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卻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主動地自願踏進這裡。
喬遠山聽說藺晨的到來,心裡很是高興。難得他這個兒子不用他請,自己也能夠主動來。藺晨走到內宅門口的時候,喬遠山已經等在了門口,可以看出他是有多麼的着急和高興。藺晨走到喬遠山跟前恭敬的叫了一聲:“爸!”喬遠山的臉上立馬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他伸手攬過藺晨的肩膀應道:“我的好兒子,怎麼今天會主動過來啊?”藺晨淡淡一笑道:“好像很久都沒有回來了,所以過來看看您!”喬遠山拍了拍藺晨的肩膀點了點頭:“臭小子,這樣就對了。以後也多過來,等過些日子你進了公司,熟悉了業務就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一家人還是應該住在一起的。”喬遠山的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刀插在餓了藺晨的心上,如果放在十幾年前聽到這句話,藺晨一定會高興的跳起來。可是現在聽到這些話,只覺得很諷刺。不過外表看來,藺晨卻還是帶着若有似無的笑容,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之後似乎喬遠山還說了些什麼,不過藺晨完全沒有聽進去。耐着性子聽完喬遠山的話,藺晨主動提出晚上在這裡吃飯,這讓喬遠山愈加開心。藺晨就是想讓他開心,他越是開心就越容易讓他到達自己的目的。
路過客廳的時候,一張幸福的全家福刺痛了藺晨的眼睛。每一次來到這裡,看到這幅照片都會讓藺晨覺得很心痛。尤其是照片上的那個中年女子,更是帶給了藺晨很多不美好的回憶。
很小的時候藺晨就發覺了自己和別的孩子的不同,別人的孩子每天都可以和爸爸媽媽在一起,而他平時就只能夠看到媽媽。而被他稱作是父親的人,很少會來看他。小朋友們見他沒有爸爸,便常常會欺負他,還說他是野種。儘管那個時候其實並不明白野種是什麼意思,但是還是能夠從他們的語氣和眼神知道那不是什麼好話。於是每次有人這麼說他的時候,他都會反駁他們說自己是有爸爸的。因爲那個被他叫做爸爸的人,雖然不常來但是每次來看他的時候都會帶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會陪着他一起玩。藺晨非常喜歡跟他在一起,甚至盼着他天天能夠來。
也很想牽着他的手站在小朋友們的面前大聲的叫他“爸爸”,然後將自己的父親介紹給那些罵過他的小朋友。很可惜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父親也從來沒有給過他這樣的機會。那個時候他還曾經天真的問媽媽,爲什麼爸爸不跟他們在一起。每當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母親的表情就會變得很哀傷。他不想母親難過漸漸地也就不敢問了,可是在心裡卻還是期盼着父親能夠多來看他,能夠全家人一起吃飯。因爲只有這個時候,母親纔會看起來特別高興。
這種簡單的期盼,小小的幸福,在他六歲那年被徹底打破了。記得六歲那年夏天一個悶熱的下午,一個女人突然闖進了他們的家,她看起來高貴優雅,卻對母親說着最尖酸刻薄的話。她狠狠地給了母親一個巴掌,還打了年幼的藺晨。藺晨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討厭一個人,討厭到了甚至敵視眼前這個女人。他憤怒而又憎惡地想要把這個女人的嘴巴給撕爛了,讓她再也不能說那些傷害母親的話。也很想把這個女人的手給剁掉,這樣她就不能夠再打母親和他。
那天那個女人走後,媽媽抱着他一直在哭,哭了很久很久。儘管在當時他並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可是幼小的他仍然將她歸爲了“敵人”一類。那一天藺晨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內心原來還有這麼邪惡的一面,邪惡的想要消滅掉傷害到母親的一切。再後來,每當父親來看她們的後,那個女人就一定會來,而且每次來都會讓媽媽很難過。漸漸地他就不再盼望那個人來,因爲他不來媽媽的纔不會那麼傷心。
隨着他一天天的長大,慢慢地開始懂事。他終於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原來她是父親的妻子。原來他的父親就只是他的父親,卻不是母親的丈夫。原來自己真的是那些小孩子口中的野種,也知道了那個女人爲什麼這麼恨他的母親還有他。他開始發現自己不像小時候那樣敵視和憤恨那個女人,相反他有些同情那個只能將怨恨發泄在母親和自己身上的女人。這一切罪惡的根源,其實都是那個被他稱作是父親的人。是他將痛苦帶給了兩個女人,還有兩個孩子。他開始憎恨那個帶給他們痛苦的男人,可是越是痛恨卻越是不外顯露。
