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靈而又寧靜的世界之中。
徐饒一個人奔跑着,這個甚至都聽不到他跑步聲的世界之中,他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任何的疲憊,乃至任何的感情,也許對他來說,一切都好似就這樣結束了,但是徐饒總覺得這一片寧靜之中似乎少了些什麼。
但這個巨大的世界,不管徐饒怎麼跑都不會跑到盡頭,徐饒無助的停住了叫,回頭看了看後路,仍然是那麼一片白,再次環顧四周,仍然是這無邊無際的白色,徐饒從未感覺過自己如此如此的絕望,就好似一個人瞬間被抽去了靈魂,只剩下了一副驅殼。
“來吧,回到這無邊無際的折磨之中。”一個咆哮的聲音在徐饒的身後響起,對於此刻沒有任何情緒的徐饒來說,甚至感受不到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所帶來的驚恐,表情平靜的轉過頭,是那巨大巨大的鬼臉,似乎張開了血盆大口,噴出一道道火焰。
徐饒呆呆的站在原地,心猛的被觸動幾分,就好像那些恐怖再次爬到了他的心中,這讓徐饒那原本平靜的面孔變成了驚恐,然後直接掉頭跑向那一片白色,一步兩步,他發現自己並不能夠踩出任何腳印,甚至整個身體都變的輕飄飄了起來,猛然間,他突然明白了什麼,就這樣停住了腳,儘管他身後是那血盆大口,是那無窮無盡的折磨,那熾熱的火焰。
含笑的轉過頭,徐饒只看到那血紅的大嘴把自己的吞沒。
他真的輸了?
河畔,一陣冷風吹過,趙匡亂看着徐饒格外安詳的身體,死死攥着拳頭,一言不發,東子在一旁哽咽着,這個孩子再次明白了撕心裂肺的感覺,只是恨這個老天爲什麼一次次扯去他剛剛握緊的東西。
“現在,還不是倒下的時候啊。”趙匡亂感嘆着,但是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想法,或許此刻,他跟東子也有着同樣的想法,或許是他太過太過的貪心了,以至於被切斷了手中最後最後一根稻草。
突然,摸着徐饒胸膛的手感覺到一股熾熱,趙匡亂睜大了眼,撲通撲通的心跳聲慢慢出現,一下比一下更有力。
東子看着徐饒那突然變紅的身體,嚇的一屁股坐下,如果剛剛不是刀叔所謂的迴光返照的話,那麼現在肯定就是了。
“回回...光...光...返照。”東子渾身顫抖伸出一個手指頭。
“這不是。”趙匡亂再次說出第二遍,這是浴火重生。
徐饒猛的睜開眼,大聲喊出一聲,就像是做了噩夢的孩子一般,但是等徐饒看到正看着他的趙匡亂,瞬間平靜了。
“回來了?”趙匡亂笑道。
徐饒點了點頭,慢慢癱在了冰面上,享受着這一股冰涼,因爲他的身體此刻正在滾燙。
“累不累?”趙匡亂問着。
徐饒點了點頭,甚至此刻他都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苦不苦?”趙匡亂再次問道。
徐饒再次點了點頭,不過臉上慢慢爬上一股輕笑,雖然這一種經歷他已經不想在體會第二次,但是不知道爲何,心中多了幾分很莫名的釋然,放佛領悟到了什麼,但是自己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感覺自己從未如此的放鬆過,或許此刻對徐饒來說,連死亡都不會畏懼了,因爲他已經經歷了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
“今天到這個地步足夠了。”趙匡亂伸出手。
徐饒再次睜開眼,臉上的笑容只增不減,握住了趙匡亂的手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光着身子,老臉一紅,東子正像是見了鬼一般看着自己,徐饒連忙穿上衣服,雖然剛剛把身體糟蹋到了極點,但是此刻徐饒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如同棉花糖一般,格外的輕巧,也許是這煉骨法有了效果,又或者這只是一種大悲之後的錯覺罷了。
“比比誰先回去怎麼樣?”趙匡亂說着。
“好啊!”東子興奮的說着,雖然此刻正光着腳丫站在冰面上。
還沒等徐饒表示,趙匡亂已經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東子提着布鞋,一邊穿着一邊追了上去,徐饒也頗有無奈的跟上,想着正要發表一下感言,但是似乎並沒有說出口的意義。
