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冰冷的槍口頂在太陽穴上,王俊良覺得非常舒服,舒服得幾乎要哼出來了。
他高高腫起的臉頰很燙,不疼不癢,就是燙,似乎比鐵水還要燙,可惜畢竟只是感覺而已,臉沒能溶化槍口,但槍口帶來的那一絲清涼卻讓他感到非常舒服。
於恩明拿着槍的手很穩,他就站在王俊良身後,手背微微有些紅腫,想必也是有些疼的,但四指握着槍把,食指搭在扳機上,卻沒有一絲顫抖。
因爲於燁沒來,面前只有於燁的弟弟和一個着衣怪異,像個乞丐般的人。
於廈就站在他身前兩米開外,似乎擡手一槍就能把他打死,但於恩明不敢,至少在於燁死之前,他絕不敢碰於廈。
事情敗露了他可以再逃,再想別的辦法,華夏那麼大,他不信自己躲不掉,但若是傷到了於廈,從於燁殺死曾誠那件事看來,那個詭異的傢伙必定會把追殺自己當成頭等大事,到時他就沒信心能逃得過了。
另外還有個原因是,那個滿身補丁的人站在於廈右前方半步遠的距離,沒有用身子擋住於廈,但於恩明卻覺得自己就算對準於廈開槍,於廈也不會受到傷害,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張白淨的臉龐、滿是補丁的衣服以及那個厚厚的、破破的、髒髒的碗。
於恩不知道自己讓槍口離開王俊良的腦袋的時候,是碗先飛過來還是那個乞丐先撲過來。他不願嘗試,也不敢嘗試。
看着王俊良的臉,於廈的心在抽疼。他咬了咬牙,忽然把眼睛擡起來看向了於恩明,於恩明感覺那兩道目光像刀一樣刮在自己臉上,暗想於燁應該也是這樣的目光吧?
他始終都沒有見過於燁,或者說沒有真切的見過醒來後的於燁,但是他見過於燁殺的人,見得比很多人都多——他見過兩個。
“放我走。我帶他離開,之後把他放回來。”沉默的對峙了一會,於恩明開口了。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王俊良,因爲他看到了於廈的關心。
於廈果然歪頭看向了林隆,既然知道是於恩明,那麼暫時放他離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再找就是了。
然而林隆卻搖了搖頭:“走不了。一個都走不了。”
於恩明眉頭一皺,閃過一絲憤怒的目光:“那我殺了他!”
林隆又搖了搖頭:“我在,你誰也殺不了,包括你自己。”
於恩明眉頭皺得更緊了。
而就在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王俊良忽然說話了,他先是將被血液粘起來的雙脣撕開,又撕出了不少血口子,咧了咧嘴角似乎想笑,卻始終沒能擡起那高高腫起的雙頰。看着於廈,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我這次又沒出賣你。你來幹什麼?”
於廈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揉了揉鼻子:“我來救你,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以前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後來變成了大哥與小弟的關係,但畢竟不是真正的“大哥”,否則把我字換成老子,聽起來應該會更加豪爽一些。
“有趣。”林隆笑眯眯的看着王俊良,不知是欣賞他無法綻放的笑容、被槍口頂着腦袋卻仍欲淡笑自若的神情、那句話中蘊含的傲氣、還是沒有出賣於廈的自豪。
“那個‘又’字特別有趣,你出賣過他?”林隆微笑着問王俊良。
王俊良想點頭,然而頂在太陽穴上的槍口忽然加了幾分力,把他的頭頂得歪了一些,不好點,便說道:“出賣過。”
沒想到林隆的笑容更盛,繞口令似的說道:“好!更好!不出賣過不知道出賣之後的心思,出賣後又不出賣才能體會到不出賣的愜意,好,真好!”
於恩明很不爽,明明他的槍口頂在王俊良腦袋上,怎麼看都是他佔據了主動,可這三人竟是直接無視了他,聊起天拍起馬屁來,這是要鬧哪樣?
他緩緩吸了口氣,正想開口說話,可一口氣還沒吸完,手中的槍就已經指向了自己的眉心。
若不是見機夠快、若不是反應夠快,於恩明就會因爲這個突然如其來的變化而扣下板機,幸虧他腦子足夠好使,按下了扳機的手指猛的擡起,繃得筆直。
大汗立即從全身的毛孔中涌出。
“你看,我允許你自殺你又不願自殺了。”林隆很是失望的看着軟倒在地的於恩明搖了搖頭,像是一個對自己的學生失望透頂的老師。
於廈立即搶上幾步,艱難的解開了綁住王俊良手腳的膠帶。
“那兩個小子沒打你吧?”林隆拿着於恩明放開的槍,指着牆角縮成一團的曾輝和羅光遠,向王俊良問道。
王俊良始終的撐開眼睛看了看,搖搖頭。
“呯呯”兩聲槍響,曾輝和羅光遠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胸口的鬆眼,緩緩倒在地上。
林隆毫不猶豫的開了槍,這個舉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楞住了,他問出那個問題,不是想要饒了這兩個人嗎?
