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漏網地主怪老七……老五罵他是軟蛋
滾橫爬順（第四部：六十二）
老五早晨在家裡吃飯，面片湯喝了一碗，半碗稀米湯放在面前。老伴害怕他吃不飽，又去取了幾個紅薯來，給他放進了面前的小筐子裡。小筐子是榆樹的細條兒退了皮編織的，白的顏色是老五自己編的，不怎麼好看很實用。
老五在細嘬慢嚥的吃着，老伴看見他老半天才咽一口，就去給他化了碗底有些的鹽水來，讓他蘸着吃紅薯。老五拿着紅薯蘸着鹽水吃着，淡紅薯立時就有了一絲絲香甜的味道。他苦笑了一聲說：“這要是有一棱蒜，砸碎放裡面蘸着就更好吃了。”
老伴罵他道：“看你嘴刁的，大清早的少吃一樣吧！我在家給你擀好麪條等你晌午回來吃，再給你砸一棱大蒜讓你吃個夠。”
老五聽老伴說道吃麪條，嘴就饞起來了。他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你們讓我早起吃兩碗麪條，晌午回來吃紅薯喝稀米湯呢。”
“看你這沒出息經，剛纔還嫌喝面片湯浪費，眼下又想吃麪條。你見過誰家清早吃麪條的？就是過年過節也沒人這麼浪費面的。”
老五有點喪氣的說：“反正遲早要吃的，還不如早點吃了好。誰知道這是不是我一生中最後的一頓飯，先吃一頓好的再說。”
“你是不是越老越說話沒有根底了，怎麼這就是最後一頓飯？我給你說我打聽的一清二楚的，今天又好多人和你一塊去挨鬥爭的，大都是村裡的頭頭腦腦，聽說還有咱侄兒書林呢，那麼多人，你怕個屁呢？”
老五吃了一驚問：“你又再瞎說個啥！怎麼會有書林呢，他去算拿回事呢，你聽誰說的？”
“你們往地裡走了，我一大早就去街上打聽消息。早起在街上聽人亂吵吵說的，我也不敢去老七家問問真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五搖搖頭說：“不去他家問就對了，這個時候少來往些好。可憐書林那麼年輕輕的，真的和我一塊去受罪嗎
，我還是有些不相信？但願這不是真的！”
老伴也知道他和侄兒們關係不錯，本來不想和他說，看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意思告訴他你侄兒和你作伴去呢。才說了出來，她看老五有點不相信就說：“我也覺得不是真的，不過有人看見學生從他家裡出來，好像他也接到和你一樣的一張紙呢。”
越說越是真的了，老五“哎”了一聲說：“老七聰明一世，早早把地賣了躲過了一劫。想不到兒子沒有躲過去，這是不是就叫報應呢？眼下老七家裡一定也是亂糟糟的，不知道擔心成啥樣子啦！”
老伴也跟着他說：“你弟兄兩個，難道就真的這麼命不好，一家有事還不行，非得弄得兩家都有事。”
這時候一手端一筐紅薯，一手端一碗米湯，到街上飯場吃飯的金貴吃完了飯回來，放進屋裡碗和筐子出來，蹲到父親面前小聲的叫了一聲“爹”說：“我聽說這次要鬥爭好多人呢，聽說還有俺叔叔，說他是漏網的地主！”
老五老伴看見兒子回來陪着他父親說話，也不顧得他們說些什麼。反正有人和老五說着話，他就不胡思亂想了。一吃飯都要到地裡幹活去，她還有一堆家務要做呢，她趕緊忙家務去了。
老五這一次吃驚更不小，目瞪口呆的在那裡。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涌上心頭來，這麼多的味道一起來了，直嗆的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好像沒有了一點生氣一樣，低頭思慮着。
金貴看見父親那個樣子，喊道：“爹……”一連喊了好幾句，爹都好像沒聽見似的，怔在哪裡像傻了一眼一樣，沒有答應。
老五好一會兒緩過氣來，擡起頭來一臉的無何奈何的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你叔叔這一次，能不能過了這一關吧。他要過不了這一關，咱也跟着倒大黴吧。”
金貴平日裡只知道他老兄弟兩個，見面說話就擡槓，好像說不到一起似的。也不知道叔叔挨鬥和自己家裡倒大黴有什麼牽連。他見父親起話來，不再生
悶氣就說：
“我和虎兒，還有美風娘要往地裡去了。今天大部分人都去開會去，地裡沒有多少人，走的遲了怕別人說。你在家裡不用着急，那一次開會不到半晌人到不齊，你去的早了也是幹呆着。”
村裡開這樣的會，“五種分子”的家屬是不得參加的，老五一家在大家去聽會時，都到地裡去勞動去。虎兒自從學生鬧的厲害時也不再上學，到地裡參加勞動來了。他們三口早起吃罷飯不敢多停留，拿着工具往地裡去了。
豹兒不能參加組織，也自己認命了。吃罷早飯帶着美風，一個人背一個簍子到地裡拾柴火，摟糞草去了。
家裡就剩下老兩口，老五見家裡人一個個都出了門。偷偷把老伴叫到屋裡，對她說：“我一聽這一次有老七，心裡就像掉進了冰窟窿裡，一時間就涼了半截。也不知道老七那個軟蛋能不能頂得住，咱們家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老伴聽老五這麼說也着急了。說：“照你這麼說，難不成還會再翻以前的事情？俺的娘呀！要真那樣可不嚇死人呀，這可怎麼辦呀！”
“不好說，你說不翻以前的事情，怎麼會說老七是漏網的地主呢。你說這個時候要是讓他退賠，他去哪裡弄那麼多東西呢？再說咱那個時候也用了他不少的東西。我越想越後怕，弄不好這一次，會真真要我們兄弟兩個的……命……呀……”老五說着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老伴見老頭子這個樣子，也跟着哭了起來。五淚八把的臉上佈滿了淚花，“哼哼唉唉”的一聲連着一聲，也不敢大聲的哭，只怕被別人聽到。
老五硬了硬心不再哽咽，對老伴說：“好些事情金貴都不知道，你千萬千萬不要給他說，少一個人知道，少一個人跟着擔驚受怕。咱家的二兒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走了以後一點消息都沒有。活着也好死了也罷，恐怕咱兩個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老五說着不哽咽了，老眼裡不覺的流出兩行熱淚來。
2011-6-8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