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橫爬順(紀實小說:二十)
安兒堂哥閒的發慌,就拿出一口鐵鍋來,裝了半鍋砂子坐在煤火上,給我們吵起了玉米。玉米在砂裡“噗哧、噗哧”的響着,我們在砂裡撿着開花的玉米吃着。那時安兒家裡沒有錢有糧食,生產隊的口糧是按人分配的,他家的孩子多,分的糧食也就多。
吃的不用發愁,飯的鹹淡問題來了。一斤幾分錢的鹽錢,有時候都是問題,吃淡飯是常有的事情。小孩的衣服也是老大穿了給老二,老二穿罷留給老三。家裡的布票證,一年一寸也沒有動過是很平常的。隊裡有娶媳婦的人家,都到他家裡去借過布票。
他家兩口真是一對持家的活寶,安兒嫂精明的不動聲色,使得丈夫陀螺轉。安兒勤快的就不知道累。別看他們五個孩子,家裡家外收拾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只不過他家兩口子一個瘦的只有一百斤左右,一個漂亮的新媳婦成了黃臉婆。
說到安兒嫂的能幹,在鄰居眼裡是公認的。辦婚事欠下的帳,開始時還瞞着安兒嫂,時間長了那有不透風的牆。那時誰家都不富足,時常有人來要賬。安兒嫂慢慢就知道了,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孃家鬧了一場,埋怨父母給自己找的這是什麼婆家。
到了那一天晚上,安兒嫂沒有回來。安兒嚇得不輕,也害怕媳婦鬧起離婚來,就說隔天去她從孃家找她去。她一早回來了,將二百元的彩禮錢拿回來一半。又把包給她的首飾錢,剩下的也拿了回來,全部還了急窟窿。餘下的不當緊用錢的親戚朋友,只有以後慢慢還。
那些原窟窿,原想不用幾年就能還上,誰知道生下第一個孩子奶不足,孩子哭的哇哇叫。還好有個本家侄兒在市裡的一個農場裡,一星期回來時給他買幾瓶牛奶回來,儘管一瓶牛奶才幾毛錢,但在他身上也感到吃力。一來二去那幾年養了孩
子,外欠帳一直沒有錢還。安兒後來常說:
“那時候,窮的親戚都不登門!”還真是,那幾年偶爾見他丈母孃用手巾包點米麪來過以外,沒有見他家來過什麼親戚。
直到改革開放後,堂哥到外面去打工,才還清了所有的外欠。他不讓人說改革開放的設計師鄧小平不好,誰說他就跟誰急。有一年的春節,他在門大門上貼一副對聯:
“窮人想念毛主席,富人想念鄧小平。”橫眉是:“窟窿完蛋”這麼一副對聯在當時還驚動政府機關,有幹部找他問什麼意思,他嚇得不輕說:
“解放後窮人翻身得解放,有了田地,大家都想念毛主席。現在改革開放,大家手裡都有錢,有錢就是富人,是不是富人想念鄧小平呢?窟窿完蛋是說我娶媳婦的窟窿,現在我兒子也該娶媳婦,終於徹底的還完。”
其實安兒文化水平不高,壓在身上多年的外欠得以還完,一時高興才寫出這麼一副對聯來。在村裡他拿着紅紙,找好幾位有文化的人給他寫,沒有一人敢寫。是他自己七扭八歪寫了上去,窟窿兩字寫得還缺胳膊少腿不成字樣。就是這樣的對聯當年也轟動了三裡五村,多年來被大家傳爲美談。擱上現在也不過是狗屁的事情,不會有人傳說。
我和父親從安兒家出來,看到安兒愁眉苦臉的樣子。我以爲誰娶媳婦可能都是這樣,就想到了我姐姐。我姐姐是早安兒一二年出嫁的,我雖然不記得姐姐出嫁的那一天我在幹什麼,也不記得她在家日子裡的蹤跡,但她時不時會回來住幾天孃家,給我做幾件時髦的衣服。就好奇問父親:
“姐姐家是不是也和安兒家一樣,也有這麼多窟窿呢?”父親說:
“一家不知一家,和尚不知道家。你姐姐家也好不到那裡去。”
姐姐和我母親一樣,都有着剛強的性格,
凡事都要爭個上游。姐姐家的好多事情是我在大了點的時候,慢慢的也知道。姐姐結婚時,她婆家的大嫂給她騰出來屋子和婆婆住到一個屋裡去。
姐夫也是個窮人家孩子,父親死的早,從小要過飯,被有錢人家的狗追着滿街跑。解放後十二三歲才上了小學一年級,高小畢業被市裡一家工廠招了去,才工作二年就和姐姐結婚。
結婚後的二三年裡又在外面蓋了一座房子。跟着姐姐的婆婆去世,也有了喊我舅舅的小外甥。外甥比我小七歲,在他會走時就經常住在我們家,我姐姐就能去生產隊裡參加勞動掙工分。姐夫那時一個月十幾元錢的工資,除去生活費也不會落下幾個錢。艱苦的生活纔剛剛開始。
當年像我姐姐他們有一個參加工作的人家,在年底生產隊覈算時是不能欠口糧款的,爲了少繳點錢,姐姐就拼命的去掙工分。餵了一頭豬,家裡地方小沒有地方建豬圈,將一個豬圈建在離家半里地的地方。豬小時吃得少,手提着點豬食就可以去餵了,豬大了以後就得挑着兩半桶去喂。
她將兒子送來我們家後,天天的到地裡去。本來婦女是可以早晨不用出工,但她早起也去,回來以後將頭一天準備好的飯熱熱吃了,去餵豬。中午時間常一點,吃完飯喂罷豬就到豬圈裡倒糞。
那二年她做的工分居然不用給隊裡錢,口糧錢就夠了。後來姐姐又添了個女兒,學校放假時我就去給姐姐看孩子,外甥女還不會走路天天抱着她,引着大外甥,在他們那個村子裡那裡也去。
有一年他們院子裡,住了一幫修渠的民工,在他家院裡支了一口大鍋,民工就住在附近的住戶裡。有一個做飯的當過兵,參軍後當炊事員,他參加過“淮海戰役”去朝鮮打過美帝國主義,大家都叫他虎兒。有時候和幾個小夥伴及外甥坐在那裡聽他講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