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對着奇石一番讚賞。
忽然有人咦了一聲:“祥瑞奇石上的光芒好像越來越亮了!”
“是啊,我也看出來了。”
越景雲一陣驚奇,連忙下了臺階上前:“這壽字的顏色越來越深……神奇,真是神奇!諸位愛卿,快些上前來一同欣賞!”
百官紛紛起身,品階高的站在皇帝身側,其他的官員在外圍。每個人臉上都在帶着驚歎和喜悅,對着越景雲恭維祝賀。
就在殿中氣氛熱鬧到了極點的時候,只聽見“轟”的一聲,整個石頭忽然爆炸開來。
煙塵瀰漫,石塊紛飛。
正心情愉悅的品着酒的慕雲嵐嚇了一跳,酒水灑了一手。
不過,此時殿中已經亂作一團,沒人關注到她是不是失禮了。
越景雲靠的石頭最近,爆炸的時候最先被波及,頭上被紛飛的石塊崩傷,額頭上破了個血窟窿,呼嚕、呼嚕向外流血。
其他的官員多多少少都有被波及,一時間滿殿哀嚎不已。
“皇上,皇上您怎麼樣?”內侍總管肇慶擠上前,一把扶住越景雲,連聲驚叫,“太醫,快宣太醫!”
血流了一頭一臉,疼痛陣陣襲來。
可身體上的頭痛比不得天降祥瑞的美好幻境破滅,以及心中被算計的怒火。
越瀟幀傻傻的張着嘴,臉上被石塊劃傷了一道都沒有感覺,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字:完了!
完了,徹底的完了!
慕雲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場景,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將視線轉向越景玄。
越景玄端坐在親王坐席上,手中捏着一隻白瓷描花酒盞,一身白衣亮的刺眼。
他淡淡的笑着,看着眼前一場變故,脣角的弧度從始至終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彷彿帶了一張完美無瑕的面具,哪怕泰山崩於身前,也能面不改色,依舊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淡雅如蘭。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越景玄靜靜的望了過來,冷靜的鳳眸微閃帶起一絲笑意,捏起手中的酒盞對着她遙遙的敬了敬。
慕雲嵐眉心一動,微微的彎了彎眼睛,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她聽奶孃說過一些皇室的恩怨,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也能猜想出當初越景玄受了多大的磨難。
不管祥瑞奇石爆炸是否是他所爲,她都沒有資格去品評什麼,她只需要記得,在懷慶長公主的宴會上,她渾身是血,孤立無援時,是他遞過來一件披風,擋了她一身狼狽。
好好地一場壽宴,竟然亂成這個樣子,絕對夠讓皇帝陛下終身難忘的。
如此變故之下,所有人都盼着趕緊出宮。只是,祥瑞奇石突然爆炸,皇上受傷血流如注。誰也不敢在這個關口觸黴頭,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殿中待着,連坐都不敢坐了。
皇上到後殿讓太醫診治、包紮,幾個妃嬪跟着伺候,其他人在殿中等候。
老夫人耿氏心中有苦難言,已經站了一個半時辰了,她的雙腳幾乎疼得沒有了知覺。眼角瞥到慕雲嵐站在一旁左右張望,眉心一皺不滿的低聲呵斥:“沒規矩!”每見識的東西!
慕雲嵐低頭站好,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
越景雲傷的很重,太醫給他包紮好之後,他就睡了過去。一直到外面等候的衆人臉色蒼白搖搖欲墜了,他才醒了過來。
肇慶連忙端了茶盞過去:“陛下,您沒事,實在是太好了,喝點水潤潤喉嚨。”
越景雲剛坐起身就感覺陣陣頭暈,看到窗外黑透的天色不由得凝眉:“朕睡了多久?”
“回稟皇上,您睡了三個時辰,前來祝壽的官員、宗室都在外面等候,爲陛下祈福呢。”
“三個時辰……”越景雲看了看微黃的燭火,“讓他們回去!”
“是。”肇慶暗暗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納悶,皇上竟然沒有任何處置,也沒有下令封口……
幾個時辰下來,慕雲嵐站的腿都痛了,更別說老夫人耿氏了,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幾乎站不住了。
聽到終於能夠出宮的消息,衆人誰也沒有說話,安靜的紛紛向宮外走去。
耿氏心中不滿慕雲嵐沒有眼色,站了那麼久都不知道來扶着自己,出了宮門之後,直接下令讓馬車回去,根本不顧慕雲嵐還在下面。
慕雲嵐站在夜風中,看着揚長而去的馬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耍弄這些小心思有什麼用?難道沒有馬車她就回不去了嗎?
自己這位祖母,小心思不少,但都沒有用到大事上,怪不得這麼多年被戚氏壓得死死的。
就在她打算自己跑回去就當額外鍛鍊身體的時候,越瀟寒出現在她身後:“雲嵐!”