面色平靜,像是完全看不到衆人臉色的林隆又用槍管指着於恩明向王俊良問:“都是他打的?”
王俊良機械的點了點頭。
於恩明閉上眼睛別過頭去,卻半天沒有聽到槍響,他微微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林隆笑眯眯的樣子。
“跪下。”林隆的聲音一點也聽不出陰冷。
於恩明乖乖跪下,低着頭又閉上眼睛,原來對方想要處決自己。
然而還是沒有槍聲響起,林隆的聲音卻傳進了他的耳中:“你跪我幹什麼?你又沒打我。”
於恩明擡頭看了這乞丐一眼,跪着行到王俊良前面,什麼話也沒說。
“好了,你打他一耳光。”林隆轉身來到王俊良身後,右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但拍了兩下後,手就沒有再拿起來。
於恩明心中一喜,慢慢摸到了插在鞋底的匕首,別說一耳光,就算一百耳光又如何?他已經來到了王俊良身前,於廈就站在自己的旁邊,只要王俊良一動手,他就能順勢倒下去,用匕首抵住於廈,這次他不會再放鬆警惕,絕不!
“好!”王俊良受的傷在臉上,他的身體並無大礙,雖然手被勒得有點血脈不通,還沒有恢復,但抽人一耳光還是能做到的。
看到面前的人高高舉起的右手,於恩明知道這一耳光肯定又痛又辣,但他沒有閉眼睛,他需要確定於廈的位置。
巴掌扇下來了,王俊良自然十分用力。
匕首抽出來了,於恩明的動作十分輕柔。
一股熱量突然從肩膀傳到手臂,王俊良突然覺得自己的力量又變大了,不是一倍,而是一百倍、一千倍。
“啪!”聲音震耳欲聾,隨後響起了“咔嚓咔嚓”的聲音。
巴掌打在了臉上,於恩明卻沒能順勢倒下,他的臉猛的偏朝右側,接着是後側、左側、前方,再是右側、後側、左側……
“咔嚓咔嚓”的聲音,是他的最頂端兩截脊骨像磨盤轉動一樣摩擦出來的聲音,脖子上的皮肉扭了兩圈,卻終究沒能扯住那股巨大的力量,撕裂開來,綻放出一朵巨大的紅花,於恩明的頭就像是花蕊。
於燁不知道林隆是個狠人,不知道這位動起手來很可能會給高中生帶來心裡陰影,否則他絕不會讓於廈去找林隆。
還有一些韌性較好的纖維連着,於恩明的頭沒能扭轉得掉下來,身體倒在地上,那把匕首無法再拔出來。
於廈和王俊良都張大了嘴看向林隆,不同的是王俊良的嘴張不了太大,而且還將右手手掌擡到了自己面前。
林隆笑眯眯的看着他們,將內力渡到別人體內是種高深的功夫,武俠小說裡經常能見到,只不過沒辦法像真氣那樣殘留或潛伏着,手一離開王俊良的肩,內力就消散了。
於廈的見識比王俊良要高一些,最先恢復平靜,攙扶着王俊良往樓下走去,王俊良看到了大腿變形,肩胛骨粉碎的王安福,張了張嘴,什麼也沒有說。
檯球室的門再次被打開、關上,沒過多久,窗戶裡冒出了濃烈的煙,已經走出來一截的王俊良和於廈都沒有回頭,當看到林隆在佈置的時候,他們已經知道這位乞丐着裝的人打算做什麼了。
“少年,我看你根骨不錯,雖然算不上千古難得的練武奇材,但心境不錯,懷有傲氣,很合我的胃口,想不想跟我學武?比如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之類的東西。”走了一截,林隆忽然開口問道。
問的自然是王俊良,他並不打算把於燁的弟弟收爲徒弟,因爲他曾經見過於燁出手。
王俊良看着林隆,楞了好半天才問道:“你是……丐幫幫主?”
“當然不是。”林隆搖了搖頭:“現在已經沒有丐幫了,就算有,丐幫幫主見了我也要磕頭。”
世人知道丐幫,那麼丐幫就不是隱門,只能算是地門的分支,和明勁堂的白氏企業差不多性質。
丐幫幫主專用的打狗棒法和非有重大貢獻不得學習的降龍十八掌,也只是地門的武技之一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