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穹和絲竹終於在規定的時間裡等來了這位護院應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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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名叫方周祥,約莫是他父母對他的期望就是將來能做事周祥,不要莽撞。這個瞧着期望不是特別高,在見到本人前,無論是瞿天方的介紹還是這個名字給寧青穹的感覺,都是此人該是一名方正周祥之人,等到真正見着了人,才覺得名字和本人的差別還是有點大。
這人一身青色樸素短打,留了一茬看着有些散漫的小胡茬,比瞿天方所說的二十三歲看起來要大那麼一些,倒像是有二十五六歲了,眉角上有一道不太長的刀疤,把一條橫天方正眉生生劈成了兩段,橫生了凶煞氣。好在他那好像什麼都滿不在乎的隨意神情沖淡了這股凶煞感,倒沒有因爲長相嚇到寧青穹。方周詳隨意地打量了一下這包廂,就上前來跟寧青穹打招呼:“在下方周詳,見過寧姑娘。”
寧青穹站起來,絲竹往前兩步幫方周祥拉開了椅背,寧青穹順勢說:“方叔不必客氣,請坐吧。”等方周詳坐下了,寧青穹才也坐下了,繼續說,“我的情況想必瞿大叔已經跟你說了,你的情況呢瞿大叔也已經告訴我了,所以我現在想問問,方叔做這個護院,能做多少年呢?”
方周詳擡眼隔着幕籬打量寧青穹一眼,“兩三年應該不成問題。不怕和姑娘說實話,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我也就不能保證了。”
“這倒是。”寧青穹點點頭,“兩三年時間,對我來說也儘夠了。聽說方叔以前是在軍隊的,那我這裡呢,有幾個問題想問問,還望方叔解惑。”
“姑娘請講。”方周詳約莫聽出這是考校的意思,微微板正了身姿,從這身姿裡倒可看出幾分他先前從軍的精氣神來。
“一個五進的院子,如果我只給你三個手下,你要怎麼安排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這個宅子的安全?”
五進的房子前後是五排屋舍的宅子,已經很大了,只用三個人來保障安全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寧青穹會這麼問,顯然不是無的放矢故意刁難他,肯定也不會想聽方周詳告訴她人太少了。方周詳沉吟片刻,擡頭道:“三個人的話我自己也要加進去排班,分成白天和晚上兩班,一個班兩人,前門後門各守一人。如果有門房,那就相當於是前後各有兩人了。其他方位由於人力有限,就不能照顧到了。但可以在兩邊的牆邊隔一段距離放一盞燈籠,徹夜照明,這樣前後門的護院都能看到兩邊情形,一般的賊人也不敢輕易摸進來。”
寧青穹就在幕籬後面笑了。這方叔還挺隨機應變,一般人遇到這種問題多半隻能在題目裡的那三個人身上打轉,他能把自己和門房都想到還安排進來,就已經比不少人好了。這種問題本就沒有唯一的答案,能說服她就行。這回答倒可以看出方周詳腦子開闊,會因地制宜利用事物。雖然住着五進院只有四護院的人家一看也不寬裕,未必供得起徹夜燃數盞燈的花銷,不過這本來也不是護院需要考慮的。
第一個問題作爲互相增進了解的開端,自然是比較簡單,接着,寧青穹就問了第二個問題:“如果有一夥大約十來人的亡命之徒盯上你護衛的宅院,夜襲而來,而宅院中加上你也只有三個男人,除你之外另兩個一個十二歲,一個十七歲,都不是護院,餘者五人皆是婦孺,這種情況下,你會怎麼做,以確保大家的安全?”
方周詳擡頭詫異地看了寧青穹一眼,問道:“這宅子多大?沒有五進吧?”
寧青穹已經在心裡點頭了,清清脆脆地回他:“三進的宅子。”
“那得這麼弄,這些人會來夜襲一定是事先踩好點了,得先把人都叫醒,派那個十二歲的鑽狗洞去隔壁的宅子叫人,吩咐他請完人就去衙門報案。宅子裡邊就要讓主人離開主屋,和大家一起拿着傢伙集中到平時沒什麼人去的房間,不點燈……”
寧青穹又問了好幾個問題,對這些答案都還算滿意,至少這位方周詳方叔叔的能力是基本值得肯定的,人品既然有瞿大叔作保,至少是可信的。更何況這一時半會的也不可能靠幾個問題就看出人品如何來,自然是掠過不看。
如此,寧青穹就和方周詳先簽了一份一年期的聘用契書,把這件事定了下來。既然她已經知道奶孃一時半會回不來,這租賃宅院的事當然就只能委託這位新晉護院叔叔出馬了,初次見面,就把這件事交給他來做,也有看看方周詳品性究竟如何的意思。
真有問題當然是越早發現越好。
方周祥顯然大爲意外,但沒有拒絕,想了想問:“姑娘想要個什麼樣的宅子?”
