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課表上的時間, 周煜特意挑了個有他在的週六下午去健身房。地址在一家商城背後，離他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
剛進去就看見一堆小姑娘圍在玻璃窗外指指點點，周煜往裡一望, 一條白晃晃的人影在室內躍動。秦吟穿着件薄薄的彈力T恤, 露出胳膊和肩背的緊實肌肉, 正拎着一隊學員練習搏擊。
他神情專注, 額頭下頜蒙着薄薄一層汗, 看得周煜心裡頭怪癢，失神片刻才聽到耳中一聲情緒失控的“先生？”
眼前是個身形強壯的漢子，似乎不苟言笑：“第一次來健身房？”
“不是。”周煜目光又往搏擊室掠, “怎麼收費？”
扯了半天還是推銷。周煜敷衍兩句，進去隨便找了個器材練着。秦吟正檢查學員的動作是否符合標準, 棱角分明的下頜線在燈光下有絲冷峻的意味, 不出意外, 學員大部分是女性，嬌的不行, 練兩下就笑嘻嘻地坐下看他，讓他有些無奈。
結束。秦吟掀起T恤下襬擦了擦汗，徑直走進了洗澡間，丟下背後涌上來的人。半天，高高瘦瘦的他穿件軍綠色衝鋒衣, 揹着單肩包從洗澡間出來, 周煜放下手裡的槓鈴, 攔在他面前, 露出標準笑容。
他面色閃過一絲疑惑, 才反應過來：“周先生？”
周煜說：“昨晚夜店比較黑，我還擔心你不認得我。”
秦吟脣角揚起淡淡的笑意。
就算當時沒認出來, 昨天半夜周煜發□□，有意無意凹着張小白臉，他也該認得了。
暫時沒說話。
“你帶的是搏擊班？”
秦吟說：“對。”
周煜說：“我正在考慮報個課程，但不太清楚……麻煩秦哥你給我介紹下各種套餐行嗎？”
秦吟點頭，走到前臺，對着剛纔跟周煜說話的壯漢喊了聲：“王城。”
王教練一看見周煜跟在秦吟背後，就知道剛纔猜測這人是衝秦教練來的預感沒錯，磨了磨牙，見怪不驚從櫃檯裡取出一疊紙質材料：“月卡，季卡，年卡。如果想鍛煉出健美的身材，一直保持，建議養成健身的習慣。”
周煜看着標價，挑了挑眉。
秦吟道：“報了健身房可以給你一些動力。”
是啊，是很有動力……周煜說：“你們健身房的價格比其他地方貴了很多哈？”
王城點頭：“我們的教練更加專業，比如站在你身邊的秦教練，搏擊拿過全國獎的，其他的教練，比如那邊的瑜伽老師，專業美妝博主，微博幾十萬粉呢，由我們重金招聘——”
周煜看向秦吟，笑裡有點揶揄：“你這麼厲害？”
秦吟指尖扣着包帶：“早幾年的事，一切以實物爲準。”說完脣角揚起一抹笑，有絲不在乎的意味，不經意顯出一種風情的冷淡。
周煜心旌搖盪，聲音都軟了：“那我辦張年卡。”
王城吭吭吭地笑：“我剛纔好像看見您對搏擊課程感興趣？要不要一起報個班？最近幾天我們是有優惠的，套餐組合可以打九折。”
這是必須的，周煜點頭：“私教怎麼算？”
王城低頭在紙張塗寫：“私人指導可能比較貴，每節課是按1000元收費。”
周煜皺了下眉，雖然老子有錢，但你特麼怎麼不去搶？
王城挑了挑眉：“我們的教練質量很高的，比如秦教練——”
“秦教練質量高，我知道了。”周煜心裡合計自己平時工作忙，來健身的時間少，這卡辦了浪費。
但，不來健身房，怎麼創造條件跟秦吟接觸呢？
王城看了看秦吟。
秦吟半靠在櫃檯上，一直沒說話，現在露出個體諒的笑。他笑的很淡，薄脣微微往上一揚，眉眼介於冷淡和親切之間，似乎有一層保持的禮節正搖搖欲墜，能瞥見底色的冷豔。
他一笑，周煜受不了了：“那我報秦教練的課。”
秦吟揚眉：“我這期學員剛滿。王城教練其實也不錯，他也教搏擊。不如？”
