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在雪地中來回的打滾,看地上的雪被踩踏髒了,就對着院中常綠的松柏大吼一聲,呼嘯聲振的雪花紛紛揚揚的向下落,在地面鋪上一層新雪,它便高興地歡呼雀躍起來,忽然,有一些雪花落在它的鼻尖上,惹得它甩着腦袋原地蹦跳,不小心撞到松柏上,大片雪花落下幾乎將它埋起來。
慕雲嵐站在亭子中看着,眼中帶着淡淡的笑意。
“雲嵐……”
“王爺,你怎麼過來了?”自從那天見面之後,越景玄忙着佈置帝都人手,兩人已經有好幾日沒見面,本以爲上次說開之後,再見面會尷尬,可靠近之後,才發覺那些都無所謂。
“我想來看看你。”越景玄一路走來,白色狐球披風上滿是雪花,連頭髮和眼睫上都是,只是,眼睫上的雪已經化開,形成一顆顆細密的水珠,在他那張俊美無匹的面容上,顯得晶瑩剔透,“在雲南,很少見這樣的大雪。所以,要面臨的困境也更加危急,總覺得心中沒底,來看看你,便覺得安穩一些。”
慕雲嵐眼神一顫,拿出手帕遞過去:“擦一擦身上的雪,你若是病倒了,雲南的情況纔是真的危險。”
越景玄一愣,隨即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雙深邃的眼眸被笑意渲染,帶着耀人的光輝:“多謝雲嵐。”
慕雲嵐不自在的移開視線,有些不自然的轉移話題:“也不知道這場大雪會持續多長時間。”
“會很久。”越景玄嘆息一聲,他早已經從慕懷瑾口中得知,冬日的這場大雪幾乎覆蓋了整個大雍朝,百姓凍死、餓死的不計其數,可謂是百年來最大的一場天災,此次之後,哪怕是風調雨順,大雍朝也用了十幾年才恢復生氣。
“若是大雪持續,今年就真的是多災多難了。”
開春的時候乾旱就開始了,旱了一整個高熱的夏日,土地都是一道道乾涸的大口子,秋後卻又偏生遭了蝗災,蝗蟲肆虐,轟隆隆落下,平溝填壑,將野外的山林都啃食了乾淨。之後瘟疫爆發,百姓已經是死傷無數。好不容易到了冬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幾乎要將人心中最後一點希望的火苗壓滅。
越景玄點頭,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深邃的眸光彷彿要穿透冰雪,看向大雍國滿是百姓哭嚎的土地:“在雲南還算是好的,越是到北方,大雪越嚴重,易子而食稀疏平常……”
看着他滿是疲倦和沉重的背影,慕雲嵐感覺心中一痛:“王爺,盡人事聽天命,天命不可違,唯有盡到我們自己的職責罷了。災難之中,你能守住雲南,幫百姓提供一個最後可以安居的淨土,已經是極爲難得。”
越景玄苦笑一聲:“以前,我苦心籌謀,只想着奪下皇位,爲母妃和父皇報仇,如今看天下搖搖欲墜、百姓危危獨行,才知道,我要爭奪的是天下最爲沉重的擔子。百姓、天下,我一想起便徹夜難眠,唯恐負擔不起。雲嵐,我的想法我已經明白,也不再開口強求你和我在一起,會慢慢的等你想清楚,做出選擇,只希望你能暫時留在雲南,幫我一把。” 慕雲嵐脣瓣微動,半晌終於點點頭:“……好。”
越景玄欣然一笑,眼中滿是純粹的笑意:“多謝你,雲嵐。”
看着他的笑容,慕雲嵐也不由得感覺心中放鬆:“我看你身上凝重,這次大雪到底會持續多長時間?”
“一整個冬季。”
“什麼?這麼嚴重?”慕雲嵐心驚。
“是啊,本就因爲一整年的天災,糧食幾乎顆粒無收,往年也是災禍不斷,存糧不多,加上大雪嚴寒,難上加難。昨日我去災民區看了,已經有人接連被凍傷,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有的孩子甚至還穿着夏日的衣服,這場大雪,不知道會奪走多少人的性命。”
慕雲嵐心中發緊,眉心緊緊地蹙起來:“要想辦法,想辦法幫災民捱過這個冬日,天氣冷了,疫情不會再繼續,那麼就可以將百姓都集中起來,想辦法統一給他們建造一處溫房,至少不用凍死路邊。”
“這方法是好,只是哪裡有那麼多東西來維持溫度?”
“我們兩個人沒有辦法,不代表天下百姓都沒有辦法,天下有那麼多能人異士,難道連個像樣的辦法都想不出來?”
