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把我牛根生嚇得夠嗆,而吳林吐完血後一張臉變得臘黃,就像金紙一般,嘴皮子則呈烏紫色,整個人就像瞬間瘦了一輪,眼眶都摳了進去,他站在樹旁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就像剛剛跑了十公里。
我心裡隱隱有種感覺,吳林跑那麼老遠來修這座廟恐怕是“故地重遊”而非“隨機挑選”的。
因爲吳林在滿山大樹中找到了這顆香樟樹,而香樟樹的樹身居然能吸入他的血液,這種狀況說明二者間是有聯繫的,用我們的行話來說叫“入神”。
我一位工友再修繕一座佛塔時就在佛塔最高處的寶閣被另一位工友砸爛了一隻手,從這之後只要他進入佛塔寶閣,那隻砸爛的右手就會有莫名的感覺,據他自己說總感覺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拉着他的手向前走,無論如何都不能掙脫,這種狀況就叫“入神”。
可是像吳林這樣抱着樹吐血的情形我是聽也沒有聽說過。
現場情形過於詭異,我知道自己搞不定,拉着牛根生悄悄回去了。
回到房間過了片刻就聽屋外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們住的是齋房,老式的木頭窗框剛剛糊上的新紙,於是我用沾着口水的手指點破了一個小洞,只見吳林氣喘吁吁的雙手叉腰站在天井裡,臘黃、呆板的面色表情讓他那張臉看起來有點像是人皮面具。
站立良久他並沒有回去睡覺,而是開始挨個數齋房。
齋房就是道士休寢場所,四張木榻爲一間,不算小的院落隔了有七間齋房,吳林用手指着屋門一間間的數,行動緩慢,表情認真,那模樣既滑稽又詭異。
我看的是渾身冒冷氣,也不敢“偷窺”了躺在木榻上恐懼的看着窗框。
片刻之後紙糊的窗框上倒映出了他的身影,接着我捅破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個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
我被嚇得心臟猛一抖,趕緊閉上了眼睛,假裝睡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鼓起勇氣睜開眼,吳林的眼珠子已經消失了,再湊上去看天井裡已經沒有人影。
說實話修廟這些年我也見過不少怪事,但這次絕對是被嚇得最狠的一次,吳林這詭異的狀態肯定是不正常的,之後我覺也睡不着了,一直監視着吳林的動靜。
第二天一早我正打算和寧陵生說我昨晚看到的情況,吳林卻一直和他商量事情,此時看吳林的狀態完全正常,甚至他吐了那麼多血,面色都已恢復如常。
按道理說一次吐這麼多血他的身體肯定會出現不適應,可是從吳林的舉手投足間根本看不出絲毫異狀,難道昨天晚上他吐得不是血?
耽擱了一會兒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而吳林的行爲也恢復正常,半夜我抓耗子時也沒見他半夜出去吐血,不過他總是在催促我們快些完工,不斷給我們加工錢,好像急着回去。
其實我們的工期不算慢,差不多大半個月的時間已近進入尾聲,神像的法身都已煥然一新,無非就是入堂法器了,而吳林是從臺灣著名“法師”手中購買了一應器具,可天算不如人算,過海關時卻遇到了麻煩,因爲這其中有刀劍之物,屬於違禁品不能過關,吳林得知了消息急得暴跳如雷讓那邊人儘快交涉。
不過遲早是能過來的,我們倒也不擔心,但意外就像進門從不打招呼的鄰居,突然間就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那天中午我們圍坐一圈吃飯,說笑間吳林起身夾菜,筷子剛剛碰到菜盆猛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一鍋金黃色的雞湯頓時變成了血紅色。
因爲這一情況出現的過於突然,足足有十幾秒鐘都沒有人反應過來,再看吳林整個人面色紅的猶如關公,他目瞪口呆的盯着噴滿了自己鮮血的餐桌,僵立片刻後緩緩坐回板凳,隨即就停止了呼吸。
我試探呼吸時碰到他的嘴脣,體溫高的都燙手,我估計得有六七十度的體溫,整個人體內怕是都熟了,趕緊打電話給警察、給醫院,我們意識到這下麻煩大了。
由於這是在山上,所以救護人員二十多分鐘後纔到場,這時的吳林身體已經涼透僵硬了,經過例行手續的檢查,醫生宣佈了吳林的死訊。
我們全部被帶去警局接受調查,好在警察也都知道我們是來修繕廟宇的,所以對我們態度很友善。
接待我們的警官是一位分局的副局長。在聊案情時,一名警察走進屋子道:“竇局長,關於死者我們有很奇怪的發現,他身上穿的內衣全部是女性內衣,而且帶來的換洗衣物也全是女性的。”
竇局長皺了皺眉問我道:“你知道死者有這種特殊癖好嗎?”
“我不知道,他是單獨住一間屋子的。”沒想到吳林穿的居然是女性內衣,我先是感到噁心,可是仔細一想他這一行爲似乎不能簡單的理解爲心理變態,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是心裡有問題,至少在外出這段時間肯定是要剋制的,畢竟和這麼多人混
居在一起,萬一被人撞見了,臉往哪兒擱?而且來的是道教聖地,他也不是不懂行的人,怎可能在這種地方有齷齪的行爲。
所以他穿成這樣恐怕是有特殊需求,我腦子忽然靈光一現道:“竇局長,吳林修的這座道觀是海森法師的,這位法師曾經是個怎樣的人?你是當地人有了解嗎?”
竇局長道:“海森法師是很著名的道長,據說他有很強的法力,能替人求吉避兇,祈求好運,至於說是不是真有這些本領我不知道,但是求他的人很多,這個我是知道的,你問他做什麼?”
“您是說他能替人祈求好運?有這方面的事例嗎?”
“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他紅的時候我還在上學,也求不到他什麼,不過據說很多名人和做企業的人都找他求過命運,現在他是死了,不過他的兒子以海森公爲名號,在最繁華的南陵路上開設了一家道館,去他那裡的人也不在少數。”
我點了點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海森公或許知道吳林的死因,我甚至甚至可以肯定吳林這次大張旗鼓修繕問仙宮就是爲了給他看的,他在向對方示好,可是沒等到迴應他就完……死亡了。”
我越說越激動,覺得那一刻福爾摩斯降臨在我身上了。
“哦,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呢?”竇局好奇的問道。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海森公應該會告訴你的。”我道。
後來我才知道能被稱爲“法師”或是“法王”的一般都是密宗中人。
佛教和道教都有密宗教派,大凡是密宗都是一些信奉神秘法術,且具備此類法術能力的僧道中人,所以“海森法師”從稱呼上看肯定是一位密宗之人,而繼承他衣鉢的兒子估計是爲了低調將法師二字給去了,改名爲“海森公”。
晚上竇局長請我們吃了一頓正宗的淮揚菜系,簡直太甜了,雖然很香,但不合我的口味。
到了晚上十點多鐘去立功觀的警察終於回來了,和他一同而來的還有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這人穿着一件陳舊的青綢衫,一條綢絲褲,腳上蹬着一雙元寶鞋,左手握着兩個核桃微微轉動着,看他的樣子估計就是那位海森公了。
“聽說有事情就跟過來一起看看,知道你們再修問仙宮,辛苦大家了。”他笑着連連點頭。海森公的皮膚黝黑,五官確實不太像本地人,更像是南方或東南亞一代人的長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