周煜看了會王城，不動聲色改口：“其實也不一定要學搏擊……我有時候覺得腰痠背痛，四肢僵硬，還有什麼推薦的嗎？”
王城：“瑜伽。”
“瑜伽？不感興趣，就沒別的課跟秦教練上課時間一致？我尋思能不能蹭蹭。”
“那只有瑜伽。”
周煜一時無語。
……
秦吟站在車水馬龍的街旁：“那我先走了。”
“明天健身房見。”
周煜上車，開了車燈，手裡躺着一□□身房年卡，卡里還有一份瑜伽課程，突然醒悟到自己這他媽是色令智昏了。
***
秦吟剛卸下搏擊拳套，擡手捋了捋溼透的頭髮，坐上了一旁的長椅。
不遠處的瑜伽課程是第一次上，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寬鬆柔韌的衣裳搖搖晃晃。
教練李思諾播放着舒緩的音樂，跟學員介紹：“瑜伽姿勢技巧能改善人們生理、心理、情感和精神方面的能力，是一種達到身體、心靈與精神和諧統一的運動方式，各位有相關訓練經驗嗎？不會都是第一次吧？來，那個男性朋友，過來給我測幾個動作。”
周煜本來坐在地上懷疑人生，聽到這話一擡頭，指尖點在自己鼻子上再三確定，起身。
李教練按住他的腰椎，往下一拍：“有點硬，來，我看看你的柔韌度。”
周煜舔了下脣瓣，長手長腳往地上一趴，按着教練的指導開始做。做了會擡頭：“教練，這……不太雅觀吧？”
“國外還有一種裸體瑜伽，有生理反應了也不叫停，既然是鍛鍊身體，何必在意細節？”
周煜硬着頭皮往下劈，劈得韌帶開始痛，李教練是個年輕的女教練，想笑，肅着一張臉：“瑜伽是爲了開發人的潛力，相信自己，再劈。”
“我不行了，教練！”
“再給我劈……”李教練走近，握住他的腳踝往上一壓。
“啊！”一聲天地爲之變色的慘叫。
訓練場外不少人紛紛轉過目光，盯着瑜伽室內的舉動。
李教練：“你做的很好！”
周煜從地上爬起來，開始齜牙。
李教練說：“你別齜牙，男性練瑜伽獲得的愉悅感比女性強，以後美了你老婆，懂不懂？”
周煜憤憤不平地嘟噥了一聲，整理着花襯衫往回走，一擡頭看見搏擊室長椅上貼着一截影子，秦吟表情冷冷淡淡，穿黑色彈力T恤，旁邊站着一個王城，正湊在他耳邊說話，不知在嘀咕什麼。
王城擰開瓶蓋喝了口水：“這小子遭老罪了，爲了跟你近一點，李八婆的瑜伽課都買。”
秦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喝水的手突然停下，從包裡掏出一個禮物盒，隨手打開，裡面藍絲絨襯着塊做工精緻的勞力士手錶。
秦吟厭煩地塞進去，不遠處拎着粉色拳套的女人正向他揮手致意。這女人畫着濃妝，亞麻色長髮紮起來，緊身運動內衣短褲勾勒出飽滿胸脯和翹臀，衝他俏皮地吐了下舌頭，又對王城打了個招呼。
王城衝她一笑說：“金姐。”
金媛笑着走近。
王城壓低聲：“這富婆……想追你先把胸整平了來。”
金媛走近，隨意去拿秦吟的包：“還放了只口紅，我補個妝。”往他身旁一坐，取了YSL擦拭脣瓣，湊到秦吟面前眨巴眨巴濃密如翅的睫毛，“口紅有沒有暈出來？”
秦吟將禮盒放在他手裡：“金姐，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金媛一挑眉：“拿着，姐送你的，這點東西算什麼貴重？”
秦吟面無表情：“我真用不上。”
金媛笑了笑說：“姐送你的就用不上，不知道有些個小妖精臭妹妹送的飲料，礦泉水，小餅乾，就這麼香？她們送的你就要，姐送的你就不要。”
王城聽這富婆吃飛醋，吐了吐舌頭，轉身：“秦哥，我這兒訓練開始，就先走了啊。”
“姐，我沒這個意思。”秦吟只能說。
“沒這個意思？那一會兒跟我吃個飯，這總推不了吧？”金媛摸出手機，噼裡啪啦也不知道在敲什麼，冷臉上的意思很明白，不容拒絕。
