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聽着米迦迦連綿不絕的敘說,金鐸抄手撿起塊大鋼炭擺成幾瓣。
撿取一塊放進太空杯,接滿礦泉水。
挎包裡取出一片五爪黃連投入太空杯,轉手遞給北碚。
“這是什麼?”
“鋼炭水治嗓子。試試。”
“有效果?”
“奇效!”
北碚鷹眼般銳利的眼睛盯着金鐸,又看着飄着一層黑末的水,毫不做作接過太空杯大口吞下閉目修整。
米迦迦帶着金鐸繼續往下看。
第二件是魔都博物館院藏否的複製品。弦紋缶。
這是最典型的圓腹缶。整體就像是一個放大幾十倍的矮腳杯。
接下來是04年金匱城鴻山越國墓裡的缶。
國博的缶跟其他缶樣式有些區別,但總體來說,都是圓腹大口。
還有其他各個博物館的缶也在隨後看完。
身邊有隻嘰嘰喳喳快快樂樂的小黃鶯,也沖淡了壓在衆人胸膛上的重壓。
米迦迦指着銅鑑缶和絃紋缶:“顧問組各個老師在選擇缶的樣式上出現了分歧。”
“一部分支持圓腹的弦紋缶,還有一部分支持銅鑑缶。”
“時間很緊,必須要在三天之內確認。”
雖然米迦迦的話音非常好聽,但這一刻卻是給了三人潑天壓力。
唐宋元和黃博也是文博界裡的高手,但對缶的認知還是很少。
缶在神州樂史上的地位舉足輕重,號稱八音之首。用她做道具那確實是神來之筆。
這玩意不單單是樂器,還是禮器也是酒具,平日裡也兼着水具的功能。而且,各個朝代缶的樣式也徑庭不一,想要從中找到最適合開幕大戲的道具,短時間內絕非易事。
銅鑑缶是方,弦紋缶是圓。按照神州古言天圓地方的叫法,無論選誰,都沒有問題。
唐宋元黃博齊齊站在銅鑑缶周圍靜靜觀察,最後又將目光投向金鐸。
實話說,用這銅鑑缶做道具,兩個人是不看好的。
這玩意從藝術的角度來說,那是絕對的頂呱呱沒得說。但要用來做道具,還得敲出聲音來,那就有點錯味。
不過兩個人也只敢在心裡嘀咕下。
這種超級大事,還得……勞副組長拿主意。
自己嘛,也就是個打醬油的路人甲和乙。
一想到副組長這個稱呼,唐宋元心裡就是一陣陣的哆嗦。碎碎唸的叫着一步登天,心頭說不出的滋味。
那邊的北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死過去,鼾聲一陣陣的從高到低。高的時候就跟打雷,低的時候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斷氣。
旁邊周圍盡是組委會的工作人員,對這種的情況早就見慣不驚。趁着這難得的空閒時間段吃的吃泡麪,休息的休息。
“聲音有什麼具體要求?”
米迦迦轉手就把一張紙遞給金鐸:“都在上邊。”
金鐸的表現有些出乎唐宋元黃博意料。
缶的形制還沒確定,鬼手勞竟然就問起了聲音。
這是幾個意思?
後世子孫們只知道擊缶而歌,但真正的缶發聲是什麼樣的卻是極少有人關注。
旁邊就有幾個土陶缶,有的是全器有的是修復品。
這可是真真正正幾千年的出土文物。
但這些缶的聲音都不符合開幕式組的要求。
連着試了幾個土陶缶發出的聲響,金鐸站在原地不動,似乎陷入沉思。
組委會對於新缶的聲音非常高。
不同於鼓,但又要比鼓更厚重。
不同於編鐘,但又要有比編鐘更高的穿透力!
