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什麼都聽不到,父親,母親,葉問天的臉在腦海中交替閃現,呼呼的風聲猶如天籟之音一樣奏響,她的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突然,她感覺有一雙有力溫暖的雙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下墜的速度也隨之減慢。
“傾城,你爲何這麼傻,非得選擇這種方式呢?”葉問天緊緊抱着她,就好像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只有我死了,你纔會忘記我不是嗎?這下可好,我們雙雙殉情了,來世再做夫妻吧!希望那個時候,我們沒有任何身份的阻隔,就做世上最平凡的夫妻,朝夕相伴,永不分離。”易傾城也反手抱住了葉問天,在他耳邊深情說道。
罷了,生不能做自由飛翔的比翼鳥,死後化爲連理枝也是不錯的選擇。易傾城再次緊閉雙眼,等待着死神的到來。
葉問天深情地望着她的笑臉,微笑着說:“萬一我不隨着你跳下來呢?”
“萬一你不跳下來,我也無怨無悔!”易傾城微笑着說。
“傻姑娘!我也是鬼族後代啊!我都不去死,怎麼捨得讓你一個人去死?”
葉問天說着,便引動天地無氣,將兩人的姿勢調整爲站立狀,用靈力停滯在空中,等待着隨後飛下斷情崖的神鷹。
神鷹及時趕到,將兩人穩穩托住,隨後朝着東邊飛去。
此時,易傾城才慢慢睜開眼睛,驚訝地問道:“我們沒死?”
葉問天摟着她說:“是的,我們沒事。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呢?我們的故事纔剛剛開始,來世太遙遠了,我們要先享受這一生,永遠不分離!”
死而後生,全因戀人捨身相救,易傾城早就感動得心花怒放,便撒起嬌來,輕輕捶打着葉問天結實的胸膛,嬌嗔道:“你爲何不讓人家去呢?”
“好啦!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我覺得我們好像要摸到月亮了呢!誰說我們是鬼啊?這簡直就是神仙嘛!”葉問天故意將剛纔沉重的話題轉移。
是啊!和自己的心上人坐在神鷹背上自由飛翔,飛過高山,越過河流,看星星,賞月亮,這是何等的浪漫與幸福啊!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一輩子相守都不夠,爲何要非得去尋死呢?
易傾城似乎明白了什麼,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
易傾城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問道:“你剛纔說,你也是鬼族後代,這是什麼回事?”
葉問天望了易傾城一眼,便將自己恢復記憶,記起自己身世的事向她訴說了一遍。
“你也是鬼族後代,該不會是爲了安慰我而編出的故事吧?”
“這種事能瞎編嗎?我爹爹現在還關在福祿山上的思過院呢!估計你爹爹早就知道我的身世,爲了我的安全而不揭穿我罷了。”
“難怪我爹爹常在無人的晚上往思過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