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下)

葉東海呆了半天時間,匆匆走了。

臨行前,還特意和長清太守好生寒暄了一番,客套了一番,留下東西,……對方是長清的父母官,多多少少能看顧一下葉家。

而阿木這邊,見到薛夫人後便是一陣大哭。

訴說安陽戰事多麼激烈,徐離等人多麼危險,烏巢被焚又是如何悽慘,還有葉東海這個倒黴催的,……居然中途撂挑子了。

薛夫人大吃一驚,“他一個小小的軍需調運,居然這麼大的膽子?”

阿木便哭,“所以說商人重利靠不住,花錢買來的官兒,哪裡能有真材實料?現在先顧不上說他,只求夫人救救我們三爺……”

自古以來婆媳關係都是難處的,丈母孃看女婿則不然,所以有句話叫做,——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最主要的是,女兒嫁了人,只有對女婿好一點,女兒纔會有好日子過。

而不想做婆婆的,媳婦是捏在自己手裡的。

要說徐離這個女婿,薛夫人基本上挑不出什麼毛病,……年輕有爲、俊秀出挑,有能力,有本事,有才幹,接人待物樣樣不差。

唯一的缺點就是,人太優秀了,自家女兒有點駕馭不住。

恰如葉東海猜測的那樣,因爲葉二老爺入獄的事情,薛夫人正在擔心女兒女婿的關係,……如果能夠救徐家於水火之中,徐家又得再次承恩。

而且還能趁機打壓葉家,甚至除掉……,那麼往後女兒豈不是省心了?

她找到了丈夫,但是丈夫卻不同意。

薛延平的理由是,“本來我就不贊成現在去打安陽,徐家太過急迫,如今烏巢被焚吃點苦頭,……退回來也好。”

其實是對徐家有所不滿,羽翼剛豐、腳步剛穩,就急哄哄的要自立門戶了。

——當初收留徐氏兄弟,是想讓薛家如虎添翼,而不是讓翅膀自行飛走,……眼下看起來,是自己低估了徐家的野心。

薛夫人不知丈夫心思,惱道:“若是徐三郎不回濟南求救還罷了,既然求救,難道薛家還能坐視不理?豈不是不做親家,而是結仇?再說了,若是徐三郎有個不測,縈縈不是成了寡婦?”

薛延平卻道:“他們打了二十萬人馬過去,安陽駐軍只有六萬,若是打不下自然可以退回來,要是這麼輕易就死了,也不配做我的女婿!”面上平靜無波,“將來我再蘀縈縈另擇一門親事。”

薛夫人心下大驚,……天下男人果然皆是薄情!當初堅持要嫁女兒是丈夫,這會兒不在乎女婿生死,不管女兒的也是丈夫。

妻兒婦孺什麼的,在這些滿心霸業的男人心中,……不值一提!

薛延平見妻悶聲不語,趕忙哄道:“外頭的事,你們婦人就不用操心了。”又道:“前幾天不是說想去萬法寺賞梅嗎?明天我陪你去好不好?要不……,把縈縈一起叫上,再帶着沛兒,我們一家人好好的樂一樂。”

他早年家中訂過一門親事,對方病故未成,後來常年在外四處征戰,婚事便一直耽擱了下來,……如今的妻子,是後來平穩下來才迎娶的,比他小了整整十六歲,所以在小事上多有遷就,以至於得了個懼內的名聲。

薛夫人心裡一片冰涼。

她嫁到薛家將近二十年,深知丈夫脾性,這般好言軟語的遷就自己,——那麼對於徐家的事情,便是堅持己見不會更改了。

薛夫人斷不能接受女兒做個寡婦,再改嫁什麼的。

面上不動聲色,只做生氣着惱的樣子,哄得丈夫一直陪着自己,還應允了明天一起去賞梅。晚飯時,卻不着痕跡勸得丈夫喝下不少黃湯,然後盜了符牌,交由自己的孃家侄兒,快馬揚鞭、星夜兼程,趕去興鳳縣撥糧給徐家救急。

待到薛延平次日醒來,發現符牌不見,薛夫人的侄兒已經跑出幾百裡了。

他雖然生氣惱火,結果妻子叫了女兒一起過來,母女倆抱頭痛哭,渀佛徐離馬上就要死了一樣,……實在招架不住,只得訓斥了妻子一頓罷休。

不過是損耗了些糧食,就當是自己賣女婿一個面子算了。

只是後來,再也不敢把符牌帶回後宅,而是放在書房,專門叫人嚴密看管,那又是一番後話了。

事情雖然和葉東海預料的有些出入,但是終歸糧食弄到了手。

一路上,阿木都是提心吊膽的。

生怕薛家會突然來人追回,一直到出了山東境內,跨入安陽郡,方纔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不敢稍作耽擱,急急忙忙運了糧草回去。

“薛家撥的糧草?”徐策吃驚不已。

徐離一樣驚訝萬分,……當初爲了來攻打安陽,還和岳父起了爭執,薛家是不支持這個時候打安陽的,居然又捨得增援了?

阿木便將事情起因講了一番,葉東海如何獻計,自己在薛家如何哭訴、等待,最後薛夫人半夜派了人,領着自己一起趕去興鳳縣撥糧。

徐策聽得怔住了。

薛夫人心中的愧疚之情,和愛女之心,以及對葉家、顧家的敵意,葉東海看得清楚分明,到最後……,居然還能借此辦成撥糧大事。

徐策讚了一句,“好心思,好算計!”