之所以會這樣,源於很多年前的一件事。他無意中看到了父親對付一個商業上的對手,那個人的下場很慘。爲了哀求父親放過他,他甚至不惜下跪給父親舔鞋,最後還被逼喝了糞水。那個場景真的讓他很震撼,至今仍然無法忘懷。那天之後他便意識到了這個男人的陰狠和強悍,面對這樣的男人在你強大之前,你能夠做的就是掩飾好自己。於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便學會了,怎麼樣去察言觀色,怎麼樣去掩飾自己。說謊漸漸變成了他一項非常得意的技能,他厲害到了展現出的演技能夠騙到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那個強悍的男人。他並不刻意的討好他,卻也從不對抗他。
母親的離世讓他心痛不已,而那個讓母親一生痛苦的他,不僅沒有來看她最後一眼,甚至連葬禮都沒有參加。看着母親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下,藺晨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這讓他更加的恨那個男人,她在母親的墓前發誓,他一定會打敗這個男人,他要讓他變得一無所有。在那之後,他更加柔順的接受那個男人給他安排的一切,並且出色的完成每一項課程。從他看自己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柔和,越來越驕傲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那個恨了母親一輩子的女人,終於也沒能夠對抗過死神的召喚,他去看了她最後一眼。在她的耳邊輕輕對她說,他會幫她懲罰那個背叛她的男人,讓他也嚐到被人揹叛的滋味。讓他失望的是,他沒有從她的臉上看到高興的表情。相反他看到的是恐懼,還有擔憂最後變得哀傷。就像母親走時一樣,用無比哀傷的眼神看着空蕩蕩的門口。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對這個男人卻都還有一分眷戀。儘管他並不明白,這兩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麼。爲了一個根本不值得去付出的男人,付出了所有的一切,這不叫癡情,這叫做傻。他的母親,還有他父親的妻子,都是這樣的傻女人。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喬遠山的聲音打斷了藺晨的思緒,他看着笑容裡帶着疑惑的喬遠山,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神遊起來的。
“沒什麼,只是有些感觸罷了!”藺晨隨口說了一句,喬遠山卻很認真的問道:“感觸到了什麼說來聽聽?”原本只是隨後一句應承的話,卻被喬遠山當了真,這下藺晨有些騎虎難下了。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深呼吸的同時腦子裡高速轉動着。
“每次看到走廊裡的全家福,我就不免會這樣。你和我還有媽媽,我們好像從來沒有照過一張全家福。”藺晨這句話雖是用來應付喬遠山的,卻也是出自肺腑。因此聽在喬遠山的耳中,纔會觸動到他的神經。他對於藺晨的母親,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愧疚的,只不過在他這樣的男人心中,女人永遠不會佔有很重要的位置。如果不是因爲藺晨,恐怕他對這個女人連一點兒愧疚都不會有。
喬遠山沉默不語,藺晨反而鬆了一口氣。如果他再要問下去,真不知道再說點兒什麼。
“下個星期,姍姍要回來了,等她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好好聚聚。”喬遠山故意轉換着話題,藺晨又怎會不知道,他柔和的說道:“嗯,她要放假了嗎?時間過得可真快!”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對每一孩子都是一種考驗。喬子姍,藺晨同父異母的妹妹,比他小兩歲。雖然跟他一樣受到來自父親的傷害,不過和他不一樣的是她更加善良、寬容。不僅不恨那個帶給她痛苦的男人,甚至還輕鬆的接受了他這個哥哥。這幾年他們相處得還不錯,喬子姍很喜歡藺晨,也很願意跟藺晨呆在一起。不過也因爲她太黏藺晨,甚至影響到了藺晨的課程,喬遠山不得已將女兒送到了國外讀書。爲的就是能夠讓他們都安心的學習,對喬遠山來說藺晨固然重要,但是喬子姍也同樣很重要。
畢竟喬子姍也是在他身邊長大的,討人喜歡的喬子姍也深得喬遠山的歡心,加上多年來培養出來的感情。
喬子姍在喬遠山的心目中有種很重要的位置,只要不是碰到他底線的事情,他都會爲喬子姍做。喬遠山曾經對藺晨說過,子姍是喬家唯一的女孩子,他希望作爲哥哥的藺晨能夠好好的保護她。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希望藺晨也能夠好好的照顧她。藺晨當然不會說不,一方面他需要取得喬遠山的信任,另一方面他也確實把喬子姍當成了妹妹,作爲哥哥他會好好的照顧和保護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