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瑞?路易斯有一個普通的名氣,他還有普通的身世、普通的相貌、普通的家庭,銀行卡上的存款數字很普通、公寓裡的家很普通、老婆的工作很普通、女兒的成績很普通。
但他有個不怎麼普通的工作,他是盧浮宮一個保安小組的夜班副組長。
盧浮宮是巴黎的明珠,是法國人的驕傲,作爲盧浮宮以及盧浮宮內衆多藝術品的保衛者,恩瑞?路易斯覺得自己是個英雄,民族英雄,所以他喜歡別人叫他路易斯先生,而不是更親切的恩瑞。
夜班組的地位要比白班組低一些,但路易斯先生不這樣認爲,因爲敢打盧浮宮主意的人多半都是半夜來的,所以責任更重,地位應該更高才對,遺憾的是夜班組的作息與常人相反,但薪水卻和白班組一樣,路易斯先生的心中有些不平,但從來沒有向誰抱怨過,因爲英雄是不會在乎這些細節的。
超人自火海里救人,不會向人們討要滅火費;蜘蛛俠幫警察捉壞人,從來沒要過賞金;閃電俠也從來沒向別人要過鞋子的損耗費。
當然,diǎo絲靠變異,土豪靠科技,像託尼?史塔克、布魯斯?韋恩這個級別的超級英雄,自然就更不需要物質方面的補償了,他們纔是給人發薪水的那一方。
和往常一樣,路易斯先生在早上八點下班回家,在門口吻了送女兒上學的妻子,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洗漱一番,戴上眼罩,一覺睡到了下午五點。妻子下班,接着女兒回來,一家子這才真正的變成了一家子。
吃着妻子做的並不算好的食物,聽着她抱怨工作時遇到的煩心事兒,看着女兒有些笨拙的把盤子裡的食物拌在一起。又慢慢分類隔開,只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幸福,他活得挺滿足,索性多吃了些。
於是妻子開始抱怨,說他已經發福了,必須注意飲食。
路易斯先生不好意思的笑了。撓了撓自己已禿的頭頂,結婚晚,妻兒小,他很喜愛現在的生活,知道應該如何珍惜。
晚上十點,安頓女兒睡下後。他穿上了深藍色的保安服,戴着了深藍色的鴨舌帽,披上了深藍色的呢子大衣。
十點半,他悄悄走進女兒的臥室,吻了熟睡的女兒的額頭,吻了妻子紅豔的嘴脣,拿起那根陪伴了他十多年、如同短棍一般的手電筒。走出家門。
仍在下雪,雪比白天還要大一些,氣溫比白天還要冷一些,路易斯先生裹緊了大衣的領口,用寬大的領子包住自己的脖子甚至半個後腦勺,低着頭踏着雪往前走去,這樣的天氣不適合開車,冷是冷了點,但英雄向來都是無懼寒冷的。
雪很快就堆在了路易斯先生和雙肩和帽舌上,漸漸有些沉重。因此他沒有感覺到那隻看不到卻能阻隔雪花落下、輕輕覆在他頭頂上的手。
眼前一黑,英雄路易斯先生失去了知覺。
……
再次睜開眼睛時,感覺到了飢餓與寒冷,聞到的是刺鼻的臭味,氣味明顯是來自於排泄物。而並非腐屍。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地上,頭頂高處有一盞昏暗的小燈,燈罩居然是用老舊的紙板捲成的,不知道已經被燈烤了多少年,紙面都已經焦了。
燈光被圈起來,微焦的紙面反射不了太多光線,因此只照亮了一小塊地面,以及趴在地上的他。
地面有些潮溼,滑滑的,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洗過,污垢堆起來甚至都讓地板不平整了,路易斯先生撐着身體坐起來,沒有發現任何不適,只是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藉着昏暗的燈光,他觀察了一下週圍,左前方牆角有一個馬桶,臭味就是從那裡飄過來的,右前方牆角有一張小牀,很窄,和公園的長椅差不多寬,只能容一個人平躺,牀上有兩塊布,髒得要命,一塊是牀單,一塊是被子。
這就是小房間的一切了,身後有一扇厚實的鐵門,鏽跡斑斑,但非常結實。
路易斯先生立即就想到了兩種可能性,兩種都讓他很害怕,但他更傾向於前一種,因此開始四下尋找起來。
他希望能找到一個小巧的錄音機,他希望能聽到錄音機裡傳出變形的男性聲音:“你好,路易斯先生,我想和你玩個遊戲……”
