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墨海生波惹塵埃
那些彩雲般的宮女,原本看着宮主帶回一個女子,雖蒙着面紗,但那水霧明眸,清逸氣質,都甚似不俗,正猜測宮主是不是有了新的意中人了,不料卻突然出現瞭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一時全都看呆了。
“大哥,怎麼一回來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一個清睿悅耳的聲音從宮女們的身後傳來。
聽到這個聲音,季寞梧的手雖然沒有鬆開,但面色卻緩和了許多。
宮女們的身後走出了一對俊男美女,細看之下,模樣均與季寞梧有幾分相似,正是他的弟弟季寞桐,妹妹季夢婉。剛纔說話的便是季寞桐。
季寞梧直待他們走近,才緩緩鬆開水竹,衝着兩人露出了他的招牌魅笑,“你們倆難得如此默契啊。”
“我們想你了嘛,誰叫你一走就是半年多。”季夢婉扯住季寞梧的衣袖,撒嬌地抱怨着。
季寞梧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一軟,疼惜地揉了揉她的頭,笑道:“口是心非,你巴不得我不在,你這個野丫頭便可以爲所欲爲了。”
季夢婉被他說得羞紅了小臉,不依不饒地扯動着他的衣袖,爭辯道:“我哪有?你一回來就欺負人,人家不理你了啦。”說着嘟起小嘴,但小手卻攥得緊緊的,沒有鬆開的意思。
季寞梧任由她扯着衣袖,一臉笑意。
“大哥,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季寞桐在一旁冷靜地問道。
“一枚棋子罷了。”冷冷淡淡的一句話,便敲定了水竹的身份,頓時換來了所有人的冷眼。
季寞桐見大哥不願多作解釋,也不強問,含笑道:“大哥,酒宴已經備好,快進去享用吧。”
季寞梧微笑點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宮內涌去,水竹獨自落在最後,無人會多加理會一枚棋子,這反倒讓她樂得輕鬆。
不過,沒讓她輕鬆多久,被衆人簇擁着,衆星捧月般地走在前面的季寞梧忽然迴轉頭,聲音有些不悅,又夾帶着幾分嚴厲:“女人,你躲在後面,是逃麼?”
水竹被他的無理取鬧弄得有些無奈,只好快走幾步,來到他的身後。
“走我旁邊,”季寞梧冷冷命令道,“你時刻都必須在我的視線監視範圍之內。”
水竹更加覺得厭煩,索性像個冰偶一樣,聽話地走到他身旁,但眸色卻極爲冷淡。
季寞梧見她對自己一副視而不見,不屑置辯的模樣,莫名地生出一股邪火,長臂一勾,將水竹扯向自己,水竹猝不及防,一個踉蹌,竟跌入季寞梧的懷裡。
水竹立即掙扎着想要掙脫,季寞梧本也有些愣怔,但水竹的反抗卻激起了他的怒火,頓時手臂一個用力,像鐵鉗一樣將水竹緊緊箍住,絲毫動彈不得。
水竹更加羞憤,發瘋了似地死力一推,季寞梧被她瘋狂的模樣駭住,略一愣神,竟被她硬生生地推開,一聲脆響,季寞梧的臉上已重重地捱了一巴掌。
這是季寞梧平生第二次挨女人的巴掌,他的眼中噴射着怒火,心中被勾起了舊日的傷痛,新仇舊恨讓他完全喪失了理智,“來人,把這個女人給我關起來,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見她。”
水竹的水眸中噙着屈辱的淚水,卻隱忍着不讓溢出,眸光中透着冰冷的倔強和不屈。
兩名宮女已經不容分說地上前扯住水竹的手臂,“放開,我自己會走。”水竹淡漠地制止,然後舉步便行。
兩名宮女不敢怠慢,緊緊跟上,不像是押解,倒像是跟班。
季寞梧望着水竹遠去的背影,心中的怒氣久久不能平息:“這個女人,不過是自己的階下囚,她憑什麼在自己面前如此的趾高氣揚?”
季寞桐看着自己的大哥,竟然被一枚所謂的棋子,氣得如此大動干戈,心中不由暗暗奇怪。見水竹已經走遠,這才慢慢走到季寞梧的身前,謹慎地道:“大哥,何必和一枚棋子生氣呢?”
“棋子?”季寞梧劍眉輕揚,脣邊扯出一絲邪笑,“就算是棋子,我也要讓她做一個乖乖被我掌控的棋子。”
季寞桐看得暗暗搖頭,大哥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反常了,看來,這個棋子還真的是不簡單啊。
“大哥,還不吃飯嗎?我都快要餓暈了。”季夢婉嬌嗔地挽住季寞梧的手臂,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好,吃飯。”季寞梧拍了拍季夢婉的小手,寵溺地道,心中卻浮起水竹冰冷的模樣,暗暗發狠:“可惡的女人,餓你一頓,看你還敢不敢兇?”