秦吟打溼的頭髮垂下幾縷，更將臉襯的冷白。
周煜一邊做瑜伽一邊觀望，終於等到李教練說了聲休息，眼淚汪汪朝秦吟直奔而去，一跑到他跟前就開始訴苦：“秦教練，這王城害我好慘哇，你剛看見我沒，快奔三的人，李教練讓我劈叉！”
秦吟打起精神：“萬事開頭難，等過了這一階段，就會有質的飛躍。”
周煜坐他旁邊不住吐槽：“拉倒吧，飛躍了又能怎麼樣，以後給人家表演360度下腰？一字馬？腰軀轉動？”
秦吟不覺失笑。
周煜看他笑了，心思活動起來：“那個，秦教練，瑜伽課跟搏擊課費用好像差不多，瑜伽課還貴些，我說你能不能跟李教練打個商量，讓我轉到你班上來，多的錢不用退了。”
秦吟道：“沒有這個規矩。”
周煜厚着臉皮：“你們商量商量嘛，私下的，我真上不了瑜伽課，腰都拗斷了。以後這節課，我就端個小板凳在你旁邊坐着也成。”
秦吟一時無語。
周煜終於拋出主題：“好商量好商量，秦教練快下班了？不然一起去吃個飯？”
又請吃飯，秦吟給纏的精疲力盡，正嘆了口氣，倒是一旁的金媛看着手機，回過頭：“吃飯？先排隊，小秦已經答應我了。”
周煜問：“喲？你們有事？”
金媛細聲細氣道：“就普通吃個飯。”
“那要不帶我一個？我平時太忙了，一週難得來健身房一次，好多問題等着跟秦教練請教呢。”
“……”金媛乜斜了周煜兩眼，倒也是個眉清目秀肩寬腿長的帥哥，但比起秦吟，這身材相貌都差了那麼股勁兒。她笑了笑：“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周煜今天也是練瑜伽吃癟，脾氣上來了，這麼辛苦一晚上，總不能連跟秦吟親密接觸都不行吧？於是，看向秦吟：“你方便嗎？”
秦吟挑眉：“我無所謂。”
周煜一拍即合：“那就這麼約好了。”
金媛杏眼一瞪，有點上火：“你倆幹嘛呢？”衝秦吟又是委委屈屈的腔調，“小秦！”嗓子浪的十八彎，“你不是說好了跟我去吃飯！”
秦吟無語。
周煜也清清嗓子打算跟着鬧，但一陣電話鈴聲響起，金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拿着手機走遠一兩步：“……老公？”
周煜微微睜大雙眼，三觀炸裂了！
“……啊，我現在，逛商場呢。你管我這麼多幹嘛？晚點回來，豆豆你記得去託兒所接，啊？掛了。”
金媛一掛電話，回頭指着周煜的鼻子：“你這人怎麼不懂事兒呢？我不都約好了跟小秦吃飯，先來後到，懂不懂啊？”
周煜捏了捏鼻樑，默默說：“吃飯多我一個又怎麼樣？秦教練都不介意。你倆吃個飯，用得着偷偷摸摸？”
這句話一下戳中了金媛的肺管子，臉上變了三四種顏色，皺緊眉：“你叫什麼？你們領導是誰？有沒有教養啊你？”
秦吟看事情鬧大，起身勸架，但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其實根本懶得搭理。
拉住金媛：“姐，算了，沒必要吵。”
“他這麼污衊我倆？你忍得下去嗎？”從她的眼神中，又可以看出一絲絲期待和探尋。
秦吟：“……”
這女的怎麼一點逼數沒有？周煜上前遞出一張名片：“大姐，這是我的名片，您要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打電話投訴我。”
金媛低頭一看名片，臉色驟然變得耐人尋味。
李教練正好又吹哨了，周煜跟秦吟揮了揮手：“一會兒找你。”回到了瑜伽班上。
秦吟也開始招呼隊員，見金媛面色猶疑地將這張名片放在了椅子上，隨眼一瞧。
姓名：賀晉平
XXX公司：董事長|CEO
？
不是姓周嗎？