可惜,無論是馬桶裡還是小牀下,都找不到任何錄音設備,也沒有任何播放設備,自然也不可能看到那個慘白的、臉上畫着圈的木偶形象。
看來,第二個可能性更大些,也更可怕些。
用力敲響了那扇厚實的門,聲音很沉,讓人胸中煩悶,過了大約兩分鐘左右,門上的小窗突然滑開,露出了一個防毒面具,小窗很扁,只能看到防毒面具上黑漆漆的眼罩,外面光線很強,有些刺眼。
剛想開口說話,路易斯先生突然聽到有人在大聲喊叫,前面響起的兩個聲音他聽得清,但聽不懂,很像是華夏文,接着響起的第三個聲音是用英文喊的,大概能聽懂,但那傢伙口音太重,聽不太清,好像是在抗議,要求聯繫華夏大使館,要求打電話回家。
大概是看到這個敲門的人光張着嘴不說話,外面戴防毒面具的人“唰”的一聲又把小窗口關上了,頓時小房間裡又恢復了安靜。
可路易斯先生的耳中卻並不安靜,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聾。
神情恍惚的走到那張小牀邊,一屁股坐在牀上,木製的跟板凳似的小牀發出了難聽的吱吱聲,似乎也是在抗議,但路易斯先生沒有聽到,他現在甚至連前面馬桶裡傳來的惡臭都聞不到了。
盧浮宮一直都不怎麼太平,但真正能有威脅的大盜卻很少出現,別的地方也有價值極高的藝術品,沒必要來盧浮宮裡偷東西,因此路易斯先生工作了近二十年,也只遇到過一次大盜。
那時他還年輕,只是保安小組最底層的組員,夜班小組抓到了大盜自然很興奮,他本以爲能引起轟動,沒想到第二天,所有人都像是忘了這件事一樣,而那名大盜也從此消失了。
路易斯先生沒有向別人提起過那件事,直到工作了很多年後,才知道了黑獄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在哪裡,十年前他已當上了副組長,聽說黑獄換了地方,但仍然不知道換到了哪裡。
他只知道,進了黑獄的人再沒有出來過。
前段時間白班組抓到幾名大盜的事他也聽說了,好像是打死了一個,抓到了三個,都是華夏人,聽說本事非常了得,都已經來到擺放那幅名畫的倉庫裡了,不知因爲什麼原因出了差錯,被人發現並抓到,送進了黑獄。
剛纔有兩個說中文的聲音,還有一個說英文時帶有濃重的華夏口音,聽說他們是有內應的,莫非……自己被當面內應了?
可就算是被當成內應,也沒必要被當成大盜關進黑獄呀!接着他又想到,如果自己是內應,那麼就知道大盜的存在,要讓大盜人間蒸發,那麼他自然也要隨着一起蒸發。
猛的從牀上跳起來,路易斯先生快步走到鐵門前,剛舉起拳頭準備再敲門,拳頭又停在了空中。
黑獄不是普通的監獄,被關押在這裡的人沒有上訴的權利,沒有放風的權利,沒有曬太陽的權利,沒有自由的權利。
換句話說,他將會死在這個充斥的惡臭的房間裡。
……
“萬一他不知道怎麼辦?”於燁看着眼前的顯示瓶,將防毒面具的帶子套在手指頭上不停的甩着。
“幹了二十年,他必定能打聽到一些東西的。”樑俊坐在旁邊,很有信心的說道。
“問題是,關於黑獄的東西他敢不敢說出來。”
“路易斯先生是最好的目標,他有穩定的工作,有老婆有孩子,沒有外遇,沒有太多的想法,這樣的人簡單,容易滿足,忠於家庭,有牽掛就會害怕,爲了回家,他會用盡一切手段,比直接拿槍頂在他頭上還管用。”樑俊剝了顆糖扔進嘴裡。
……
路易斯先生正在做激烈的心理鬥爭,他確實曾經打聽過不少東西,但越打聽就越覺得恐怖,那潭水太深、太冷,他怕再遊一會就上不了岸了,因此強行中斷,並把打聽到的東西深埋在心底。
他不知道要不要、能不能把那些封塵的東西拿出來做籌碼,這是在賭博,如果對方知道他掌握了這些東西,說不定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可是能怎麼辦呢?想到了妻子在生氣時的嘟起的嘴脣,想到了女兒在熟睡時微顫的睫毛,想到了自己很可能會爛死在這裡,成爲這個小房間裡的另一股臭味,而妻子和女兒還在家裡等待着自己,他就覺得心臟在抽疼。
深呼吸一口氣,路易斯先生站起來,邁着堅定的步子走到門前,敲響了鐵門。
這是個不講道理的地方,但並不代表着這裡都是不講道理的人。
“請幫我聯繫巴蒂斯特先生,‘看門狗’巴蒂斯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