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一回事?
寧會長居然成爲LVMH的股東了!
那麼,我是真的可以做LVMH的酒水代理商嘛。
確定了這一切並不是寧衛民信口胡說,並非什麼虛妄的笑話,瑪利亞的的心跳頓時加快起來。
是啊,長久以來她一直想在銀座佔有一席之地。
所謂開家店什麼的,那就是她最大的希冀了。
她正是爲了這個目標才答應寧衛民和阿霞,來幫助他們打理赤霞俱樂部的。
然而即便是她最大的夢想,也遠不如寧衛民當面重新給她畫出來的這塊大餅誘人。
她根本不用多想,憑直覺就能判斷出寧衛民給她提出的這個方案,是什麼樣的含金量。
坦白說,經過將近一年的努力,瑪利亞用盡了混身的解數,已經把赤霞做成了整個銀座七丁目最紅火的俱樂部。
對比過去,赤霞的利潤已經不是翻倍了,而是差不多增長了三倍。
如果銀座的俱樂部能有個專業評選的話,從前五名裡來評選,赤霞一定榜上有名。
但即使如此,赤霞每月的利潤也就不過是過剛過億円罷了。
而且受限於空間不足,赤霞也不可能會有更多的增長了,除非同層旁邊的酒吧老闆走人,能租到緊鄰的房屋才行。
可泡沫經濟下,大家好像都有花不完的錢,銀座就沒有不盈利的店。
再差的夜總會和俱樂部也總會有利潤的,所以這種好事兒就不要去想了。
說實話,如何讓赤霞獲得更好的發展,已經成了瑪利亞最發愁的問題。
想來想去,除了換一個更大的地方開店,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而且那樣做的話,既要承擔更多的房租和人員開支,還得付出一大筆重新裝修的錢,更不可避免會有一些不喜歡新環境的老客人流失。
到時候弄不好新店開業反而沒原先的老店興旺,那可就成了銀座的笑話,足夠讓同業的媽媽桑們笑話一年的了。
所以她一直都沒把這件事對寧衛民和阿霞提起,連她自己也擔心名譽掃地,認爲冒這樣的風險不划算。
她可沒想到,今天寧衛民的話倒是給她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前景,一個廣闊的天空。
因爲沒有人比瑪利亞更瞭解銀座,瞭解這裡的男人女人和夜總會情況。
換句話說,以她在銀座這麼多年的經歷和經驗,她完全可以算作這裡的半個經濟專家。
她很容易就能算出,給銀座這些夜總會提供酒水的洋酒店有多大的油水。
打個比方,以平均的水平來看,銀座一家營業面積四十坪,有三十個陪酒小姐的店,光每個月消耗掉的各類酒水就得價值三四千萬円。
而她目前採用的供貨商大概要爲銀座差不多三十家酒吧、俱樂部、夜總會供貨。
那麼可以算出,大概對方每個月的營業額就是九億円到十二億円之間。
洋酒行的毛利潤差不多在三成,也就是說對方最少的毛利也有三億円。
這和赤霞的毛利已經差不多了。
但是反過來洋酒行的經營成本卻要少得多。
既不需要豪華的裝修,奢華的擺設,也沒有高級的消耗品,只需一個辦公地點和一個倉庫,兩三輛負責運輸的車輛即可。
而且無論是辦公室的職員,還是庫房管理員,或是送貨司機,可都比聘請好的陪酒小姐要便宜多了,需要的人數相比也要少的多。
人工開支可是銀座經營夜總會的開支大頭。
調酒師,服務員,店面財務經理和負責酒菜的後廚,總得十個人。
而且哪個公關小姐每個月不得賺個幾百萬円,上千萬円?
這方面至少能省出一億五千萬來。
也就是說,銀座夜總會這種生意其實有點表面光鮮的意思,同樣的毛利水平,這麼一家洋酒行的能做到兩個赤霞俱樂部的利潤。
即使對方拿貨的價格遠不如寧衛民有法國的關係這麼划算。
除此之外,洋酒行的客戶數量並不會受到店鋪空間的侷限,只要有足夠的人脈,業績增長空間可以說無限。
而人脈又偏偏是瑪利亞最大的強項,她的那些客戶許多都是企業老闆,或是大企業身負要職的人。
現在又臨近年末,哪個企業不送禮的?