穿梭在叢林之中,徐饒從未感覺身體如此的有力,每一次跨步都格外的輕而易舉,放佛壓在自己身上這一陣子重重的傷全部痊癒了一般。
剛剛跑出沒一會,就發現趙匡亂正坐在一棵樹下,正抽着一根菸,就好似在等着自己。
“東子呢?”徐饒停住腳說道。
“先回去了。”趙匡亂按滅菸頭說道。
徐饒微微點了點頭,也沒有狂奔,跟着趙匡亂一起走在這常年不見天日的林間,他知道有些話即便是他沒有開口,徐饒也要說些什麼了。
“是不是有點怨恨我?”趙匡亂說着,雖然有些開玩笑的意思,不過徐饒能夠聽到趙匡亂話語之中的認真。
一句話欲要脫口而出,但是等徐饒想到那苦難,又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一步一步學着趙匡亂走路的規律說道:“說不怨恨是假的。”
趙匡亂的肩膀抖動了抖動,徐饒知道趙匡亂笑了,比起洪擎蒼的古板,趙匡亂顯然要近人情的多,但是如果要是因爲這一點而不把洪擎蒼跟趙匡亂不放在同一個高度,那麼就有點太過有眼無珠了點,他敬畏洪擎蒼,但是有些崇拜這個故事多於他太多太多人生的趙匡亂,就如同東子一般。
“如果現在就這樣的話,那麼一年之後你學成後,是不是這套御虎要先用在我身上?”趙匡亂說着,話中充滿着笑意。
“我覺得有這個必要。”徐饒說着,也算不上不琢磨什麼,海闊天空的聊。
“徹徹底底的白眼狼一個,不過我喜歡,徐饒記住,你並不欠任何人什麼,誰要是擋你的前路,即便是那個人跟你有着天大的人情,該往前跨出的一步,也不要跨出半步。”趙匡亂說着,收起了話中的玩笑與笑意。
“我做不到。”徐饒很乾脆很乾脆的說着。
“死也做不到?”趙匡亂問着,沒有回過頭,又或者並沒什麼值得他回過頭,只是這樣一直往前走着。
“死也做不到。”徐饒說着,語氣之中並沒有值得人質疑的東西。
趙匡亂微微的嘆了一口氣,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着。
這短短的路程,徐饒想不到用走的話,竟然可以走這麼久這麼久。
大約走了有半個小時左右,趙匡亂停住了腳,靠在巨大的樹上看着仍然默默跟在他身後的徐饒說道:“徐饒,有那麼一瞬,我覺得你真的死了,那時候我想着,如果你真死在了我手上,估摸着我剩下那幾年,到底該怎麼過,好在你這條命硬,這我得謝謝你。”
徐饒有些受寵若驚的搖了搖頭說道:“要是郭野那廝沒有救下我,我這一條命早已經在了黃泉奈何橋上,如果真有這麼一說,估摸着就憑我活出的人樣,連投胎的資格都找不到,真不值得,我都覺得你們這些人物,把時間放在我這個小卒子身上,不值得,這是我掏心窩子的實誠話。”
趙匡亂看着一臉誠誠懇懇的徐饒,搖了搖頭說道:“值得不值得,你說了不算,我們也說了不算,但是你總有一天會到這麼一個答案。”
“那一天還遠嗎?”徐饒有些悵然的說着。
“不算遠,但又遙遠,但等到了那麼一天,便是你的終點,你的人生,你的故事,你的時代的終點,那一天你白天想晚上夢,都不會想到到底是會什麼模樣,所有我勸你還是不去琢磨的好。”趙匡亂說着,似乎是對此深有感觸。
徐饒點了點頭,但是某些事情,你不去想,往往越會在腦中出現。
“這樣一個故事,就東子來說,只要是離開這青龍村,打一輩子工,找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婆娘能夠住一個平房,能夠用腳走到便利店,對這青龍村來說,可以說是第一個跳出去溫水的癩蛤蟆了,雖然跳這個字有些不生動,也可以說成逃。而東子的孩子,就算是走了些狗屎運,做了些小生意,三十年掙了二百萬,然後在隨便一個城市買上一套房子,找一個帶着城市戶口女人生一個城市戶口的大胖小子,對於那個城鄉結合部來說,他也算是跳出溫水的癩蛤蟆。而那個大胖小子,再讓他走一次狗屎運,考上一所好點的大學,受到公司老闆的提拔,二十年掙來了一千萬,然後帶着這一千萬來到北京,買下中規中矩的小公寓,這是多少代的攀爬,多少代的走了運氣,多少次跳出了溫水,但是卻比不過一個北京戶口剛剛出手最普通最普通斗升小民家庭的孩子,就是這麼一個故事,起點跟終點的故事,關乎時代,關乎命運,又關乎於掙扎。”趙匡亂說着,表情之中有一股徐饒看不明白的複雜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