“二進的差不多了,不用太大,裝得下一兩個丫頭,我奶孃和你就行。”她和絲竹先前也斷斷續續打聽過行情了,二進的房子也差不多是她負擔得起的。
方周詳點點頭:“我明白了。這兩天我先跟牙行看看房子,挑幾個合適的出來,最後還要姑娘自己定奪。”
“也好。有勞方叔了。”
方周詳拱了拱手:“應該的。”
送走了方周詳,寧青穹就和絲竹離開了這個包廂。這個時候已經比較晚,徽山書院已經下課,曲風書齋也快關門了,寧青穹本不需要再回去。不過她和絲竹還是又回去了一趟,過不片刻,絲竹就從裡面拿了一個包裹出來,看着硬邦邦的,裡頭像是幾本書。這幾本書是寧青穹買了書齋裡的裁紙自己默出來的,王子晤這個幫忙的她請了一頓飯,谷涵這個出主意的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句嘴上感謝。寧青穹琢磨着谷秀才可能更需要的還是科舉方面的書,就默了三本印象裡她爹當年看重的準備送給谷涵,以示感謝。
這三本書是寧青穹在閒暇時抽空默出來的,完書時間自然是要長一些,因此到前日才默完了,昨日裝訂好,今日恰是書院學子每旬休沐日,谷涵也要過來徽山書院奮筆疾書補貼生活,她正好順道給谷涵遞過去。
說是順道,自然不能在其他抄書學子的目光之中,衆目睽睽之下遞給他,不說他給自己出主意之事不能與外人道,單這三本書就是寧青穹打算以後默來在書店裡賣的,給別人看到總是不大好。因此她主僕二人是等在谷涵離開書齋後的必經路上。天氣越來越冷了,寧青穹的鼻尖凍得紅紅的,但她身上卻一點也不覺冷意,心裡甚至有點雀躍。收拾了一番那朱茂知之後,廣佈書鋪也收斂了一點,一來他家確實賣一本虧一本,就算他家幕後是和別人合作這麼搞,興許還收了錢來辦這事,但這套書已經便宜得脫離了大衆行情,這價格賣多了也帶累其他書的價格,怎麼看都是一種無形的損失。二來是想再找像朱茂知這麼一個願意提供書冊的讀書人已經不容易了,寧青穹那記憶力許多人當時都看在眼裡,學子都緊着在乎名聲,有名聲考秀才考舉人都比別人容易點,一不小心那不是毀自己一生嘛。更何況徽山書院就這麼大,清河縣也就這麼大,讀書人又是個小圈子,誰不認識誰?誰能保證自己跟廣佈書鋪的東家拉拉扯扯的有牽連不被別人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少寒門學子爲了保住自己的聲譽,和廣佈書鋪撇清關係,連給廣佈書鋪抄書都不願意去了,改走了其他書鋪。至於其他不差錢的學子,也怕自己買的原書給別人拿去栽贓利用了,看得緊,非知根知底的好友現在他們都不借。
所以廣佈書鋪和盧家現在要做這個事,他們一時半會都找不到讀書人來悄悄的做。他們只能花錢找那種不是讀書人的,但這種人也不可能是在乎名望的鄉紳之流,多半是些大字不識的街頭混混地痞流氓,而且鐵定是曲風書齋的生面孔,瞿天方也有對策,就把那些氣質不大對的生面孔記住,賣給他們有記號的,如此前幾天就又抓到一個東街的混混。混混雖然不在乎名聲,但他們也不像讀書人有體面,下次這個混混是別想再進曲風書齋了。
最喜人的還是廣佈書鋪自己在本次事件中聲譽敗壞了,一些有錢有閒有正義感的士子們就不願意光顧他家了,都來曲風書齋買書了。這些纔是一個書鋪的主要消費客戶羣,失去了這羣人的支持,廣佈書鋪還談什麼生意,總不能指望一個溫飽都成問題油燈都省着點的寒門士子天天來書鋪裡買書,今天花個好幾兩買本曲苑雜談看完墊桌腳,明天花個百八十兩買個孤本鈔本回去孝敬老爹吧。
那瞿老闆生意好了,寧青穹收入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她如今又有了奶孃的消息,似乎一切都在向好,心裡自然敞亮愉悅。
差不多的時候,谷涵就出現在了寧青穹的視野裡。他看到寧青穹,顯然有點意外,疾步走了過來:“寧姑娘可是有事?”
寧青穹微微側了一下身,一旁的絲竹就機靈地把包裹遞上來:“上次那件事還是多虧了谷秀才說出主意,這是我默的三本書,還望你不要嫌棄。”
谷涵沒有伸手去接,擺了擺手說:“不過是一個主意,當不得什麼。這些書給我不如給瞿老闆,反正我也是看得到、背得了的。姑娘的心意我領了。”谷涵這是知道這些她背過的書的內容是寧青穹安家立命的所在,便沒有接受。
“可是……”寧青穹皺起眉,這畢竟是個人情,欠着心裡不舒服。她又勸了幾句,但是谷涵堅辭不受,弄得她有點沒辦法,心道早知道就不送這以前沒有在書齋裡賣過的了,送賣過的還好說一些,但那樣的話自己的誠意好像又少了點。寧青穹一時竟想不到特別好的方法了。
谷涵見她這個樣子,想了想就說:“這樣吧,寧姑娘你以前在家中是不是看書很雜?”寧青穹不解其意,只好點點頭,谷涵就說:“上回寧姑娘給過我的註釋令我受益匪淺,不如這樣,以後若是我需要一些大家流派對某些話的精確解析,寧姑娘幫我默出來可好?”
這本是谷涵的折中客套方案,寧青穹倒是眼睛一亮,也對,他們考科舉何止只需要三本書,更重要的是對聖人之言的理解、看法和對策嘛。那些大家們的理解總結恰恰是外人很難獲得的,這樣就可以精準地對谷秀才有所幫助,至少比她瞎找三本書默出來有針對作用,因此她就欣然答應下來。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食街一帶。
作者有話要說:
人形“科舉重點難點答疑”要上線了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