高級的酒水只是常規選項。
可以說,她要出手,就是不靠赤霞每天的經營,迅速消化掉這些酒水也不成問題。
不過纔不到兩千瓶嘛。
最關鍵的是,開俱樂部、夜總會,雖然每天都和有錢人打交道。
但媽媽桑就是媽媽桑,永遠是低人一等的侍奉者,是負責讓客人開心的,可永遠沒辦法和客人平起平坐。
反過來,開洋酒行就不一樣了。
她會變成一個正規企業的負責人,無論是下屬,還是生意上的客戶,都會稱呼她爲……社長。
毋庸置疑,別的不提,光這個稱呼,就足夠瑪利亞血壓增高的了。
有望成爲日本社會中不多的女社長,這種好事向來都是富家小姐的專屬啊。
何況有阿霞這個女強人的例子就擺在身邊,她也早就心嚮往之了。
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好命,這種好事就這麼從天而降,落到了自己頭上,她忍不住一時感覺有些眩暈。
也讓她無法再繼續深思下去,本能就答道,“寧會長,如果您不是跟我開玩笑的話,那麼這個任務,我很有興趣。而且我還可以向您保證,如果只按照洋酒行的價格,那麼根本不用一個月,我一個星期就能賣掉這些酒水。”
說出這話的時候,因爲太過激動,瑪利亞連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而她的口氣之大,雖然令一旁的佐川建一和公關小姐爲之側目,不過寧衛民卻似乎並不意外。
他只是讚許地迴應,“那就好。我當然相信你的本事,否則我就不會對你說起這件事了。放心吧,我說到做到,只要你能迅速賣掉這些酒,我們就一起合作,在銀座附近再開個酒行。到時候用不着你出任何本錢,我給你三成股份如何?日常經營也是你全權負責,我不干預。怎麼樣?我的瑪利亞社長?”
一聲“社長”從寧衛民的嘴裡說出,更是讓瑪利亞心花怒放。
“承蒙您這麼看得起我,太謝謝了,您可真是我的幸運神啊。請讓我敬您一杯酒吧。”
如願獲得了想要的東西,甚至比自己預期的得更好,瑪利亞滿臉欣喜,由衷的說道。
不用說,作爲旁觀者,佐川建一和公關小姐也都是一臉豔羨。
他們雖然不是當事人,但也知道媽媽桑交好運了。
瑪利亞的確沒說錯,寧衛民就是個神仙,隨便一撒手就能讓雞犬升天,這點他們同樣感同身受,尤其是佐川建一。
不過敬過酒後,瑪利亞卻又恢復了一些清醒,有點猶豫地詢問道,“只是……那個……會長,這個洋酒行,就我們兩個人合作嗎?那阿霞她……”
別說,她的顧慮也很正常。
畢竟一直都是他們三個人分享赤霞利潤,而且他們還合作買下了新宿的一個停車場。
如果這件事不讓阿霞參與,怕是會破壞團結。
就像在人心裡插下一根刺,起碼該提前打個招呼,面子上才說得過去。
不過瑪利亞也是多慮了,寧衛民這樣的關係學大師,怎麼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何況,寧衛民回來之後,也越來越覺得自己手裡LVMH的股份有比參與分紅更大的好處。
導致他已經下了個決定——早晚接手,作LVMH的亞洲區代理人。
雖然現在他的實力不濟,經驗也不足,沒辦法把LV的專賣店開遍亞洲,恐怕也很難在具體經營上把LV品牌格調提升到讓亨利·拉卡米耶滿意的程度。
但他完全可以先從酒水方面下手啊。
經營酒水他有便利,他是開餐廳的,就像百世公司賣汽水,同時也把快餐開遍世界一樣,他當然可以藉助餐飲夜店發力,也把LVMH的香檳和干邑鋪遍亞洲。
所以東京只是他宏偉計劃中的起始點而已,緊接着下一步就是港城,尤其未來最大的市場是尚未開墾的國內,他更會完全捏在自己的手裡。
然後盡最大所能鋪貨,一定會反攻倒算,把港慫們藉助港片之勢,剛剛輸入內地的另外兩個干邑品牌,人頭馬和馬爹利打壓下去。
於是他寬慰道,“阿霞那邊,你不用擔心什麼。因爲港城纔是她熟悉的地方,而且她早晚也是要回去的。東京這邊的酒水生意我只和你合作,港城那邊的酒水生意,當然是留給她的,我會和她合作。”
“原來是這樣,那就好。那就好。”
瑪利亞說着拍拍胸口,一切擔心終於都放了下來,嘴裡又不由誇讚道。
“會長的面子可真大啊。竟然連港城的代理權也能拿到手嘛。這也太厲害了吧。不過幸好如此,否則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跟阿霞開口提這件事呢。這下好了,到時候我哪怕辭去赤霞媽媽桑,請她另擇人選的話,大概也會獲得她的理解啦……”
然而對她的最後一句話,寧衛民卻表達出了不理解,“辭掉?爲什麼要辭掉?”