水竹被兩名宮女關進了一座陰暗潮溼的地牢裡,四周都是冰冷地泛着黴味的牆壁,地上連一根茅草都沒有,只是由於潮溼,長滿了青苔。
水竹在這陰暗潮溼的地牢裡,不知站了多久,只覺得兩條腿都痠麻了。
就在這時,地牢的門被打開了,季寞桐提着一個食盒,閃進門來。
水竹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季寞桐看出了她眼中的敵意,輕輕一笑,有如旭日陽光,足以掃除人心底的陰霾,放下心中的敵意。
季寞桐將食盒放在地上,然後伸手解下自己的長衫,鋪在地上,那極品天蠶絲織就的錦衫,就這樣被他毫不在意地糟蹋在了苔痕斑斑的地上。
“坐下來,吃飯吧。”季寞桐的笑容很溫暖,聲音更是讓人心生暖意。
水竹眸中的警惕之色漸漸消失,走過去,拿起食盒,卻沒有坐下。
“怎麼,嫌我的衣服髒?”季寞桐笑謔道。
水竹感染了他的輕鬆隨意,便不再拒絕地坐了下來,這一坐,才發現兩條腿真的是痠痛難耐。
季寞桐溫柔地幫她打開食盒,裡邊的飯菜不多,卻很精緻。
水竹拂下面紗,拿起竹筷,快速地吃起來,片刻,就將食盒中的飯食吃了十之七八。
一直到她吃完,水竹才發覺季寞桐竟一直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臉,水竹很快意識到了他是因爲什麼失態,擡手將面紗重新帶上,遮住了那些醜陋的傷疤。
“這是誰下的毒手?”季寞桐毫不掩飾自己的惋惜,微微有些惱怒地問。
“算了,我不想再提。”水竹有些心灰意冷,就在剛纔,她發覺季寞桐被自己的疤痕驚住時,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飄香雪,面對如此醜陋的一張臉,他真的能無動於衷嗎?
季寞桐不知道水竹的真實想法,還以爲是自己剛纔的失態傷了她,頗爲不安,囁嚅道:“其實,人的容貌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心靈,而且……或許……還可能會治好,也說不定。”
他的安慰很笨拙,但水竹卻依然很感動,自己眼前如此境遇,一個陌生人卻能如此在乎自己的感受,水竹原本冰冷的心有了一絲溫熱,“你放心,我早已習慣,沒事的。”
季寞桐勉強地笑了笑,心中的疼惜之情更甚,他掩飾地收拾起食盒,起身道:“你休息一下吧。我會盡量勸大哥快點把你放出去。”
水竹淡然道:“不用了,我沒事。”
季寞桐笑道:“姑娘還是不願把我當朋友嗎?如此生分?”
“我只是不想你們兄弟因爲我而有什麼不愉快。”水竹真誠地道,她不是一個很容易接受的人,但眼前的季寞桐卻真的給了她一種老朋友似的親切。
季寞桐很高興她這樣說,笑得甚是開心,道:“你放心,不會的。”說完,深深地看了水竹一眼,提着食盒離開了地牢。
季寞桐剛走出地牢沒多遠,就看到了季寞梧一臉冷峻地站在前面,目光透着寒意地望着自己。
“大哥,”季寞桐笑着招呼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話好像應該是我問你?”季寞梧十分不悅地道。
季寞桐卻是一臉無辜的模樣,似乎根本沒有發覺季寞梧的怒意,舉了舉手中的食盒,調笑道:“我怕你一怒之下,把你的棋子餓死。”
他如此直言不諱,季寞梧反而發作不得,愣了半晌,卻拋出了一句:“她怎麼樣了?”
“放心,”季寞桐忍住笑,假裝嚴肅地道,“還沒有餓死。”
季寞梧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輕鬆了許多,怒火也莫名地減了不少。
“不過,”季寞桐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着季寞梧的神態變化,果然,他在季寞梧剛剛平靜些的臉上,看到了一絲 緊張,心中暗笑,表面上卻故作漫不經心地道,“那地牢太過潮溼陰冷,那個女人的身子好像又十分虛弱,估計熬不過今晚。”
季寞梧心中一凜,卻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冷冷道:“那個女人不像是脆弱的人,怎麼會連一宿都扛不住?”
“她只是性子倔強,但畢竟是女兒身,而且她好像是身有舊疾,再加上我們的地牢的確太過潮溼陰冷,便是普通的男子也不一定抵得住,何況她……”季寞桐一邊慢慢遊說,一邊細心地觀察着季寞梧的表情。
季寞梧的眼中出現了水竹的模樣,看樣子好像的確是重傷未愈的模樣,心不由得軟了下來,口上卻勿自堅持着:“那更好,讓她嚐嚐苦頭,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和我做對。”
季寞桐故意拖着長音道:“怕只怕,性子沒能改好,人卻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