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可真是奇妙。
寧衛民和郭家,明明是已經撕破臉的敵人,卻因爲找到了共同的利益,便能夠轉瞬間成爲友好的合作伙伴,這誰能想得到?
可話說回來,冤家宜解不宜結。
正如那句話,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江湖也是人情世故。
小卡拉米和真正的大佬,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此。
在商場上,起衝突正常,但從沒有誰可以把不牽扯到根本利益的敵對,不斷放大,一直進行下去的。
這是現實生活,不是龍傲天的主世界。
正如郭可豐所說的,衝突對誰都沒好處。
只有傻瓜纔會爲了毫無價值的意氣之爭互相傷害,無休止的擴大矛盾,擴大沖突。
非要對方低頭,自己掙足面子,難道就爲了證明你是個脾氣大,不可理喻,根本沒法溝通的蠢貨嘛。
至於化解分歧解決矛盾最好的辦法,那無疑就是找到共同的利益所在。
所以一旦找到了這樣的東西,那麼雙方達成和解也就如水到渠成一樣簡單了。
而且今後,只要他們雙方都能持續地從他們達成的協議中持續獲得足夠的好處,那麼他們就是最牢不可分的盟友。
具體對於寧衛民來說,他當然清楚,郭家旗下的香格里拉今後會發展到什麼樣的規模。
他看中的是香格里拉這家未來上市酒店集團的高速成長性,和一直保持的五星級的品牌和豪華高端的定位。
如果能夠提前獲得一定的特權,把壇宮餐廳開進香格里拉每一家酒店,把LVMH旗下的酒水藉助香格里拉酒店的渠道賣出去,相當於他借雞下蛋,分享對方成長的紅利。
別的不說,至少國貿大廈在京城完工開業的一天,那就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其中的豐厚利益讓他已經足可以原諒對方了,獲得一個如此強大的助力,難道不比一個實力雄厚的敵人好嗎?
還可實際上他拍的電影,對方已經無意阻擾了,而且還帶着霍延平的信主動上門求和,這就是變相的服軟。
既然裡子面子他都有了,他除非腦子壞掉了,纔會裝腔作勢,不依不饒。
而郭可豐找他要的東西,也無非是給新加坡那邊的一個相對體面的談判結果。
畢竟糖王的面子更值錢,郭家的聲譽很重要,爲此適當出點血不算什麼。
至於郭可豐個人,他最在意的反而是大陸內地的精軋油投資項目。
只要這件事做成,他纔會有更好的未來,其他的並不那麼在乎。
所以寧衛民給出的和解條件,正好滿足他的需要,他不但沒有任何不滿,反而因此對寧衛民的評價和好感直線上升。
基本上這些事就算是敲定了。
至於在這件事裡真正倒楣的人,最終好像除了作爲犧牲品的周防鬱雄,被坑的澤口靖子,還有那個不知所謂的郭家代表,也就剩下馬爹利和人頭馬兩家釀酒公司了。
要說起來,這兩家公司纔是真正的倒黴蛋兒,遭受的完全是無妄之災。
作爲同樣的高端酒水品牌,他們一直都是LVMH公司旗下的的軒尼詩的有力競爭者。
然而他們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寧衛民和郭家在東南亞產生的小摩擦,最終反而是讓與這件事毫無關聯的他們成了犧牲品,從此將會徹底被拒之於香格里拉酒店的門外。
而LVMH則靠着對於寧衛民的支持坐收漁利。
連一分錢都沒花,就從此壟斷了香格里拉酒店的葡萄酒的供貨,成了這家未來東南亞最大連鎖酒店的專供企業。
什麼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這哪兒講理去呀?