“本王現在就去下令,徵召天下能人異士,若是有誰能想出幫災民度過冬日的好辦法,封官賞銀!”越景玄心中微鬆,這樣即便是最後沒能找到適用的辦法,也能讓百姓知道他爲民擔憂的心情,不說提高名聲,至少能不受百姓指責。
越景玄辦事雷厲風行,兩個時辰之後,招賢納士的文書就貼滿了雲酈城,緊接着其他五城,也接連貼出了告示。
看着賞銀萬兩的告示,還真是有不少人趕來王府,越景玄讓人立了兩個大箱子放在門口,誰有意見,就寫好了,標記好姓名住址,投入箱子中。
只是許多意見都華而不實,慕雲嵐翻着一張張紙,眉心就沒有鬆開過:“這上面什麼以椒爲泥塗室,設立火齊屏風,根本起不到作用。”
“王爺,門口有一個老工匠,說不會寫字,但有辦法解決王爺的難題。”
“哦?請進來。”
“是。”
不多時,一個身形傴僂的老者神色不安的走進來,一進門就直接跪在地上,以頭觸底神色拘謹。
越景玄溫和開口:“老人家不用如此客氣,天樞,看座。”
“多謝王爺,謝王爺,小老兒不用坐。”
等到天樞搬來了座位,讓老者做好之後,越景玄纔開口詢問:“不知道老人家尊姓大名?”
“小老兒姓張,別人都叫我泥頭張,我是聽到村裡的後生說王爺想辦法幫災民過冬,特意趕來的。”看到高高在上的王爺神色溫和,老者的心情放鬆了許多,之前在門口還以爲不會寫字進不來,可說明了情況之後,那些人便引了他進門,看來,王爺是真的想爲民辦事。
“不知道老人家有什麼方法?”
“小老兒是從北方逃難過來的,當年村中也是大雪封山,接連幾日凍死人,爲了讓大家活下來,我們在山腳下挖溝渠,引了山上的溫泉水,然後蓋上木板,村中人坐於木板上取暖,得以熬過酷烈的冬日。”
越景玄立刻叫了王府的工匠出來,將這個方法告訴他們,讓他們來考慮是否可行。二十幾個人商量了半天,終於面露喜色:
“王爺,我等認真討論了這個方法,應該是可行的。不過,雲南溫泉水多在山林之中,引渡下來水定然已經涼透,而且挖溝渠覆以木板,傳熱性太差。所以,我等綜合考慮,可以銅管、鐵管代替溝渠,以火燒熱水灌注其中,如此循環往復,便能夠以最小的代價,來保證更多的人的性命。”
之前也有人提出過挖火炕,可火炕一來面積有限,二來燒起來極爲浪費,且見效低。若是燒熱水,然後以熱水循環,這樣一來就節省了許多。
慕雲嵐點點頭:“災民衆多,需要的東西定然也多,什麼時候能完工?”
“這主要是銅管和鐵管費力,若是東西齊全,鋪設是很快的。”
越景玄開口:“銅管鐵管本王來解決,你們要做的,就是用最快的時間,讓百姓免受嚴寒之苦。”
“是,王爺,奴才等人定然竭盡全力。”
災民去內,災民們聚集在一起,互相靠着取暖,只是天氣溼冷,呵氣成冰,許多人已經凍得嘴脣青紫,幾乎不能動彈。
很快就有寧安軍將災民叫起來,讓他們起身活動。剛開始災民還有怨言,等到好幾個人腿被凍壞發黑喪命之後,不少人沒有了牴觸,看到寧安軍就主動起身。只是這一次,他們活動結束之後,寧安軍依舊圍着不讓他們回去,不少人在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
“這是在做什麼?”
“不知道啊,看到許多人擡着棒子過去了。”
“那不是棒子,是管子,我看到了的。”
“管它是什麼,又不能生熱,讓我們不被凍死,我只想快點回去,窩棚雖然簡陋,但好歹能擋雪擋風。”
過了好一會兒,工匠們離開,留下兩個寧安軍守着,不讓任何人去碰已經架起來的彎彎曲曲的管子。
這樣的現象一直持續了很多天。大雪一直持續,一開始還能掃乾淨道路,如今,道路兩邊的雪已經很高,不能繼續向上堆了,災民外出活動的時間也沒有了。
就在絕望漸漸蔓延,災民們以爲自己熬不過這個冬日的時候,忽然一聲驚叫傳來:“熱了,熱了!”
“什麼東西?”
“那些管子,熱了,熱了。”
一時間衆人圍上去,小心翼翼的的去碰觸穿過房子的管子,感受到燙手的暖意,眼中的火苗驟然點亮起來:“熱了,我們有救了!”
“哈哈……”
越景玄撐着傘,和慕雲嵐並肩站在城樓之上,看向歡呼雀躍的災民區,只感覺全身的疲憊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