而且,在合擊的時候還要有金戈鐵馬大氣滂沱的震撼。
總的來說就是既要展現神州古典音樂的靈韻,又要兼備感動人觸動人打動人的神韻。
此時已是晚上十點多,連日勞累奔波的工作人員大都熬不住就地休息。就連米迦迦都連着打了好幾個疲憊的呵欠,長長調皮的眼睫毛不住打架,小腦袋一垂一垂一偏一偏,滑稽又叫人心疼。
沉默的金鐸點着煙,突然起身徑直走到倉庫最角落位置。
半分鐘後,一陣沉悶聲響在角落裡傳出。
在噪雜的機場,這小小的聲響微不足道幾若不聞。
角落裡堆放着一長排的柴油桶。
金鐸的手反揹着,五指輕輕敲擊柴油桶桶蓋,又在柴油桶周邊連續敲擊。
少女特有的清香幽幽傳入金鐸鼻息,熾亮的燈下,一條纖細窈窕的身影飄然靠近。
沒兩分鐘,金鐸使用油泵將其中一隻柴油桶抽空。
四指彎曲對着油桶各個部位連續敲打半響,金鐸蹲下身子找準了位置。
這回金鐸不再用彎曲的手指敲擊,而是五指散開懸停半空,跟着四指逐一彈出叩擊空油桶。
噼裡啪,噼裡嗵,嗵嗵嗵……
幻出殘影的五指不斷叩擊在薄薄的油桶殼上,金戈錚錚,鐵馬嘶鳴,穿透長空直殺天外。
那聲音叫人血脈賁張又叫人燃起熊熊戰火。
“這聲不對。”
身後那條背影已經矗立了很久。從金鐸一開始搬油桶直到現在。
“嗯。”
嘴裡應承,金鐸緩緩起身,偏轉頭去視線飄忽,似乎在尋找什麼。
“要雄壯威武也要雄風赳赳。”
“要不屈不撓又要熱血激昂。”
“還要表現神州文明人定勝天也必定勝天的精神氣!”
清瑩如雪蓮,冷傲卻賽雪梅的鐵鏡公主七七雙手插着牛仔褲褲包,聲音依舊帶着站在雲端俯瞰人間的凌傲。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微弱蚊語的聲音從金鐸嘴裡冒出來,落進七七公主耳畔卻如驚雷爆響。
“你怎麼……會知道這句……”
這句古詞,可是,早已定好已久的開場白。
金鐸走到工作臺尋摸着,將氧氣瓶和乙炔瓶接上氣管皮帶。又從工具箱中翻出氣割槍。
“沒別的可用。”
淡淡迴應着,手裡的活也沒落下。
公主般傲嬌的七七玉容上驚愕依舊,默默看着金鐸動作,輕聲細語:“保密臺詞。別泄密。”
頓了頓,七七公主又問道:“你說,用什麼方言念這句纔有氣勢?我感覺普通話沒那個味道。”
“孟子寫的,就用孟子故鄉方言。”
金鐸的殭屍臉沒有任何表情,手裡忙着自己的活,似乎在敷衍。
七七公主倒是沒在意金鐸的冷淡,櫻桃小嘴裡冒出最純正的天魯省方言。
“有朋,自遠方來……”
“有、朋、自……”
連着誦唸好幾句,七七公主皺起秀眉,膠原蛋白滿滿的玉臉上現出一抹嫌棄。
接着,七公主又用粵語誦唸這話,還沒到一半自己便停下,比雪山白蓮還要瑩淨的小臉上滿是否定。
隨後七公主小嘴巴里又飆出好些個地方方言。
秦腔、京戲、中州、津衛相聲話、星城、魔都吳語、巴蜀……
最後就連土得掉渣的東北話也上了。
噗哧!
這東北話冒將出來的時候,七公主忍不住自己都樂了。
捂住櫻桃小嘴,娥眉彎彎鳳眼迷離,潤得就像是最純淨的北極的青空。
偏轉着螓首,看了看正在專心致志做活的金鐸,七公主眼眸裡又現出一縷難以言述的異樣。
這個男子,自己沒見過面。
但,自己卻是聽說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