也只能把這種事兒歸結於一個“黑天鵝事件”了。
和人生的際遇一樣,時間同樣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其威力在於潤物細無聲,只要時過境遷,往往就能抹殺一切,改變一切。
還別看當下距離周防鬱雄死亡纔不過四十天而已,但這個人已經隨着燃燒系的瓦解,被日本藝能界幾乎完全遺忘了。
任何媒體都不會再提及他的名字。
而他當初的所作所爲已經成爲一段不願意再被人提起的歷史,他唯一能夠留下印記的,不過是他那不光彩的死亡方式而已。
甚至於他當初創辦的事業都已經被日本藝能界的大鱷們瓜分完畢,也沒人會願意再留有他的痕跡。
最不可思議的是,他的燃燒藝能所本體,哪怕被吞併了,但在融合進松本慶子的個人事務和金牛宮的過程裡,卻沒有產生任何的抗拒和反彈。
反而新人和舊人,彼此相處的很融洽,融合過程簡直順利極了。
而這樣皆大歡喜的結果,說起來其實都該歸功於松本慶子寬宏大度的緣故。
敢情在人事安排方面,松本慶子採取了相對信任的態度,把原本燃燒藝能事務所的常務理事樋口紀男安排在事務所頂上了岡本晃空出來的位置,讓其出任松本藝能事務所的社長。
她自己則從此不再負責事務所具體管理工作,只是掛個會長的名義。
同時,松本慶子也讓原本兼任事務所管理工作岡本晃獲得升職,從此解脫,讓其專心去擔任霧製片的社長工作。
還有,她還把原燃燒藝能事務所的宣傳部長河西成夫派遣到金牛宮去擔任副社長了。
這個提升,既可以讓河西成夫發揮所長,把原燃燒系的歌手和音樂版權的優勢通過金牛宮變現,同時可以讓河西成夫和舟木稔相互間都有個制約。
這無疑更有利於松本慶子對子公司金牛宮的掌控。
而對於基層的工作人員,她更是大方親厚。
無論是松本事務所還是燃燒藝能事務所的基層工作人員,在合併成爲一家人之後,在薪水方面,松本慶子統統給予了百分之十幅度的加薪。
而且有關於工作範圍和業務方面的職責劃分,她也沒打算胡亂插手,而是儘量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像原本松本事務所的人,今後他們只需要負責松本慶子,三浦友和,宇津井健這三人的工作和相關安排。
而燃燒藝能事務所的人,當然是去負責原本歸屬於燃燒系的明星了。
這樣一來,松本慶子不但成功打消燃燒系這些工作人員的戒心,增加了他們對新公司,對自己的信任。
關鍵是可以迅速讓這些人對新的環境熟悉起來,儘快進入工作狀態。
所以要是不知就裡的人,要是隻憑松本事務所裡和睦融洽的工作場景。
是絕對不可能想到,這個規模已經升級到中等規模,工作人員人員多達八十四人的藝能公司,原本並非一家呢。
至於公司規模擴大後,新進員工的增長,所帶來的經營成本成倍增加問題,也根本不是什麼負擔。
因爲松本慶子花錢買下的燃燒藝能和金牛宮可都是優質的好企業,本身就有自己的底蘊和造血功能。
於是“人多力量大”就成了事實。
實際上,從歸屬於松本慶子的第一天起,兩家被她併購企業所屬的音樂版權就已經開始給松本慶子賺銀子了。
11月份,光音樂版權費就入賬將近三千萬円。
而且許多製作唱片和音樂專輯成本也因爲有了金牛宮這個專業製作公司省了下來。
這種業務上無縫對接的合併,完全是一種良性的自我循環。
尤其這個時間點也好,正趕上了年底。
由於日本大企業每年一度密集扎堆,縱情歡樂的忘年會到了季節,松本慶子新入手的這些明星幾乎都變成了每天給她印錢的印鈔機。
因爲只要這些藝人受到邀請去參與一次忘年會的商演,就有百分之六十的佣金收入,落入松本慶子的手裡,成爲她名下事務所的賬面利潤。
這些燃燒系的藝人裡,雖然能達到單次收費三百萬円標準的大牌明星不多,只有三四個。
但畢竟還有其他藝人呢,中等名氣的藝人能有八九個人,收費百萬円以上。
小有名氣的幾十人,他們演出一場,也有幾十萬円。
所以年底這兩個月,每月幾乎靠商演就能創造出一億六七千萬円的收入。
這還不算上松本慶子自己和三浦友和,宇津井健參加商業的收入。
松本慶子如今身價已經是日本女星第一了,出場一次大概要千萬円起步。
而且她只接受大企業邀請。