阿木又道:“葉大人怕薛家未必肯答應,自己去了長清籌備糧草,以備萬急,估計明後天就能趕到。”頓了頓,“葉大人還說,叫我向二爺求一個情,等他來了,可別當真軍法處置了。”

徐策的面相俊秀斯文、溫和可親,即便“哈哈”大笑,依舊是說不出的一股子的儒雅,轉目看向弟弟問道:“葉東海這個人……,有點意思吧?”

徐離勾了勾嘴角,不予置評。

七日之後,徐家大軍揮旗進攻安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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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已經聲勢浩天、舉城震動,長清卻是一片安寧。

顧蓮正在陪着葉五娘繡花,她在針線上頭並不出挑,也沒什麼興趣,不過是找個機會跟小姑子說話罷了。

——但是效果並不太好。

葉五娘跟自己說的話,還不如和七歲的堂妹葉六娘說得多。

顧蓮能夠理解,……兩個小姑子從小長在一起,比起自己這個剛進門的嫂子,人家的感情肯定深厚的多。

只不過熱臉貼冷臀部的事,偶爾爲之還行,做多了就沒啥意思了。

因爲有點小小沮喪,顧蓮決定慰藉一下自己的心靈。

特意讓小廚房加了幾個菜,做了幾道小點心,領着李媽媽和丫頭們圍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閒話着家常事兒。

正在笑聲不斷,忽地聽見隔壁院子吵了起來。

顧蓮看了看蟬丫,“你過去瞧瞧。”

蟬丫去了片刻便回,低聲道:“是三太太在上火。我問了小丫頭,好像是六小姐舀了五小姐的一個手鐲,說是戴兩天玩兒。”

小姑娘家愛個新鮮,和姐妹們換着戴首飾是常有的事。

顧蓮不解,“五妹妹那麼大了,難道還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不成?”

“是啊,五小姐不同意。”蟬丫繼續道:“不知怎地二太太知道了,居然也讓六小姐還手鐲,六小姐鬧不脾氣不肯,後來連三太太也驚動了。”

顧蓮聽得心裡打鼓,……這得多金貴的一個手鐲啊?居然值得婆婆不顧長輩的臉面,去跟一個小孩子要東西。

莫非……,有什麼緣故?

自己是剛進門的新媳婦,丈夫又不在身邊,實在不願意摻和到這種是非裡面,免得到時候裡外都不是人。

更何況,還是兩個長輩在打擂臺。

因而吩咐道:“把院子門悄悄關了,誰也別去攪和。”

又想着婆婆就在隔壁院子吵架,自己假裝聽不見不合適,於是讓丫頭們收拾了飯局,自己從側門悄悄去了長房的院子。

很快見着葉大奶奶,笑道:“中午讓人蒸了一些棗泥糕,給大嫂帶了點過來。”

葉宜笑着接了,“多些二嬸嬸。”

葉大奶奶難得的沒有躺在牀上,穿了一件素面夾襖,挽了纂兒,只是臉色任然有些蒼白,聞言微笑,“讓你弟妹你費心了。”

“不過是順路罷了。”顧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瞧了瞧她,“大嫂的精神似乎比以前要好一些,可見是好轉了。”

葉大奶奶笑得勉強,“但願吧。”

顧蓮是過來躲清靜的,不想冷了場,便搜腸刮肚的想找點話說,哪知道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外頭就傳來一陣吵鬧之聲。

葉宜皺了眉頭,“我出去看看。”

還未出門,就見葉三太太氣勢洶洶進了院子,一手扯着哭哭啼啼的葉六娘,進門倒是怔了一下,“老二媳婦也在……?”拔高了聲調,“正好……,你們倆跟我一起去見大嫂,讓大嫂來評評理!”

葉大奶奶病中愛靜,不太適應三太太這般喧譁高聲,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輕聲問道:“三嬸這是怎麼了?快坐下說。”又看向葉六娘,“六妹妹怎麼還哭了?”

“你們看,你們看!”葉三太太手裡捏着一個破碎的金手鐲,揚了揚,“六娘舀了五孃的一個鐲子玩兒,五娘不給,二嫂居然也要來搶!”從手裡抽出一張東西,“原來是裡面藏了三千兩銀票!”

顧蓮和葉大奶奶對視了一眼,都是滿目詫異。

葉三太太冷笑道:“要說二嫂可真是會當家啊!”看向葉大奶奶,“老大媳婦,你才把家交給她兩年功夫,就黑下了三千兩銀子!還藏在五孃的手鐲裡,是打算以後做陪嫁的吧?她也真好意思!”

葉六娘人小面子薄,忽地掙脫了母親的手,嗚嗚咽咽的跑了出去。

走到院子中央,正好撞見匆匆趕來的葉二太太和葉五娘,葉五娘拉了堂妹一把,葉六娘狠狠甩開跑掉了。

葉三太太便高聲冷笑,“二嫂來得正好,兩位侄媳婦兒也在這裡,咱們一起去找大嫂評理,說說這三千兩銀子是怎麼一回事?!”

葉二太太臉色難看,上了臺階。

顧蓮頓時感到一陣頭疼,看起來今天這麻煩是躲不掉了。

——作爲新媳婦,感覺真是鴨梨山大啊。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寫了好幾遍,刪了又改,改了又刪~~~

先這樣吧~~~

ps:另外薛家現在還是很強大的,沒那麼快倒臺~~

不會拖戲份的,就是糾結該怎麼安排結束這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