這下子瑪利亞也糊塗了。
“哎?難道會長的意思是到時候還讓我繼續負責赤霞的經營嗎?”
“難道你不想?你已經厭倦了在赤霞當媽媽桑嗎?”
“這倒不是,可做好任何一份工作都必須全心全意,尤其洋酒行的生意我還是個新手,如果兼任兩份工作,我怕……”
“你這麼說,道理沒錯。可實際情況會有所偏差。你有沒有想過這兩份工作是完全相輔相成的,我想交給你做,就是希望你能借助洋酒行和媽媽桑的兩種身份,同時把兩份工作做好。你有這方面的優勢嘛,爲什麼不善加利用?你看,你如果有了洋酒行,對於赤霞自己的經營上,酒水成本自然就會降低,你還能借合作關係和銀座同行們搞好關係。反過來對於洋酒行,以你作媽媽桑的經驗,自然知道去那裡找客戶,找需求。又能借助店裡的公關們去引導客人消費習慣。這不是滿好的嗎?……”
“這個……”瑪利亞不想說是,但又不能說“不”,表情實在是糾結。
好在寧衛民終於就看懂了她的擔憂,知道自己恐怕被她當成無良資本家了。
於是趕緊又做出進一步的解釋,“你別誤會,我不是說讓你白天晚上一直在工作,我可沒有剝奪你全部私人時間的意思。我只是說你有這種能力和便利,在同時就能把兩件事情做好。工作時間上,你不用太死板的。想想看,要是做了社長啊,自然是有下屬的,公司那邊,你未必每天上班的,只要掌握好財務,關鍵的事情親自處理就好。晚上其實也一樣,現在你之所以感覺辛苦,是因爲一切都是親力親爲。所以關鍵就在於,你也需要多培養幫手替你處理事務。這個道理,就像我和阿霞最初找到你來開店一樣。你想沒想過,如果也帶出幾個有能力的公關,教會她們媽媽桑的工作,輪流幫你看店,那你不就輕鬆多了。”
“這個嘛……”寧衛民的話引起了瑪利亞的深思,談及管理公司時,她忍不住微微點頭,一派受教的樣子。
只是說到俱樂部的經營,她卻不免尷尬起來,多少有點敷衍的應答。
“啊,是啊,這倒是個辦法。要是我把日常瑣碎事務託付別人處理,這樣我就擁有更多的時間來處理更重要的事。不過……俱樂部的經營方面……可能會遇到的問題比較複雜,應該沒有公司的事務那麼好處理,何況……又有幾個人值得真心託付呢……”
這是相當委婉的表達方式,主要是有女公關在席,瑪利亞也不好明說。
要知道,銀座的媽媽桑和女公關向來關係微妙,彼此和睦只是表面上的。
她們既是相互需要,相互依存,但又互相提防。
媽媽桑要對手下的女公關們留一手,怕她們學帶走客人,更絕不會傳授下屬經營訣竅,讓她們都自立門戶。
而女公關們也對媽媽桑敬而遠之,不敢完全信任,更不敢交心。
明白彼此只是金錢關係,一旦有更好的去處,絕對不會留戀。
以至於任何一家店都很難留得住出色的人才。
就連瑪利亞自己,也是因爲“人往高處走”纔會來到赤霞的。
目前也和她原來上班的燭臺媽媽桑鬧得很生分。
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像寧衛民說的那樣,對於得力手下悉心培養,讓其代勞。
真要是那樣的話,怕不是越出色的公關小姐反而離開的越快。
然而她卻沒想到,其實寧衛民的意思還遠不至於如此。
她所認爲的行業弊病,寧衛民不但心裡明白,甚至還有了解決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