三浦友和算男明星裡一等偏低,二等偏上的位置,出場費差不多五百萬円。
宇津井健勉強夠三百萬円。
所以要都算在一起的話,這方面的收入恐怕還得多加差不多五千萬円左右。
可見泡沫經濟時期真是百業興旺,消費發達。
於是每年的年底就成了日本藝人最能掙錢的時節。
不得不說,從這個角度來看,周防鬱雄死的真的太虧了點。
否則要是他能活下來,憑着馬上到來的撈金好時節,未必不能靠壓榨旗下藝人四處演出,在財務上獲得喘息之機。
起碼也不至於破產得這麼徹底,應該是能保住一個富人最低水平的資產和生活的。
這大概就叫“時也,運也,命也”吧。
不過,周防鬱雄畢竟是死了,要說到對這句話領悟最通透的人,怕是還得看野村證券的股票經紀人佐川建一。
因爲自從11月12日,佐川建一把寧衛民給他的四百四十億円鉅款,以一倍的槓桿投入股市抄底。
他的人生處境就像跨越了一條明顯的分界線一樣,也隨着率先扛起全球反彈大旗日經指數日益走高。
現在的他已經成了野村證券中央區營業部最特殊的一個人。
別看他的職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課長,可他哪怕面對營業部總經理五島寬次也不用再委曲求全。
恰恰相反,目前手握上千億日元資本,代替寧衛民操作的他,反而成了營業部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不但每天的早會他可以不參與,睡到開市再來,每天可以不加班,休市就走。
甚至從上到下,整個中央區營業部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他,都必須得爲他的買賣操作提供方便。
要什麼資料就給什麼資料,要什麼數據就給什麼數據。
他甚至有權利,獨霸營業部的VIP室去交易,他比一般的大戶享受到的特權還多。
而且他的獎金還拿大頭呢,他個人的一切開銷,都可以讓野村證券來報銷。
誰讓他一個人完成的流水和業績就能頂上別人一組人呢。
這就是銷冠的待遇。
不說別的,就單說他本月因爲替寧衛民完成配資的抄底任務,個人拿到的佣金對於做這一行的人來說,就是足以打破記錄的天文數字——八千多萬日元。
所以別說在營業部,他是被所有人仰視的存在,沒有人是不羨慕他的。
就是哪怕在家裡,他也恢復了往日的威嚴和地位。
愛和別人攀比的妻子現在已經不再埋怨他在單位惹怒上司的事兒了。
畢竟這個老婆也不是傻瓜,心裡的一筆賬是算的過來的。
即便哄得上司再好,佣金提成也不會多給一円,又有什麼用?
至於和上司關係不好,升職無望又怎樣?
難道營業部經理很了不起嗎?
單從收入上來講,一個營業部經理也不過每月五百多萬日元。
可佐川建一光11月憑佣金收入,就早已經超過營業部經理五島寬次的年收入了。
一個月就掙到了別人兩年的收入啊。
有了這樣的實惠,那還在意什麼升職不升職呢。
現在在佐川建一的老婆眼裡,自己老公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五島寬次這個衰人不給自己老公升職,明顯就是嫉賢妒能。
而野村證券總部任憑這種情況存在,也是管理混亂,有眼無珠。
所以現在的佐川建一可以風光極了,每天上班都是精神振奮的樣子,完全不似前一段時間的萎靡頹廢。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目前的一切都是從何而來的,所以在寧衛民的面前,他已經把自己完全當成一條忠犬了。
在打給寧衛民的電話,知道他已經回到東京後,他就急切的要求見面,以介紹投資收益爲由,想要當面擺擺自己最近的功勞。
所以寧衛民也把合他見面這件事安排在了和郭可豐見面之後進行。
當天在款待了郭可豐之後,寧衛民就在晚上八點左右,又步行到了赤霞俱樂部,與約好的佐川建一在這裡碰面。
果不其然,當他到達店裡的時候,佐川建一已經早早來了,就坐在那個最僻靜的角落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