“三皇子殿下有禮。”
“你的馬車呢?”越瀟寒到處看了看,並沒有看到帶着慕家標誌的馬車,不由得疑惑。
“走了。”
“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慕雲嵐不想和他多說話,轉身就向回走。
越瀟寒跟上她的腳步,語氣中帶着不明顯的試探:“今天,清瑤表妹的衣服……”
“哦,看到了,衣服裂開了。”慕雲嵐立刻就猜出了他提起這話的意思,不就是懷疑是她動的手腳嗎?不過,他猜的也不錯,她的確讓青袖出手幫了忙。
慕清瑤在懷慶長公主的宴會上設計她,讓她差點命喪當場,這份仇她記得清清楚楚。
“雲嵐,清瑤是你的大姐,即便是你不喜歡她,也不應該……”越瀟寒說着責備的話,眼神卻溫柔寬和,彷彿在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慕雲嵐幾乎被氣笑了,只爲原身喜歡上這個人而感到不值:“三皇子殿下,你可知道在長公主的宴會上,我爲什麼差點喪命?”
越瀟寒眉心一皺,她渾身浴血的身影出現在眼前,讓他想要出口的話哽在喉間:“……”
慕雲嵐語氣自嘲:“我父親是庶出,我的身份自然比不過大姐,所以大姐是金珠寶玉,應該珍而重之,而我就是石塊瓦礫,丟在地上無人在意。”
“雲嵐,不是你想得那樣……”
“三殿下,我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出身,嫡出如何,庶出又如何?我只希望一點,那就是你保持你原來的態度,既然當初不在意,恨不得直接擺脫我,現在就請讓我自生自滅吧。”
越瀟寒臉上的笑意淡去:“我不是責備你,而是在擔心你,如今三房只剩下你和雲凡兩個人,雲凡才三歲,等到成年還有許久,你再過一段時間就及笄了,你和我成親之後呢,雲凡一個人留在府中該怎麼辦?”
況且,這個時候將大房得罪死了,對她和他都沒有絲毫的好處。
出嫁?
慕雲嵐冷笑一聲:“你想得真長遠。”
“雲嵐,你太倔強了。”看到她不以爲意的神色,越瀟寒只覺得心中無力。
慕雲嵐笑出了聲:“呵呵,當初我萬事順從,只期待能夠得到你的青眼,嫁入三皇子府,陪伴你一生,可惜你一直視我如敝履,就連我的雙親過世,也只是禮節性的送了些東西就罷了。”
“如今,我不用再依賴你的垂青,不想着再從你身上得到任何安慰,你又覺得我倔強、滿身尖刺,越瀟寒,你不覺得自己太過自私了一點嗎?”
被那雙冷若寒潭的眸子看着,越瀟寒心中一顫:“雲嵐,我……”
慕雲嵐身形筆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也不想爲了任何人磨掉我身上的棱角,你看得慣就看着,看不慣就閉上眼睛。三皇子殿下,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走回去,告辭。”
看着她大步離開,越瀟寒想要追上去,可腳下就如同打了釘子一般動彈不得,耳邊的聲音不斷的迴盪:
“當初我萬事順從,只期待能夠得到你的青眼,嫁入三皇子府陪伴你一生……”
她當初抱着這種念想嗎?那爲什麼現在卻對他避之不及,繼續保持住原本的心思不好嗎?
他覺得胸口一點點被填滿,一會兒是她低垂着眼眸,說着那句:原本的我縱有萬般不好,卻最是喜歡你……一會兒是她渾身浴血,倔強的推開他伸過去的手,說男女有別……
各種各樣的慕雲嵐出現在腦海之中,她捏着酒盞輕輕抿着微笑的模樣,她一身紅衣張揚如火的模樣,她眉眼低垂冷淡疏離的模樣……
到今日,他才恍然發現,原來,他竟然一點點將她刻在了心中。
雲嵐,你既然喜歡過我,那就能再次喜歡上我,我會迎娶你入門,和你相伴一生。
街上一片寂靜,一個人影都沒有。
慕雲嵐走了一刻鐘,望着空無一人的街道,深深地吸了口涼風,將心中的憤怒壓制下去,良久,她忽然擡頭看向了天空。
此時的夜空繁星密佈,不見絲毫雲彩遮擋,彎彎的月牙猶如玉鉤,很是好看。
有些想家了……
自她懂事起,就覺得大哥高大、威嚴,像極了父親。而二哥整日嬉嬉笑笑,格外的喜歡逗弄她,她被欺負的狠了,就去找父親和大哥收拾他。
每次二哥被收拾之後,都會找到她,用力的捏她的臉頰,把她捏的眼淚汪汪的,馬上就要哭的時候,就塞一顆糖到她的嘴裡。
甜絲絲的滋味化開,讓後她就忘了要哭。
後來她掌管慕家軍數十年,腥風血雨、陰謀算計、明槍暗箭數不勝數。可是她從來沒有怕過,因爲只要想起十四歲之前的時光,她就覺得是幸福的。
如今,爹爹、孃親、大哥、二哥在地下沒有等到她,是不是就會以爲她還安然的活着?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了,就不用惹得他們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